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隐瞞
邢氏和林氏等人也跟着進了屋子。因到了過夜地,她們和姨娘們的手铐都取了下來。
林氏身體骨本就弱,這才第一天就吃不消了。她搖搖晃晃由霍莊蓮攙扶了進來,剛到床邊就支持不住,腳下一個踉跄,朝着床鋪倒了下去,霍莊蓮尖叫一聲,引得屋子裏的人都擡頭來看,見狀不由得吓了一跳。
霍明章急忙上前去查看,見林氏擰着眉,用手支着頭,額頭卻一片紅腫,明顯是磕碰到了床角。不由得大怒道:“怎麽就你一個人伺候母親?金姨娘和翁姨娘在哪裏?”
霍莊蓮一向都害怕她這個弟弟,聞言吓了一跳,不由得搖搖頭,吶吶道:“到了驿站之後,我也就沒瞧見了……”
周姨娘在一邊鋪床,聽見了瞅瞅四周,見妫氏還不在屋子內,便一撇嘴道:“這一路上金姨娘就只顧着哄着她那個寶貝疙瘩,翁姨娘也抱着天哥兒,哪裏還顧得上當家奶奶?眼下只怕也哄着兩位少爺去了。章哥兒也別嫌我說話說得直接,都到如今這個份上了,難道還能指望她們圍着二奶奶打轉?”
霍莊蓮漲紅了臉,見霍明章臉色更加難看,張嘴想辯解,卻是越着急越又說不清楚。霍定姚皺眉,雖然她也不喜歡金姨娘,但是眼下也不想由着四房的在一旁生事,不由得安慰霍明章道:“九哥哥自小身子就差,金姨娘也是怕沒照顧好,往後折損了二伯娘的名聲。想必才讓二姐姐來服侍二伯娘。方才雖然出了意外,但是只要晚些時候熬藥讓二伯娘服下,想必就沒有大礙了。”
霍莊蓮不由得感激地看了一眼她,又對着霍明章連忙補充道,“我已經去柴房生了火,只要有了茶水,立刻就能化藥讓母親服下,想必現在水已經好了。”說着,便匆匆出去。
霍明章還冷着臉,不過瞧着倒是少了幾分怒氣。他瞪了一眼周姨娘,周姨娘連忙背過身去,裝作忙着手裏的活計。霍明章無奈,雖然在侯府裏,他是二房的嫡少爺,按理說周姨娘等人都不得沖撞他,見了他還得行禮,哪裏敢這般同他講話。不過他也隐隐約約知道,方才鄭姨娘說的也是幾分實情,心頭不由得生出一股失落。
林氏倒是很坦然,摸摸章哥兒的頭,聲音弱弱道:“我不過就是身子虛了一點,你這孩子倒是太過緊張了。”
霍明章含了淚:“母親就是太好說話了。以往在府裏,她們仗着父親的寵愛,就分不清尊卑,現如今更是不把母親放在眼裏了。”
他一急,聲量高了一點。周姨娘聽得只字片語,又在一旁故意冷言冷語道,“章哥兒哪裏話,二奶奶這是性子好,可是金姨娘和翁姨娘的福氣。”
正巧妫氏撩了破簾子進門,聽見這話頓時拉下臉,狠狠盯了一眼周姨娘。周姨娘還記得前者在牢房裏是如何要拿鄭姨娘和她女兒出氣,不由得身子一瑟縮,氣焰立刻矮了下來,上前讨好道:“奶奶您瞧,給您和三姑娘的床已經鋪好了。只是我手藝不佳,倒是有點不倫不類的。”
妫氏冷笑一聲,“我怎麽敢挑三揀四,被老爺聽見了,只怕我倒是要落得一個性子急的名聲了吧。”
周姨娘一身冷汗就下來了,暗叫後悔。四老爺被四奶奶捏得死死的,她又不像金姨娘那樣得寵。原本是要瞧瞧二房的笑話,卻不想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四奶奶又是個锱铢必較的人,她那句話明明沒有別的意思,偏偏被小心眼的妫氏聽了去,只不定還以為是在諷刺她妫氏呢。這樣一想,周姨娘愈發賠得小心翼翼,都不敢提再去瞧瞧自個兒的兒子。
霍定姚在一旁冷眼瞅着,見狀不由得撇撇嘴,懶得再去瞧這些。
她自己都累得發軟,就像沒筋的面條一樣,偏偏腳又腫脹得難過。于是偷偷脫了鞋子,見腳趾頭都紅腫了起來,微微一動,就疼得她呲牙咧嘴的。更難受的是,腳掌上面還起了幾個黃豆大小的水泡。如今又沒有針線,難道要随便找了尖銳的樹枝來挑破?她可記得,傷口是一定不能沾上了髒東西的。這樣一猶豫,卻是被邢氏瞧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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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氏不由得心疼起來,仔細瞧了瞧她的腳,嘆口氣道:“再過兩個月便是你生辰,那之後本來應該為你纏足的,現在卻指望不上這一環了。”說罷,取了一根尖細的木頭簪子替她處理起來。
霍定姚卻吓了一大跳。她上輩子就經歷過那滋味,在暗黑的屋子裏,硬生生的讓幾個教養嬷嬷按捺住她,還往她嘴裏含了細軟的白布,一個從外面請回來的纏足嬷嬷面上笑着,可在她看來卻是冷眉冷眼,不由分說抓住她的腳,手裏一使勁。她便渾身冒冷汗,接着眼前一黑,便疼暈了過去。再清醒過來,說什麽也不讓纏第二只,
後來侯府被罰了流放,那一路上她跌跌撞撞,好幾次差點便被人抛下。若不是邢氏咬牙背上了她,她早就不知道在哪座山裏被丢棄了。
霍定姚便垂下眼,噘嘴道:“母親怎麽突然想起這一茬來?莫說我們現在路途遙遠,這一路上還指不定要翻山越嶺走上多少路。便是在府裏,也不可能時時刻刻讓人下人擡着肩輿伺候。若是生出了意外,女兒只怕都動彈不得。”
“你這孩子就是心眼多,在府裏能有什麽意外?”邢氏不以為然,“你屋子裏那麽多丫鬟婆子,難不成事事都要你親力親為?”
這話說得,霍定姚生怕自個兒母親越扯越遠,連忙道:“我們家就沒有纏足的女子,母親何必要堅持這個事情?”她說的也是事情,不說霍老祖宗、林氏、王氏和妫氏,就是邢氏自己也是天足。還有霍元姬、霍榮菡、霍有纖和霍明儀,到了十歲也沒有纏足啊。為什麽上輩子偏偏就她一人遭受了這份罪?
邢氏一怔,慢了手裏的動作。好半晌才道:“你懂什麽?只有勳貴人家的女孩子,上書到了禮部,由禮部上呈中宮之後,才賜下名額。滿京城,能有此殊榮的,不足百戶。你姐姐當初便是沒有記過在我的名字下,呈上去也被刷了下來。”她說着,幽幽嘆了一口氣,又,露出一個苦笑,喃喃自語道,“我也是糊塗了,這個時候竟然還想着這一茬。”
霍定姚安下心來。對邢氏的話不以為然,這等“榮耀”她可消受不起,誰愛誰拿去。不過這麽說來,霍元姬當初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吧。
不過邢氏臉上的神情還猶自不甘,反複盯着看。霍定姚擔心她還能捧着自個兒可憐的小腳丫生出什麽念想,急急忙忙縮了回來,趴在了她耳邊低聲道:“母親,您可知道今天白天出門前,我瞧見了誰?”
邢氏聞言還有點疑惑,順着自己女兒的話慢慢回憶起白天的情形,想着她在城門處那場不大不小的鬧騰,不由得一驚,道,“難道說,那個時候你是借故離去的?”
霍定姚點點頭,跟她咬耳朵道:“是紅素姐姐。她被蔣叔買了出來,因顧忌我們霍家的名聲,還正式訂了親呢。這樣一來,很多事情他們便可以商量着辦。”可不是這樣嗎?若只有蔣魁,就算有心來打聽他們的消息,指不定會被差役認出來,畢竟他曾經為大房做事,在父親身邊也時常露臉。而紅素雖然一向持穩,卻不一定能想着來為他們雪中送銀子這一茬,更別提她那枚印章了。
“這事情蔣魁做得極對,”邢氏松了一口氣,想的卻是另一茬,“雖說我們家裏已經這樣。但是紅素好歹是你身邊伺候過的人,若就這樣不明不白跟着外男,于你的名聲也是有損的。她能來瞧瞧你,也是個有心的了。”
只是,昔日侯府的大丫鬟,就這樣簡簡單單的嫁了出去……邢氏不免有點心酸,若是侯府還在,哪裏會是這樣的光景。
霍定姚順着邢氏的話答道,“紅素姐姐确實是沒忘記母親的恩賜,還想着能同母親近前說話呢。”她說完,更得意的揚揚眉,左右瞧了瞧,見妫氏還在訓斥周姨娘,林氏已經喝藥睡下了。其他人又不見蹤影,估計還在外面吃飯,便從袖子中掏出一個深色的口袋道,“母親瞧瞧這是什麽?”
邢氏疑惑地接了過來,摸着就沉甸甸、硬邦邦的硌手,然後低頭打開了系緊的袋子口。只見裏面微微露出白花花的一角,趁着燭火,還泛着耀眼的銀光。
饒是邢氏穩重,此時也露出又驚又喜的神情,“莫非,這是你那丫頭……”
霍定姚這次又大力的點點頭,不忘添上一句,“不多不少,足有*十兩呢。也不打眼,想必是蔣叔和紅素姐姐商量過的。除了幾張銀票,旁的都是好使的碎銀子,我們這一路只要打點得當,完全購足了。”何止足夠,一個差役一年的俸祿才幾輛銀子,只要将他們伺候舒服了,他們又何必與錢財過不去?
想必邢氏也想通了這一點,眼裏開始有了光亮。
霍定姚還想說什麽,邢氏卻将錢袋捧了出來,擡頭朝妫氏那邊看去,瞧着竟然是想招呼妫氏一塊兒過來。
霍定姚大驚,連忙捂實了,壓下聲音道:“母親這是想做什麽?”
邢氏詫異道:“你這孩子問的什麽話?這等好消息,自然是要告訴家裏人了,難道還要藏着掖着?”她心下一禀,皺眉道,“難不成,你是想偷偷捏着不聲張?”
說着,竟然板起了臉,“雖說這銀子是你丫鬟給你的,但是眼下家裏困難。斷然不該作為你個人的體幾。你也要懂得為大人着想才是。”
霍定姚哭笑不得,她若有私心,還會将這東西拿出了?此時,她不由得有了幾分後悔,原是想着這事情當然得告訴自個兒母親,卻漏想了她會想着告訴所有人。其實不是她心小,只是瞧着其他幾位伯娘往日的做派,将這事情宣揚出去,真的妥當嗎?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當初還在侯府,各房就有各房的思量。如今聽得他們大房有了銀子,指不定還會生出什麽歪主意來?
霍定姚咬牙。不行,這東西是紅素冒着風險送來的,怎麽也得防範于未然才是。于是便道:“姚兒從不敢懷疑各位伯娘。只是那丁老三瞧着就不是個善茬,若是人多口雜,被他知道了去,他硬要逼迫母親交出東西,又将銀子堵了其他兩個差役的嘴。那時候我們又能怎麽辦?總不能拿命去拼吧?”
邢氏變了臉色,不由得朝窗外看了出去。只見那姓丁的果然在院子裏晃頭晃腦,眼珠子時不時還朝女眷的屋子裏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