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買賣
林氏正巧站在老夫人左手下方,看了一眼那信上的字跡,不由得疑惑道:“聽說五奶奶是個識字的,這信上的字中規中矩,難道是五奶奶自個兒偷偷寫了信……”她話說到一半邊咽了回去,吶吶地縮了身子。
霍老祖宗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
邢氏面上也不好看,口氣不由得急促了起來:“二奶奶是不是親眼瞧見,或是聽見了什麽說法?!這信雖不會自己長腿跑去了城南,但是如今還需要查個水落石出。是不是五奶奶私下所為,還是我們侯府之人擅自決定,二奶奶可不能信口開河!”這送出府的平安信都過了他們大房的手。現在卻出了這等荒唐事,怎麽也讓侯府失了體面!
林氏慌忙搖頭,躲得更開了。霍二爺瞪了她一眼,真是愚不可及,就算是事情真是五奶奶夾帶私活,也不看看場合,這個時候是這樣大張旗鼓四處嚷嚷的時候嗎?!何況五弟還不在,回頭若知道他們二房說的話,豈不是把人得罪幹淨了!
妫氏卻一把揪起了翠株,惡狠狠盯着她:“你是五奶奶的貼身丫鬟,又是她從佟家帶出來的!你老實交代,是不是五奶奶偷偷寫了信瞞着侯府送出去的!你們佟家真是好生厲害啊,先前還以為你是個忠心可靠的,現在瞧着卻是個搭臺唱大戲的!你故意攔着轎子不讓走,就是想和佟家的一唱一和吧?!鬧了這一出,往後佟家的給佟氏再說親,也好說是侯府主動将她送了回去!”
翠株連連搖頭,哭得嗓子都啞了:“四奶奶說的什麽話?我們奶奶與五老爺情深義厚,對老夫人也是恭敬有加,怎麽會做出這種事來!我們奶奶真的沒有寫什麽私信!”她掙脫了妫氏的手,一把撲到了霍老祖宗的腳下,拼命磕頭道,“老祖宗,您可要相信我們奶奶,她真的真的不會做這種事情!”
霍定姚十分反感這個四伯娘,她靠近了邢氏,偷偷道:“母親,這信上可有侯府的标志?比如印戳啊,花紋啊,筆跡啊?他們信誓旦旦說是我們寫的,總得有個确切的憑證吧!”
霍二爺心思重,聽了她的話。仔細看了那信,一展信紙冷笑道:“這信上根本沒有五弟的私印!該不會是你們佟家僞造的吧?!”
佟有福頓時不樂意了:“霍二爺這頂大帽扣下來,我們佟家還真不敢接!佟家再不濟,也知道遵紀守規四個字!我們佟家坐得端、行得正,萬萬沒有二爺這般欺君妄為的本事!怕是一個不好,永定侯府還在不在,便是誰也說不清的了!”
這話簡直太刺耳。侯府的人面子都挂不住。霍二爺當場就要翻臉。
一旁的王氏卻先他一步上前怒斥道:“說你們眼皮子淺便是真淺!也不知道打哪兒聽來的渾話!我們家什麽光景,外面誰不清楚?!曾老侯爺是開國功臣,世代封爵。咱們曾老夫人是孝慈皇後的嫡親妹妹,老夫人娘家是寧西郡王府。大奶奶出身鎮國大将軍府,邢老爺是赫赫有名的開國名将,手握重兵三十萬。二奶奶娘家是一品中書監大夫,皇帝跟前的紅人。四奶奶娘家衛國公府的老夫人便是皇帝的姐姐寧英長公主!”
佟有福似乎被唬住了。眼神不停在侯府幾個老爺奶奶之間亂轉,企圖從他們臉上看出一點驚惶。
王氏冷哼一聲,昂着頭繼續道,“不過是宮中突然出了亂子,原本我們侯府為保全皇帝安危連番受累,沒想到被大理寺誤拿了去。還好終究是誤會一場,大理寺怕賊子四處作亂,便加派了兵勇保護各個重臣,永定侯如今無事,卻也免不得要承情。皇帝下旨,下面人辦事未免慎重,這陣勢唬人,外人又以訛傳訛,你們也不出去打聽打聽清楚,若真有事,咱們老爺還能被放了回來?!我們找佟家來,不過是因着侯府的大姑娘走失,看在你沒佟家老爺商號遍滿大盛,來來往往的商隊更是走南闖北,能在幫着打探大姑娘下落時出上一二分力罷了!”
佟有福驚疑不定,萬一侯府真沒事,眼下得罪狠了,回頭佟家指不定還将他發落一番。他這樣一想,笑容又勉強回到了臉上。
說了幾句緩和場面的話,不敢在提和離之事,卻一口咬定要讓五奶奶回佟家養病養上一段時日。
霍大爺和邢氏都不同意,兩方僵持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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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見狀,回身悄悄與霍老祖宗耳語:“不過是将五弟妹接回娘家去住,母親仔細想想,若佟家幫襯着将大姑娘尋了回來,咱們自然沒了禍事在身。到時候佟家還不上趕着來巴結,只怕連夜就會送了五奶奶回來!到時候可就是您還瞧不瞧得上佟家的事兒了……”
霍定姚皺起了眉頭,心裏有些不舒服,雖然她也明白找人是頭等大事,可是把五伯娘當貨物般賣出去當交換條件,這也顯得侯府太薄情寡義了吧?
她想說話,邢氏瞧見了,一把将她硬是拉出了花廳,訓斥道:“你是不是又想不安生了,你祖母和幾位老爺都在商量事,還沒有你說話的份。你祖母再疼愛你,也斷然不會允許姑娘們在一旁唧唧喳喳沒有規矩!”
霍定姚急了,使勁想掙開邢氏的手:“五伯父還沒回府,三伯娘就撺掇着要将五伯娘賣了數錢。回頭五伯父還不指定怎麽鬧騰開呢!”
邢氏板着臉,手裏絲毫不松動:“你五伯父自然有你祖母和你爹去開導。這個時候孰是孰非,大局為重,你這孩子怎麽就那麽不懂事兒呢!”
“誰說年紀小就不懂事了?我看得可清楚了,明明就是這樣,你們還要給自己圍上一塊遮羞布!日後外面的人知道了真相,不一樣會嘲笑我們侯府?有什麽不好意思的!等找到了五伯父,我定要仔仔細細将發生的事情通通告知他!”
邢氏氣結,難得動了真怒:“那你倒是說說,不将你五伯娘送走,那佟家肯答應幫我們尋人?你倒是去找人來幫襯!”她頓了一下,又喃喃撫額,“我也真是氣糊塗了,竟然跟你講道理。”
霍定姚語塞。她也知道形勢比人強,氣焰不由得弱了下來:“母親不是給外祖父寫了信麽?外祖父那麽疼我,一定也會幫襯我們的。”
邢氏摸摸她的頭,緩了口氣道:“遠水救不了急火。你外祖父手裏全是官兵,要調動人手反而惹人注意,想必也只能偷偷請外面的人尋找,還不敢說得十分清楚。這哪裏比得上佟家的人手,別人家産下面便有镖局,尋人可是看家本事!聽話,你三伯娘這次做得對,你也別老對她有偏見,白白讓三房和五房的不合!”
霍定姚有點洩氣。再三保證不會胡言亂語,邢氏才放她回了院子裏。可惜就這短短一會兒功夫,侯府和佟家似乎已經談好了條件達成協議,她連五伯娘面都沒見上一下,只能眼睜睜看着一群家丁婆子帶着小轎,急急忙忙消失在了門口。
翠株還愣愣跪在地上,滿臉淚痕,似乎一臉不可置信。
先前那個踢打她的婆子冷笑一聲,睥了她一眼,“佟夫人心善,惦記你自小服侍小姐,特意交代了要你跟着回去。你可不要給臉不要臉,你想留在侯府,往後的死活我們佟家可不會再理會了!”
說罷,也不理她,匆匆跟了出去。
翠株擡頭環視一圈,抹幹了眼淚,目光中流露出凄涼和無奈,動了動嘴皮,想說什麽還是沒說得出來。最後她深深朝霍老祖宗磕了一個頭,還是跟着離開了侯府。
霍老祖宗也目送這佟家的人離開。估計心頭也不舒服,長嘆一口氣:“我從未想過,侯府還有這樣一天。”
周圍的媳婦子們都紅了眼圈,王氏更是含淚勸着霍母:“母親才從大病中好轉,千萬不能再動了心悸。母親本該頤養天年,不再操心這府裏大小事宜,只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我們媳婦子行事不周,累得母親心事未了,我們侯府這樣做,也實屬無奈之舉,五老爺要聽候局裏差遣,分|身乏術;大老爺和二老爺又受了禁令,走不開身;三老爺四老爺又是個秀才老爺,哪裏懂得尋人?您心疼大姑娘,也不會眼睜睜看着她這麽生死未蔔?!佟家老爺定能幫着我們打探到大姑娘的下落,将人好生護送回來,您就寬心吧!”
霍老祖宗終于正眼看了王氏一眼,拍拍她的手:“今日之事你做得很好,先前雖然有錯,不過這幾天你也知道反省,往後別再犯便是了。”
王氏哽咽着,連忙道:“媳婦怎麽敢?媳婦也是為了侯府,不曾想眼界卻是差了,有母親指點,往後定不會再糊塗了!”
霍老祖宗大感欣慰,又寬慰了她幾句,還将她扶了起來。
霍定姚在一旁冷眼瞧着,這算是冰釋前嫌了嗎?祖母好被哄騙,她可不認為她這個三伯娘就是真心悔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