第36章 黑手

太子起身後緊緊跟着陪着沈氏,一副寸步不離的模樣,也不敢随意同衆女随意說話,以免惹了前朝非議。周圍有心思的,都眼巴巴瞅着也不得近前。衆人賞完了梅,又先先後後點起了燈籠放飛,明明在寒夜裏凍得瑟瑟發抖,卻還要裝作天真嬌美的模樣。

朱皇貴妃在一旁虎視眈眈,有心思的人也放不開手腳。不一會兒,太子便躬身告辭。各位命婦和各家小姐難掩失望之意,又不可能攔住人不放,只得恭送太子離開。

霍定姚卻長長出了一口氣,她舉目四望,根本沒瞧見霍元姬的影子,暗暗放心之餘又覺得惴惴不安。太子一走,衆人便散開了來,霍定姚好不容易逮住了機會,将邢氏拉到一旁,将自己方才看見的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邢氏神情一下子就慌了,吃驚之餘難免多了三分不信,“莫不是你這孩子瞧錯了吧?你三伯娘再不識大體,斷然也不會做這等糊塗之事。”

霍定姚卻十分肯定:“母親您忘了,此次進宮,侯府裏專門到外間雲繡坊定制了宮裝。我記得很清楚,五姐姐那一套便是石榴色的狐貍毛緞面比甲,上面還繡了繡雲霞練鵲紋。今個兒進宮的貴女沒有穿石榴色的,女兒一定不會看錯。”

邢氏惶恐了起來:“今個兒理當由你五姐姐入宮,方才在席上确實沒有瞧見她。王氏一直跟在皇後身邊,我也不方便去詢問,許是有她難隐之言吧。”

霍定姚道:“今天出發前在祖母處瞧見了五姐姐沒有大礙,便是五姐姐得了急病下不了地,三伯娘喚了大姐入宮也頗為奇怪。一則她是咱們大房的人,不跟着我們,卻跟着三房的長輩,不清楚的還以為父親母親您苛待她。再來五姐姐真不方便,三伯娘也可以不帶家中的女兒進宮啊?為何非得帶上一人呢?”

邢氏一下沒了言語,她找的理由也說服不了她自己,好半晌才勉強道:“就算是臨時起意,直到現在她不也沒有出現,想必便是安分守己在耳房等候着,我想也出不了什麽亂子。”

霍定姚急了,“三伯娘一向偏心與太子,又與皇後母家有着不清不楚的姻親關系。連五伯父都瞧得出來她多次偏向于侯府與太子府之事,父親和您卻還蒙在鼓裏!我這大姐一心想嫁入皇家,此次她們在一起一定也是在打這太子的主意。不如幹脆與那朱皇貴妃禀明,她與皇後不是一路人,若三伯娘真有那心思,定會當衆讓太子不敢承認看上了一個庶女。”

她一急,聲量便大了幾分,倒是惹得離得近的幾個貴女往這邊望了過來。

邢氏吓了一跳,連忙捂住她的嘴。

“這些話也能在宮裏胡亂說?!我們沒有真憑實據,朱皇貴妃什麽身份,我們貿貿然上前,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反倒說我們侯府心思不純。若被皇後知道了,你父親指不定要會在朝堂上吃挂落!如今這宴席也快散了,太子早就走了,你就別再多想。等回了府裏若真查實了,我自會請你祖母讨個說法出來。這些事情你就莫再理會,左右也不會再出亂子。”

霍定姚急得跺腳,等到那個時候,後悔就來不及了。

她可是十分清楚,這宮裏的女子個個都有些小心思,說着此時還放着宮燈賞着雪,指不定一會兒就上哪兒去瞎轉悠了。沈皇後與王氏目如此明顯,只怕太子殿下本人也十分清楚全力配合,否則今晚他為何如此巧妙的出現,又挑明了要納側妃?

霍定姚毫不懷疑,不一會兒諸女便會借口散開,可能與太子殿下無意間“巧遇”的,只怕只有永定侯府的大姑娘霍元姬,甚至到了明個兒,這事兒便會成了一段佳話鬧得沸沸揚揚。

眼瞅着太子的衣角漸漸沒入夜色中,依稀看不見。霍定姚幹脆趁邢氏不注意,偷偷溜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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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林中枝條疏密,錯落有致。一條林蔭小道複化出多條曲曲折折的小道,更有折牆假山穿插其間。再加上天色昏暗,霍定姚跟得有點辛苦,這太子随身只帶了兩個随伺和兩個宮女,盡往那偏僻的地方走,若說沒有古怪定沒人信。

果不其然,前頭不一會兒卻聽得有了隐隐的琴聲,似乎又有一女子驚呼,再後來便聽見太子發出的詢問聲。霍定姚心中一沉,透過樹枝往那假山後的暖閣中看去,果然見到了一襲石榴色宮裝的霍元姬,正含羞帶怯地凝視着太子。

太子殿下倒真有幾分驚豔,這侯府的霍家女沒想到相貌是個出挑的,他一向偏愛嬌柔小巧的女子,雖說沈皇後一心為自己打算,不過指明要納一個庶女為側妃,又要搞得如此見不得光,便有幾分不滿,剛才又受了氣,心頭更加不豫。如今見了人,心頭的不悅倒是去了大半,又沒有了那惹人厭煩的朱氏在一旁尋自己的錯,便徑自撩了衣袍坐下,裝模作樣地對話幾句,言辭間流露出十二分的滿意。

周圍人都是人精,見此暧昧之景,便悄無聲息退了下去。

霍定姚突然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明明就是一出戲,這兩人居然還唱作俱佳,瞧那石桌上,竟然還擺了酒菜,沈皇後還給霍元姬備下了古琴,仿佛生怕不清楚太子一定會路過此處一般。

她往那邊的太液池看了看,依稀還能瞧見升起的孔明燈,猶自記得方才離去之時,朱皇貴妃并未離開。

正盤算間,再回頭朝暖閣看去時,她突然瞪大了眼。

只見太子噗通一聲栽倒在地。霍元姬細貓兒一般尖叫一聲,卻是跟着搖搖晃晃,雙眼一翻,身體軟軟倒了下去。

霍定姚尚不知道發生了何事,那暖閣之中,卻驟然出現了幾個太監服飾的人,神情十分兇惡。

這些太監不僅身手矯健,其中一個竟然亮出了明晃晃的尖刀。

霍定姚整個人都蒙了!瞬間後背就起了一層冷汗。

這幾個太監竟然藏着刀!她心中恐懼,心中不停胡思亂想,這些人是誰?!一個個的滿身肌肉,孔武有力,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殺意,看着太子根本就沒有一丁點對皇族的敬畏。他們根本就不是內侍,皇宮戒備如此森嚴,要經過層層盤問和檢查,這些人又是從哪裏進入的?!

還有,暖閣中出了如此大的動靜,那太子殿下身邊的人卻一個都沒有出現,難道跟他們是一夥兒的?

她咽了下唾沫,腿肚子打顫,不由自主地就動了一下身子……

誰知道,她這一動,竟不小心引得旁邊的梅花枝晃動了幾下。

暖閣裏的人十分警惕,一下就朝她這邊盯了過來。其中一個神色兇狠看似領頭的角色打了一下眼色,另一個便朝起了身跨過廊下,朝她藏身的地方走了過來。

霍定姚渾身都僵硬了,幾乎将小小的身子全埋進了假山的窟漏裏。那人近了四下張望了一下,又拿手中的刀亂刺一通,沒有發現人。便放下心來倒回去幫同伴将太子提起來,往他嘴裏塞了點東西,又幾下扒光了,放到了暖閣中的軟榻上。又有一個抱起了霍元姬,扯開了腰帶,也放到了那榻上。另外一個似乎不懷好意笑了幾聲,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胸口。

那些太監擺弄好了人,又打掃了一翻,将暖閣裏弄得十分自然,乍一看竟然像是太子不思檢點,與女子在這裏燕好。暖閣只有紗窗,只差天為席地為被,兩個被剝得七零八落的男女交疊在一處,形容十分不堪入目。

霍定姚偷偷探出半個頭,估摸着這幫賊子定是得了授意,想必用此法子讓太子毀了名譽罷了,應該是不會取了太子的性命。她松口氣之餘有點發愁,太子是着了這後宮中誰的道了,就算她不想摻合,此刻也必須去找沈皇後和王氏,或者還有自個兒的母親。即使她不願意自家與皇宮又牽扯,但是霍元姬也同太子倒在了一塊兒,事後被發現,定然脫不了幹系!

做好這一切,方才那個瞧着像領頭的便打了個響指,要帶人離開。

霍定姚大喜,只要确定這夥人走得遠遠的,她趁着沒人來的這段間隙,想辦法弄醒太子和霍元姬,又或者只将大姑娘搖醒帶走,這樣一來,根本不用驚動皇後和那群夫人貴女,豈不就遠離了這場是非了?!想着,便緊緊盯着那領頭的兇惡之人,只盼這人行行好,能立刻從眼前消失。

只是不知道其中一個人起了什麽不甘之意,居然狠狠往太子身上踹了幾腳。領頭的拉住了他好,低聲呵斥道:“你幹什麽?!你不知道上頭吩咐,不許在這人身上留下傷痕?!”

那幹瘦之人流露出一抹怨毒的神色:“這狗太子當年斬我全家上下十三口,個個沒得全屍,便是連一歲稚兒也不放過,挂在門口的歪脖子樹上,手裏還拿着他娘給她新做的布偶……”

“上面有令,我等不過依計行事。你切莫因小失大,壞了主子的布局。”

那人冷笑一聲,神情越發陰狠:“說得輕松,你們自然是不懂這血海深仇!可是我卻恨不得親手砍下此狗賊的人頭……”說罷,竟然真舉刀朝太子身上砍去。旁人一時錯愕,竟來不及阻擋。

領頭的大驚,抽出大刀一邊抵擋,一邊暴呵:“姓胡的,你忘了是誰救下你性命?!當初你可以立下了血誓,誓為翔王殿下盡忠效力,眼下卻是眨眼便抛在了腦後了嗎?!你再不收手,回頭見到了主子,定當将今晚之事一點不漏的禀告!”

兩人纏鬥了起來,幾乎不分上下。

霍定姚瞪大了眼。

等等!她剛才沒有聽錯吧,這些人竟然是翔王的人?可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血腥殿下不是遠在天邊嗎,沒想到這人雖然不在宮中,可還能在千裏之外指揮人将太子坑得次次翻船。

關鍵是,這翔王的人居然在這時候搞內讧!

——能不能這樣倒黴催……

更加惡劣的是,梅花道上竟然傳來腳步聲,隐隐約約還有貴女們的笑聲。

霍定姚又急又慌,簡直想仰天長嘯。

值得慶幸的是,暖閣中的人似乎也聽到了動靜,倒是齊齊住了手,轉瞬消失得一幹二淨。她心中大喜,鑽出了梅花林,沖到了暖閣臺階下。還有時間,搖醒了她這個不省心的大姐,一起逃走或者暫時藏起來,便萬事大吉了……

卻冷不丁地,斜刺裏竟伸出來了一只手,一把抓住了她。這下她是再也忍不住,一驚一乍,就想使出吃奶的力氣尖叫!

那假太監飛快捂住了她的嘴。

霍定姚腦中突然一片空白,什麽冷靜全沒了,開始拼命掙紮。哪裏還想着保持安靜,只想着完了,這些賊人竟然還沒走遠,她這條小命才不要搭進去!

她一口狠狠咬在那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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