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設套
邢氏明顯猶豫了起來。霍定姚加把勁游說道:“若母親不放心,先将此事告知祖母和父親,請他們兩位定奪,豈不是更好?”祖母和父親才不會同意母親的做法呢,她這樣說,也是為了安邢氏的心。
邢氏這才拿定了主意。替她穿好了鞋子,又吩咐她收拾好東西後,就早些安睡,這才将東西藏在身上,匆匆出了門。
霍定姚從窗口探出頭,見母親沒遇見阻礙一路去了老祖宗那裏。倒是微微放下心來。
邢氏去的時候,老祖宗剛吃過了茶水。霍大爺在一旁服侍着,見了邢氏進來,微微沉了臉道:“一晚上你到哪裏去了?若不是我過來瞧母親,見只有五弟跟在床前,只怕母親跟前倒是要一個人都沒得使喚了!”
邢氏心頭一跳,連忙認錯:“是媳婦兒的不是。方才看見三奶奶伺候這,便分身去了大屋子那邊,卻不想三奶奶也不在母親跟前。”
霍大爺瞪眼,“你做錯了事情,還要推在弟媳身上嗎?明明是你沒盡心伺候着,眼下還振振有詞了。再說了,三弟媳婦惹得母親身子不好,你還讓她在母親眼前晃,是不是還要給母親添堵。”
邢氏被他這樣一說,頓時滿腹委屈。她要照顧府裏所有人,安排各種事宜。現在又沒有丫鬟婆子,連個得力的都沒有,雖然有趙姨娘幫襯,各房的還為分到的床鋪吵吵囔囔,她也是心力交瘁,分|身乏術,才不得不同意王氏的提議。要知道,林氏自顧不暇,妫氏言辭間也推三阻四,回頭就沖着占好的位置去了。難不成,讓個姨娘來伺候老祖宗,這傳出去成何體統?
只是沒想打,就這一盞茶功夫,王氏就不見了蹤影。王氏至少也該來向她打個招呼,否則何至于要讓五叔親自伺候?
霍老祖宗睜開眼:“好了好了。方才卻是你們三奶奶在跟前。我也不耐煩瞧見她,便打發她回去了。再說她也有昊哥兒要照看。老大又何必責怪老大媳婦?你媳婦這一天已經夠糟心的了,難道你以為還是在府裏,二房三房還有四房那些精明的,還會聽人指揮不成?”
霍大爺被不輕不重訓斥了一下,終于住了嘴。霍五爺也在一旁道:“大嫂從昨夜起就一直操持着。若不是有大嫂主持打點,我們今天的衣物還不一定那樣周全。”
邢氏感激地看了霍五爺一眼,然後從衣袖裏取了東西出來,仔細捧到了霍老祖宗床頭。
幾人伸頭一看,霍大爺幾乎失聲道:“這……這些,都是從哪裏來的?”霍老祖宗面上也十分驚喜,霍五爺最謹慎,連忙朝外張望了一下,見沒人注意,擔心關上房門反而引人懷疑,便幹脆調整了坐姿,堪堪擋住了外面的視野,又能讓屋裏的人一下能瞧見大院子中的情形。
邢氏将東西的來龍去脈簡單交代了一番,然後頗為尴尬道:“雖說數量不大,以往萬萬不敢來煩着母親,但此時卻由不着媳婦兒擅自做主,所以媳婦兒才想着要告訴母親和老爺。”
霍老祖宗笑道:“姚丫頭确實是個機靈的,若當時換了其他孩子,只怕會吓得不行。哪裏還能想辦法與以往府裏的下人見上一面。”她拍拍邢氏的手,“聽說那個丫頭也是你挑出來給姚丫頭的,說明你眼光從來就不差。那丫頭也是個忠心的,到了這個時候,還能不忘從前的舊主。”
霍大爺也道:“這本就是他們應該做的,母親言過了。那些下人如何擔待得起。”
霍老祖宗頓了一下,笑意淡了幾分,淡淡道:“你身邊也有幾個忠心的人,怎麽沒見着來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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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大爺一噎,竟然起了滿頭汗。只是支支吾吾卻說不出什麽話來。
霍老祖宗見狀,不由得在心裏微微搖頭。大兒子什麽都好,就是在大事上拎不清。只盼着這次這次災禍,能讓他能警醒,少幾分剛愎自用和虛榮。
邢氏急了,上前一步替想替自家老爺解圍。霍老祖宗擺擺手,道:“你也不用多說。以往的下人自身難保,又沒幾個能打聽到我們的情況。多少也是有心無力。何況還有被販賣到別處的,只怕大半也不在了盛京。”
她轉頭瞧了瞧邢氏,一一吩咐道:“銀子的事情,先拿一些給你五叔去打點,看看那押送我們的差役是個什麽情況再做打算。其餘的你先暫且保管起來。至于其餘幾位老爺和奶奶,他們憂心的事情本就多,這點小事就不必再給他們添亂了。”
說罷,特意盯了大老爺一眼。霍大爺本還想着私下炫耀一番,頓時警醒過來,連忙垂首稱呼是,再也不做它想。想想本來也是,一家人糟了難,舉步維艱,其他幾房的或明或暗都在嘲諷他,甚至态度也不慎恭敬。如今還是他們大房的有法子,還想着能重新讓其餘的兄弟高看他一眼呢。
霍五爺取了點散碎銀子,想了想,又找邢氏要了幾塊細碎的方布撕爛分別包了,才道:“母親放心,這點事情兒子已有計較。丁老三自以為是都指揮府的人,其實名不正言不順,他又以老大自居,對那劉鐵角和小武也是當手下的使喚,只怕已讓人心生不滿了。今個兒天色已晚,不如母親和大哥都早日休息。”
霍母又交代了幾句,衆人便散了去。邢氏心細,得了霍老祖宗同意後,喚了趙姨娘來一直伺候,倒也沒出任何差錯。
再說霍五爺霍修開出了門,就被一直緊盯着的霍定姚瞧見。後者連忙跑了出來,拉了前者到院子的角落。
她還沒張嘴。霍五爺便笑彎了眼,還伸手拍拍她的小腦袋。霍定姚眼睛一亮,悄聲問道:“五伯父都知道了?”
霍五爺點點她的鼻子,笑道:“你個鬼丫頭,難不成連你的五伯父也要瞞着?不過你二伯父他們,确實不應該讓他們知道,他們私心重,知道了還要生出好多事來。”
霍定姚有點驚異。這些話以為五伯父都是不會跟她說的,這是不是表示,五伯父也不把她當不懂事的小孩子看了嗎?而且,第一次直言不諱說了別房的私心過重。
霍五爺又道:“如今先得打點一下那押送我們的差役。姚丫頭你知道他們中間哪個最好盤活?”說着,還給霍定姚瞧了瞧他方才包好藏在身上的東西。
霍定姚又驚又喜,仰頭道:“五伯父可問對人了。”她撇了一眼遠處的屋子,丁老三已經不在院子裏,也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說不定是看見霍家的人大部分都睡下了,便也回了屋子。只有劉鐵角和小武在院子裏轉來轉去,劉鐵角似乎還和驿站裏的官差在交談什麽,一副十分熟絡的模樣。
她便接着道,“此前我們辦贖買文書,便是這個劉鐵角負責的,我雖然不知道他是哪裏的人,瞧着也圓滑得很,但是聽引泉大哥提過兩句,說他家裏有一個生病的寡居老母,卻是十分地孝順。之前引泉大哥行事也十分順利,就是得益于他跟主薄說了幾句話。還有那個小武,他應該是有一個大哥,名叫武大頭。本來也是押送我們的官差之一,我們出城之前,說是突然得了急病,卻被丁老三頂了位置。”
霍五爺一一聽了,都用心記了下來。霍定姚想了想,又添了一句道:“我覺得,那武大頭和小武的差事應該是劉鐵角給籌謀的。因為我聽見劉鐵角在小武聽見他哥哥沒了這趟差事時,說了一句這次沒了,下次再找機會之類的話。我想他們兩個都很厭煩那姓丁的。”
霍定姚口中的小武正将劉鐵角拉到院子門口,與其抱怨:“劉大哥,你剛才為什麽不與驿站的官差說實話?!那姓丁的就是個癟三,他是哪個堂子上的人物,根本就不是我們大理寺的人,卻對我們呼三喝四的,還真把我們當下人使喚了!”
劉鐵角卻搖搖頭,道:“事情哪裏有你想的那麽簡單。你以為這驿站的頭頭會随随便便幫我們出頭不成?!大理寺和都指揮使他們都惹不起,何苦為了我們得罪另一邊?只不過……”
小武不由得捏緊了拳頭,“難道這一路就由得那人耀武揚威過去了?!”
“誰讓別人背後有靠山呢?”劉鐵角皺眉,又努努嘴,暗指了霍家人在的屋子,“最倒黴的還不是這侯府的,原本舒舒服服的上路,偏偏賊心不死,到上面鬧了一出。結果沒讨得半分好處,反而得了這樣一個苦果。哎,說來那英王爺都派人來打點好了,只要我們三兄弟這一路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自然有人好吃好喝供着我們,還能……”
還能什麽,他沒說完。不過武安卻聽明白了這話裏的意思,他們做得好,不僅一路上能得了英王府的打賞,指不定往後回京還能得貴人青眼有加。他不由得想起大哥武順,什麽得了急病,就算是他那個大哥愛吃點小酒,也愛賭上幾把,但是哪裏就會輸得如此難看,還被人打斷了腿。想着,新仇舊恨便湧上了心頭,一雙眼更是忿恨地盯着他們住的那屋子。
劉鐵角見他這樣子,也不由得吃了一驚,安慰道:“你也不用多想。有機會我這個做大哥的,自然會為武大頭出了這口惡氣!”
他嘴上說有機會,也只是随口提提罷了。沒想到,那霍家卻有男人尋了上來,瞧着氣度不凡,卻拉着他們拉了會兒家常,然後還若無其事塞了東西過來。
兩人俱是一愣,這一路上他們冷眼旁觀,霍家人要麽哭哭啼啼,要麽神情呆滞。劉鐵角還以為這霍家的都是酒囊飯袋,卻不想竟然還有懂門路的。他飛快地與武安交換了一個眼神,後者便轉頭瞧向了別處,還挪動了好幾步,堪堪盯住了最大那個房門。
霍五爺在外摸爬滾打多年,這點事情對他而言沒有半分難為情。既然投石問了路,話匣子便自然打開了:“這一路上辛苦兩位小哥了,我們拖家帶口的,又有老人和孩子,還多得了劉小哥照應,這才免了苦楚。”
他這話說得好聽,劉鐵角卻心裏跟個明鏡兒似得,這霍家一家人以往都是富貴之家,出門不是騎馬便是坐轎,哪裏受過這些罪。今天走了一天的路,幾個身子弱的夫人嘴唇都發白了。便故意擺擺手嘆道:“此前那英王府的引泉小哥我也算打過了交道,自然要看貴人幾分面子。我們哥倆兒都是按着章程辦事,只不過有人不是科班出身,和我們不是一路的。我們有心提醒他幾句,他反而将我們罵得狗血淋頭,你說着都是什麽事兒呀!?早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真是好心給了狗吃!若是連累了你們,我們也不好說什麽!”
按着章程辦事?那意思就是丁老三是沒按規矩了?若是按照章程……霍五爺微微一思忖,想起城門口的事情,特意瞅了幾眼劉鐵角。見對方嘴角含笑,又試探道:“方才瞧見劉小哥同這驿站的官差說話,難道也是熟人?”
“原來一說話,才知道是同鄉。”劉鐵角眼睛一亮,繼而略有深意道,“也能同這驿站的同知說得上話。”
霍五爺微微一笑,又不露痕跡地塞了一包過去。嘴上卻道:“出門在外,都是靠朋友相互照應。我們也是守規矩的人,哪裏能讓劉小哥為難,該辦的還是要辦,否則明個兒若是被那同知瞧見,只怕還生生連累了兩位差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