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引蛇
深夜,朱府。
朱國凜一聽這消息就破口大罵:“混賬東西,我要知道這些有什麽用?難道我自己不會看哪些大臣蒙受了聖人的口谕進宮?我要知道那英王爺到底與聖人說了些什麽內容?都給我滾下去繼續探聽!”
來報信的侍衛苦着臉,三三兩兩退了下去。
朱國翰嗤笑一聲:“大哥,你也太心急了,就憑你那些手下,能查到些什麽東西?你真當皇帝的羽林衛是吃幹飯的?随随便便就能刺探到皇帝的機密大事?再說了,現在你已經被停職,你那副手可是向來在一旁虎視眈眈,如今他把持了禦林軍大權,以往的老部下還聽不聽你的,都不好說。也許別人不過是看在咱們朱家的面子上,敷衍兩三句罷了,你還真敢往自個兒面上貼金不成?”
朱國凜聞言暴跳如雷,他被撤職,面子上如何能好看?!可恨這個二弟處處咬住自己的痛腳不放。
他不甘示弱,冷冷一笑:“說我心急,還知道這是個正道。二弟你倒好,派你白天進宮去探望妹妹,你倒說說父親是怎麽交代的?千叮咛萬囑咐,叫她千萬不要觸怒聖人,以靜制動。結果呢?學那個沒見識的沈家皇後,跑去皇極殿一哭二鬧,足足讓朝中大臣看足了笑話!偏偏她一個人不閑陣仗大,還拉上榮嫔和二皇子,生生連累二皇子被禁足。這豈不是明明白白在告訴天下人,二皇子是做賊心虛,又和我們朱家有扯不清道不明的幹洗?真是自己打自己的臉,還是一個響亮的耳光!”
“這怎麽能怪在我的頭上?我走之前,妹妹明明答應得清清楚楚,再說了,她一向也是個分得清輕重的人。我也不可能在後宮長留,能勉強見上一面也是極難的了。”朱國翰咬牙,“定是那個不省心的榮嫔,一聽到二皇子要出事就慌了神,硬去求的咱們妹妹出面。妹妹什麽都好,就是心地到底還是軟了幾分……”
朱國凜撇嘴:“你自個兒辦事不利,就別把責任推到妹妹身上。”
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朱國權連忙開口,小心翼翼賠笑道:“大哥二哥,此時也不是争吵的時候,不如聽聽父親是個什麽意思,接下來我們朱府還有朱皇貴妃才好便宜行事。便是我也能替兩位哥哥跑腿,傳遞個什麽消息的。”
朱國翰睥了他一眼:“你是個什麽身份,我們說話,輪得到你來教訓我們?姨娘生的就是姨娘生的,沒有規矩,上不得臺面!”這個小妾生的庶子,真不知道父親看中他哪裏,竟然交給他獨自辦理了好幾件事情,甚至此刻,也讓他參與了進來,這種氣焰定得打壓。
朱國權的臉立刻漲得通紅,難堪地低下了頭,手卻悄悄握緊了起來。
太師椅上端坐的人卻緩緩睜開眼,嚴厲的目光在三個兒子身上掃視了一圈。他身材幹瘦,着了一件深緋色的仙鶴長袍,俨然一副朝服打扮,看起來更具有鐵一般的氣質。嘴邊紋路深印,透出出一種專橫的神色,方正的下巴更增添了嚴肅,一副憂國憂民之相。只不過那雙眼睛露出的卻有十二分的精光,正是內閣首輔大臣朱遠,
“翰兒,阿權也是你弟弟。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明白麽?”
他一開口,朱國凜和朱國翰齊齊住了嘴。可惜沒過一會兒,朱國凜還是按捺不住,急道:“可是父親,聖人他今夜急召了四位大臣入宮,不說那位英王爺,就是夏侯老匹夫也被一并召了進去。可就是……”沒召見太宰府的人。
他話沒說完,朱國權連忙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朱國凜将後半句話咽回了肚子裏。朱國翰卻鄙夷地瞅了一眼,他這個大哥着實愚蠢,這種話也敢不動腦子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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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遠倒是一副老神自在的模樣,綴了一口手裏的白瓷青花茶,輕輕放到了紫木檀桌上。這磕吧一聲,倒是讓三人更加屏住了氣息。
“今時不同往日了。沒想到,我們朱家也有這樣一天,要與那魏、劉、司徒這三個老頑固一樣在府裏等消息了。”
朱國凜額頭上的冷汗就冒了下來。魏诤鶴是太宰,劉顯耀是光祿大夫,司馬先貴不僅是大司徒,更是太子太傅,這幾個都是朝中一品大臣。
——他這是說錯話了。
朱國翰抓住機會,略帶諷刺道:
“大哥可真是糊塗!眼下這個時候,跟太子和二皇子走得近的大臣哪個不避嫌,就算聖人他不讓父親進宮,難道太子那邊的人就能讨得了好?大哥的人難道就沒注意到,魏家和劉家也在外面派人打聽消息嗎?!”
朱國凜眼中閃過了一絲嫉恨,心中再不滿,面上認錯道:“是兒子糊塗了。兒子憂心宮中形勢和妹妹安危,說的話确實思慮不周,讓二弟三弟見笑。”
朱國權露出一副憂心的模樣:“二哥說的固然很對,但是此次宮中大亂,倒是給了一向中立的派系展示的機會,漸漸以英王和丞相為首靠攏。目前看來英王爺不列朝堂,也沒有擔任一官半職,可是當年先帝爺健在之時,英王也曾經掌管刑部和吏部,很是培養了一批老部下,如今這麽多年過去,當年的這批人,幾乎都成了朝中棟梁。再者,如今皇帝穩定了局勢,對他自己的手足也不再忌憚,再次啓用英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父親,您說這對于儲君之争,會不會引起變化?畢竟英王妃可是出身永定侯府,英王說不定也順勢支持太子。”
朱遠做了一個手勢,起身負手來回踱步。事關重大,其餘人難得有默契地交換了眼神,都緊緊閉了嘴。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朱遠才堪堪停了下來,沉聲道:“英王爺到底會支持誰,現在言之過早。他在十幾年前能在權力巅峰急流勇退,保全自身,自然不會輕易下注,如今插手太子一案,不過是順勢而為。畢竟聖人還沒有下定決心廢儲。所以英王這裏,我們暫且放一邊。倒是聖人他既然還有心保全太子,我們便讓聖人早點看清楚太子的真面目,早早斷了他的念頭。凜兒,你當初從東宮搜出來的東西,才是扳倒太子的有力罪證!”
朱國凜和朱國權對視了一眼,朱國翰也不由得嚴肅了起來。
朱國凜忙道:“父親的意思是,當初搜出來的那一套禦制品?可是直到現在,太子那幫人都不承認是太子所為,一口咬定是被人陷害。”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好奇道,“這到底是不是二皇子派人幹的?怎麽我們事前都不知道此事?”
“是誰做的并不重要,甚至是不是二皇子派人做的也不重要。”朱遠恨鐵不成鋼滴瞪了大兒子一眼,對這個話題避而不談,“起火之夜,那枚玉玺失而不見,定是皇後唆使人帶出了宮。當初最有嫌疑便是明安侯府、右仆射府、泰陵公府、忠勇将軍府幾個,另外桂康王府和永定侯府也脫不了幹系。”
朱國翰插嘴道:“大哥打着皇帝的幌子不是已經将這些大臣的府邸翻了個底朝天?不一直沒有找到證據?莫非有新的線索?”
“二哥你還不明白嗎?”朱國權看了一眼朱遠,見後者沒反對的意思,繼續道:“明安侯爺、右仆射、忠勇将軍這些抄家的抄家,斬首的斬首,現在證明早就有反心,若當初真幫助皇後藏匿了玉玺,只怕早就拿出來獻給了皇帝,借皇帝的手除掉太子繼而引起朝堂大亂了。所以說,現在就剩下桂康王府和永定侯府嫌疑最大。”
朱國凜一拍大腿:“可不是,這桂康王府一聽自家王爺出了事,他那兩個小公子就被連夜送走,十分可恨。還有那個永定侯府也十分狡猾,偷偷摸摸送走了幾個小姐,其中一個還和太子有扯不清的關系呢。父親盡管安心,我早就派人去追查,那些地界上的官府裏面都有父親的門生,必定會盡心辦理此事。”
朱遠點頭,轉而對三子朱國權道:“你大哥那邊繼續去追,你這邊卻要另想辦法。我們恐怕等不了那麽久,一旦聖人相信了刑部和要案司的證據,太子從縱火的嫌疑中脫身出來,我們便前功盡棄。所以即便是一時找不到玉玺,也要想辦法坐實了桂康王府和永定侯府幫襯太子的謀逆之罪!”
這些急劇變化着的情況,霍家的女眷自然都無從得知。她們的日子在好了多天之後,又開始難熬了起來。這段時間英王府一直沒有再派人,牢獄裏這樣的地方本就很現實,見霍家的人沒有後續之人來探望,也沒了好處可以揩油,便又開始怠慢了起來。
霍定姚同邢氏侍奉了老祖宗吃過早食,才賣力的吞着碗裏的窩窩頭,回想着前幾日的大白米飯的美味,再瞅瞅眼前的東西,簡直是難以下咽。可是再難吃,也得伸直了脖子哽下去,否則只有餓肚子的份兒。邢氏見她吃得辛苦,連忙喂了些冷掉的水給她,還囑咐她細嚼慢咽,要有大家貴女的模樣。
霍定姚哭笑不得,這馊掉的窩頭又黑又硬,她嚼兩口能勉強着咽下去都不錯了,哪裏還有心思擺什麽姿态。不過邢氏知道了她內心真正的想法,說不定又會念叨上一大堆,于是她幹脆嘴上胡亂應了兩聲,背後卻嚼了幾下便吃進了肚子,順便拿袖子抹了抹嘴。
牢房就那麽大一點,她這樣做,自然又被邢氏看見了,耳提面命了一番,回頭瞧見林氏病歪歪的躺着,甚至連稀粥都喝不下去,好歹是将數落自家女兒的話少說了幾句,只嘆口氣作罷。又喚了二姑娘霍莊蓮伺候着給林氏服了些湯水。
她們這邊還算有條不紊,對面四房的人卻簡直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