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線索
霍定姚回頭。原來是五姑娘霍有纖,她一向對這個五姐姐頗有好感,不由得瞧了瞧她的手臂,關切問道:“五姐姐的胳膊還疼嗎?”
霍有纖微微一笑,搖搖頭。然後遲疑了一下,左右看了看,似乎欲言又止。霍定姚見她神色為難,不由得心裏咯噔了一下,冷淡道:“五姐姐攔住我,該不會是想來為三伯娘求情罷?我不過是一個小孩子,能有什麽用?”
霍有纖面上閃過一絲尴尬,吶吶道:“十妹妹言重了。妹妹深得祖母喜愛,說話份量自然與我等不一樣。”
她這樣一說,霍定姚反而不好意思了。再說王氏雖然是她母親,做的事情到底與她是沒有任何幹系的。于是便放緩了語氣,道:“其實,我也相信,這告密的事情,真不一定是三伯娘所為。”
“真的?!”霍有纖似乎一愣,繼而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十妹妹真的相信,我母親不是不辨大是大非的人嗎?”
霍定姚一哂。就算王氏真沒幹這次這件事,那也不代表她就是個明事理的,反之,在太子這件事情上,王氏一向就沒擰清楚過。不過這種事情,也沒必要同她五姐姐細說了。于是便道:“我只是認為,即便不是三伯娘将我們候府救下太子有功的言論傳揚出去,外面的人也不一定就想不到這一層。畢竟我大姐在宮中失儀,當時那麽多人都瞧見了。後來英王爺又在朝堂上揭發出了太子才是險些被害之人。這樣一想,幾乎都能想明白,這并不是什麽難事。”
只不過,蹊跷就蹊跷在于,到底是誰告訴了那位桂康王爺,他剛剛才從大理寺被放了出來,難道就能對朝堂上的消息一清二楚?甚至還不惜頂撞皇帝,也求保下他們永定侯府。若說知道朝堂上的消息也不算什麽難事,而讓桂康王爺朝皇帝開口求情,這才是真正的疑點。
所以,霍家的人才懷疑王氏。畢竟只有王氏,才最有可能撺掇她那位王兄啊。若真不是王氏,那又是誰呢……
霍定姚突然想到一個可能。難道,真是桂康王爺自個兒犯糊塗,以為他真是皇帝看重的親戚手足,才幹出這一筆糊塗事的?
這邊霍有纖露出一個笑容,放下心來,拉住了霍定姚的手,道:“我就知道,十妹妹是個聰明的。其實昨晚上,不僅我弟弟一直跟着我母親,便是我,也一直不離左右。祖母選了八弟出去,母親一直很傷心,又同父親大吵一架,弟弟又害怕得直哭。他們晚飯都沒吃,我放心不下,便一直侍奉在左右。”
她咬咬唇,放低了聲音,突然急促道,“其實,四伯娘她們的懷疑也不是沒道理的……那晚上,我,我從廚房出來,瞧見有一個人影,鬼鬼祟祟站在祖母門外,偷聽了祖母和英王妃的話。”
霍定姚一臉不可置信地望向她,後者肯定的點點頭。
第二天一大早,守在門口的官差便來押人。這次先将一衆人等押回了大理寺,進行了交接之後,又盯着霍家所有成年男子全部帶上了沉重的刑具,還有鐵鏈打的腳鐐,包括已滿十歲的昊哥兒、軒哥兒和逸哥兒也不得例外。這腳铐剛一戴上,三個孩子便委屈得直掉淚,把王氏、妫氏和金姨娘心疼得紅了眼圈,恨不得親自替了去。
那都指揮府領頭的便是将霍定姚趕回英王府別莊的飛魚服,他騎在馬上,還得意洋洋道:“幾位夫人不用着急,等會兒你們也一份,何必和自己的兒子來搶呢?!再說了,你兒子的用具要小一號,你确定能套得進去?可別憋壞了身子呀。”
說完,便和旁邊的兵勇哈哈大笑了起來,一雙眼不懷好意地掃過王氏等人。
這等粗糙的話如何讓人聽得,幾位老爺頓時氣憤不已,紛紛上前理論。許是皇帝終究還是存了一絲心軟,雖然下令跟着流放,但是也沒明令要求婦孺和孩子一定要戴上。可惜那些禁軍哪裏肯聽他這一套,惹急了反而吃了幾鞭子,疼得嗷嗷叫。
Advertisement
這飛魚服猶覺得不盡興,對着一旁立着的差役罵道:“我說的你沒聽見?磨磨蹭蹭的幹什麽?是不是得了人家的好處,想着要徇私了?”
那差役十分面熟,霍定姚定睛一瞧,赫然就是那個劉姓差役。她努力回想了一下,确定對方叫劉鐵角,還說過這一路要跟着霍家的人去流放。看樣子就是負責押送他們的了。她心頭一喜,這劉鐵角,似乎并不是一個很難說話的,上次引泉小哥不就從他嘴裏掏出了話來麽?
劉鐵角旁邊還有一個武姓的差役,似乎和他是一路的。至少上次她們被押送過來辦理贖買手續的時候,對方也睜只眼閉只眼,就像根本沒看見這裏面有孩子明顯不符合要求一般。
再說了,她看得十分分明,這劉鐵角對馬背上那個飛魚服十分反感,明明聖旨都沒要求的事情,他似乎也不樂意這樣做,只讓幾個拿刑具的手下在一旁磨磨蹭蹭的,沒說動手,也沒要走的意思。可惜就是這個都指揮府是那曹貴全的手下,難怪一直跟他們霍家的作對。若這群官兵趕緊離開就好了。
霍定姚無奈,眼睜睜瞅着邢氏等人也被人套上了枷鎖。
這時候周圍還圍了一大群人,都指指點點的,不明白的還幸災樂禍地說什麽霍三爺和霍四爺以前在京城威風慣了,沒少幹出些欺軟怕硬的事情,如今也遭了報應雲雲;還有的趁機起哄說奶奶貴女往日都瞧不上真容,如今倒是全身上下都被人碰了個仔細。這讓霍府一幹人都漲紅了臉。
末了,這飛魚服似乎終于滿意了,從自己的官兵中叫了一個身材壯碩的兵勇出來:“武大頭臨時生了疾病,我看也不用再找其他人,就讓丁老三跟着走一趟好了。”
劉鐵角終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大人,這不合适吧?這內衙門的事,讓指揮府的官爺跟着辦,這……這被咱們大人知道了,小的可是會吃挂落的呀!”
“放肆!這些事情,自然有曹大人向大理寺主薄禀明。豈是你一個小小的差役能說不行就不行的?!你以為,張大人會為了區區幾個罪犯,就駁了我們曹大人的面子?你可知道我們曹大人背後的人是誰?”
劉鐵角一僵,硬擠出一個笑,巴巴着上前讨好道:“哪裏哪裏,小的不過是為大人着想,既然這是張大人首肯的,那也只怪那武大頭沒福氣。”
飛魚服聽他這樣說,臉色才好看了起來。霍定姚這邊卻是心頭一沉,不由得暗暗着急。難道他嘴裏說的武大頭,就是上次見過一面的那位武姓差役嗎?這劉鐵角雖說不一定是英王府的人,但看起來只是個唯利善鑽營的,雖然他們眼下也沒有多餘的閑錢,但是俗話說得好,能用銀子解決的事情,那就稱不上是事兒。可那個頂替了武大頭的丁老三,光是瞧他那倒三角眼透露出一臉算計的精光,就鐵定是個不好相予的。這可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她回頭瞅瞅自家長輩,可惜幾個奶奶都圍着自己老爺哭,根本沒人注意到這一茬。偏偏引泉和钊月眼下又被打發得遠遠的,又使不上力。
卻不想,之前那個見過一面的武姓差役卻走過來,和劉鐵角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臉上似乎也有不滿的神情,不住拿眼角去瞅那個丁老三,劉鐵角卻沖他搖搖頭。
霍定姚聽得劉鐵角似乎說了一句“你哥……也沒辦法,下次有機會……總可以掙上一個出頭的機會”,她心頭不由得琢磨了起來,原來這次押送的差役有三個人,瞧着情況,以前大理寺派下來的應該是劉鐵角和大小武,而如今,也不知道什麽原因,大武卻被姓丁的替換掉了。
這樣也好,至少三個差役中有兩個是不難說話的,一路上總有辦法讓她們不那麽難熬。
這領頭的飛魚服見霍家的人都一副凄慘模樣,又見自己安排的人順利替了差事。眼見天色已不早,便催促一行人起解,等霍家人離開得老遠,确定他們再也回不來,這才得意洋洋的離開。
霍定姚收拾了心情,緊緊跟在邢氏身邊,不住地拿眼角瞅這前面。雖然她自己給自己鼓氣,其實內心也有一點忐忑不安,就怕那個誰誰出什麽幺蛾子。一行人剛出了城門,劉鐵角還好,尚且沒說什麽,那個丁老三果然開始耀武揚威,不停催促衆人趕緊盡快趕路。原本出城之後,霍家幾位老爺應該坐囚車,他竟然假惺惺地說什麽為着霍家曾經的體面着想,就不用坐了之類的,還說得一臉道貌岸然、義正言辭的,把霍定姚幾乎氣得吐血。要知道,囚車雖然難看,可好歹是一路坐着,能省下多少體力呀。
她不由得頻頻回頭,對着那幾輛囚車戀戀不舍。一旁的林氏明顯是誤會了她的意圖,不由得眼花在眼底打轉:“可憐姚丫頭,還有我的章哥兒,這一去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來了。你們就再多看一眼吧,也好在心底留個想念。”
說罷,還愛憐地摸了摸她有點蓬亂的包包頭。
其餘房的幾個姨娘聽見了,都忍不住低聲哭泣了起來。可惜城牆太高,無論是曾經的侯府,還是她們的娘家,都遠遠的被擋在後面,再也看不見了。
霍定姚一時也有點心酸,不過更多的還是感嘆。她忍不住再一次回頭,突然餘光瞟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城口路邊的茶棚一晃而過。
霍定姚瞪大了眼,一臉不可置信,不由得用衣袖擦了擦眼睛,以為自己眼花了。正巧那身影也小心翼翼探出了頭來,瞧見霍定姚似乎注意到了自己,不由得眼中含淚,又萬分欣喜,怕自己叫嚷出聲,繼而咬緊了嘴唇,然後焦急地指了指邢氏。
那人穿得十分樸素,着了一件淺紅色的碎花棉衣,下面套了一條湖綠色的布裙,顏色都十分暗沉,還松松垮垮地挽了一個婦人的發髻。可霍定姚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人分明是自己昔日的一等大丫鬟——
紅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