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救急
丁老三見霍定姚停下不走,黑着臉推了她一把。霍定姚沒提防,一個踉跄狠狠摔倒在地,惹得邢氏低呼起來,慌不疊地去扶她。翻手一瞧,手掌卻是磨破了皮,滾出了血珠子了。
霍大爺怒罵道:“孩子還小,也不過是走得稍微慢了一些,值得你動手踢打嗎?你堂堂七尺男兒,也好得意思同一個孩子計較?”
“嘿,走得慢倒還有理了是不!收起你那副喝斥人的樣子,你以為你還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大老爺不成,還敢來教訓你爺爺我?”丁老三一臉鄙夷,竟然朝着霍大爺一腳踢了去。霍家人都沒料到他說着就動手,這次連帶着霍大爺身形不穩,也一同倒退了好幾步,才堪堪站住了腳步。
霍定姚眼瞧那姓丁的臉色都變了,心叫着要不好。她不由得眼珠子一轉,換了一副羞紅的臉。邢氏以為她哪裏不舒服。前者被問急了,才小聲綴泣,低耳附語一番。說完,還用眼巴巴瞅着道邊兒上那個茶棚。
衆人一瞧就明白了。劉鐵角皺皺眉,但是覺得這不關他的事,也沒作聲。
這丁老三見衆人都瞧着自己,也覺得沒什麽意思。便不耐煩道:“你們以為我稀罕同一個小屁孩計較?懶驢懶馬屎尿多,這才走了幾步,就嚷着要上茅廁蹲號子。”他見邢氏也要一同跟過去,頓時警惕起來,“等等,難道你這大奶奶還要去伺候這小祖宗不成?只能去一個,兩個我都不放。你去了趕緊回來,不然,哼哼,可別怪我丁老三故意為難你們。”
邢氏無奈,只得叮囑一番,放了霍定姚一人前去,一臉憂心忡忡。
霍定姚才不怕呢。茶棚就在五十步開外,這官道上人來人往的,再說了,誰會多瞧一眼她這樣子的小孩?看見她從囚犯隊伍裏出來,都離得遠遠的才對吧。
不過這正好中了她的下懷。她快步走到了茶棚旁邊,趁那兩個差役都沒留意,刺溜一下鑽進了茶棚背後。
紅素果然就躲在那裏,見了霍定姚,不由得一把抓住了她的小手,哽咽道:“姑娘……您和大奶奶,受苦了。”
霍定姚也忍不住鼻頭發酸,問道:“紅素姐姐,你……侯府沒了之後,你又去了哪裏?你怎麽嫁人了?藏碧呢?青歡呢?還有璎珞姐姐她們呢?”
紅素搖搖頭,擦了擦眼淚,“奴婢不知道。那個時候,我們被帶出了侯府,直接被關押到了衙門裏,第二天又被帶到了菜市口上,看管的婆子說,只要有人來贖買,為奴為婢為娼都是各自的命數。若沒得人要,便再關回衙門,三天之後便會被充為了官妓。第一天,便有人買下了我,他……姑娘你也認得。”
霍定姚突然福至心靈,“難道,是蔣魁叔?”
紅素微微紅了臉,也沒有否認。霍定姚卻松了一口氣,雖然蔣魁年紀大了一點,可卻是是個有想法的人,又老實可靠,還是邢家的家生子。有他照顧紅素,倒也是一樁美事。這也說明,蔣魁也無事,這點母親知道了,也一定會高興的。
她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番,雖然她這個大丫鬟身上的衣料都是普通的布料,顏色也不鮮豔,但看得出來是新作的,瞧着也厚實,定是裏面縫滿了柔軟的棉絮。再瞧那發髻上雖然沒了以往的富貴首飾,但是還是斜斜地插了一只鑲銀的簪子,裏面的絹花還有一顆小珍珠,就是品相不大好。手腕處也還有一對镯子,纏枝花樣倒是十分精致,想來說不定就是聘禮。
紅素見霍定姚看得仔細,不由得神情也微微扭捏了一下。再想着畢竟是她的小主子,便收起了害羞,解釋道,“原本大奶奶不在,依禮奴婢也不應當自作主張,只是當時不知道咱們侯府得罪了什麽人家,定要買下我去伺候。蔣大哥一急之下,才編了個謊話……說奴婢是他未過門的……這才讓那家人打消了念頭。因着怕惹出事端,後來便請了蔣家在京城的一個長輩,簡單操辦了這。蔣大哥本就是個守禮的人,也是因着奴婢,才擔了這樣大的風險。只盼着大奶奶不要責罰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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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母親那裏由我去說。蔣叔叔保下了你,母親自然也會歡喜的。”霍定姚道,心想這事情就應該當機立斷。在那種情況下,難道還要來通知主人家,讓主人家點頭才去做事嗎?再說那個時候,他們還在蹲大牢呢。
紅素嘆了一口氣,繼續道,“他沒多少錢,将奴婢贖買之後,便打算再湊一份銀子買出藏碧她們。可是,等到第二天,藏碧、青歡還有璎珞和鴛鴦,都被人提前看中買走了……這一去,竟是不知道主人家又是何人。只知道香凝被一個老財主帶走,可恨那老財主年過六十,竟然要納香凝當妾……”
她說着,眼中又泛起了淚花。霍定姚心頭一沉,得知過往府裏之人的境遇,百般滋味湧上心頭。
半晌,紅素按捺住了激動的情緒,忍不住問道:“老祖宗、大老爺和大奶奶可好?”
霍定姚苦笑一聲,從流徙改判為流放,從良籍又變成了囚犯,一家人從分離又在了一起,還能遠離是非……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她如今也說不上來了。但是看着昔日的忠心耿耿的丫鬟,到底說不出什麽怨恨的話,只得點點頭,“祖母她老人家身子骨不錯,我父親和母親也沒吃什麽苦頭。我們好歹曾經也是一等公爵,那些人哪裏見過我們這樣的人家,到底是不敢輕慢的。”
她以為這樣說,對方就會安心一兩分。不想紅素聞言,卻忍不住又紅了眼圈,拿了含滿眼淚的目光默默瞅着她,倒是吓了霍定姚一大跳。
紅素垂眼,輕聲道:“姑娘不要再騙奴婢了,方才我都瞧見了,那些差役對着姑娘您推推搡搡的,還對着大老爺呼三喝四,大加責罵。以往,大奶奶和姑娘,哪裏受得了這些?”
她從懷裏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樣東西,遞送到霍定姚面前,道:“這東西,原是姑娘從前就心細備下的吧?青歡在和奴婢分開之前,便交給了奴婢。其實奴婢也不懂得是什麽,反而是蔣大哥瞧了,說是一定要交給姑娘您。”
那是一枚印章,上面套了細細的銀鏈子,卻是寶號銀莊的标記。霍定姚驚喜萬分,簡直想大大的給紅素一個擁抱。這東西只要與她自己的小字羊脂玉佩一起用,便能取出大筆銀子。如果她沒記錯,寶號銀莊裏面,至少已經存了一千兩銀子了吧?!若是這樣,到了下一個鎮上,她想辦法偷偷溜出去,取點銀子出來,何愁這一路不能過得舒舒服服的,便是到了雁門她也不怕,有銀子便能買宅雇落戶,做做小本生意也不愁不能發家致富呢。
等等,刻了她小字的那枚羊脂玉佩,在入宮的那晚,被那幾個該死的假太監搶走了啊?!
霍定姚簡直欲哭無淚,心裏頓時詛咒起來。搶什麽不好,偏偏搶走她那麽重要的東西。
紅素沒注意霍定姚的神情,倒是遠遠的有男人罵人的聲音傳來,似乎還有人朝着這邊走了過來。兩人都吓了一跳,紅素加快了動作,又掏出了一個布袋子,塞進了霍定姚的衣袖中,急促道:“這裏面是幾十兩散碎銀子,姑娘您一定要謹慎,偷偷交給大老爺或者大奶奶。他們自然明白該如何打點,也好讓老祖宗少受點罪。”
霍定姚點頭,将銀鏈子挂在脖子上,又藏進了領口內。那包銀子自然是更加小心。聽得有罵罵咧咧的聲音越來越近,兩個人心下難過,明白到了分別的時候。
可紅素卻舍不得離開,走一步又回頭,再走一步又回頭,竟回身跑過來抱住了她。霍定姚眼圈一熱,忍不住抽抽鼻子,才咬牙一狠心,終于将她遠遠推開。自己則急急地跑到了茅廁前。
她剛一站定,便被身後的丁老三擰住了脖子:“你方才在和什麽人說話?!”
說着,還朝茶棚的方向張望,露出十二分的懷疑。
霍定姚立刻裝傻:“什麽人?沒有人啊。”那丁老三分明不信,朝茶棚方向走了幾步。
霍定姚頓時緊張起來,也不知道這一眨眼的功夫,紅素來不來得及離開?萬一被發現了,還真是說不清了!她急中生智,故意呀了一聲,露出一個鄙視的神情,“卻是有一個大嗓門的婆子,硬是要我從裏面趕緊出來,還把門板拍得震天響。這種事情,還是在大白天,那婆子也好意思張嘴閉嘴不斷叫嚷,真是個不知羞恥的。官大爺,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丁老三冷笑一聲,根本不理她。伸手忽地一下撩開了茶棚的後門簾,只見裏面人來人往,不過是些販夫走卒在此歇腳,個個都十分粗鄙。再想想不過是一個小丫頭片子,也翻不起什麽風浪,終于不再理會。
晚上,他們宿在了明鄉驿站。這裏已經不算是盛京了,仔細算來,應該算是通州與盛京的西面交界處。驿站的兵勇早接到了只會,倒是騰挪了一座廢棄的院子給這一行犯人歇腳。
這院子十分破小,除了一個煮飯和燒水用的柴房,還有一個茅廁,能住人的就只有四間房子。稍小的給了幾位老爺,中間的給了女人和孩子,倒是最大最好的那間,被三個差役霸占了去。不必說,這又是丁老三的主意。
只有一間單獨的屋子,倒是收拾得十分整潔,還挂了帳子。雖然十分小,只容得下一兩人進出,卻是讓霍老祖宗住下最合适不過了。
霍定姚走了一天,只覺得又累又餓。邢氏帶了手鐐,根本就不能再拿上重物,兩個姨娘也如此。霍大爺更沒指望,于是拎包重任便不可避免的落到了她小小的身板上,說起來她們也沒什麽東西,不過就是幾身換洗的衣服和幾雙鞋子。但是由于是冬天的棉衣,一路也壓得她直咬牙。
到了這個時候,她不由得羨慕起那些有兄長的姐妹,當然,她說的是像八少爺霍榮軒這樣的,明明比三姑娘霍榮菡還小幾歲,卻幾乎肩負起了四房全部的行李。反觀三房的霍有昊,卻什麽都沒擰,倒是五姑娘霍有纖一路沉默地跟在王氏身後。
霍明章見霍定姚提得辛苦,不由得擔憂道:“十妹妹,要不我來幫你?”
霍定姚沒拒絕。兩人合力将她背上的包袱取下來,又一同擡進了中間的房子,放到了大通鋪的最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