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生火

三人得了令,讓霍家人上了馬車。那武安回頭盯了一眼站在府衙門口賠着一臉笑的丁老三,不禁呸一聲道:“那個老賊,嘴上說得好聽,他溜得這樣快,卻讓我們哥倆守在那種地方,想來那地方肯定是個苦差事。他倒好,可以回來舒舒服服住在府衙裏。”

“你說話小聲點,”劉鐵角嘴上這樣說,實則也不大高興,“別人能回來,是他有那門路。”

同樣滿肚子疑問的還有霍定姚,她拉住了自家爹,指了指衙門後院,道,“這後面聽着靜悄悄的,難道關犯人的地方都這樣嗎?我們在大理寺的時候,裏面可是天天吵得人頭疼!”

霍大爺正滿腹牢騷,聞言沒好氣道,“這種腌臜地方,偷偷打死人都不為過。難道處處都像京城裏那般遵紀守法。咱們沒得進去,說不定還是好事呢!好了,你趕緊跟着你母親上車去,天色那麽晚了,今天還不知道能不能好生安頓。”說罷,也不再理會她。

霍定姚無奈。她覺得這事情瞧着就十分蹊跷,這涼城才多大點地方,哪裏就正巧關押上了那麽多犯人?而且那姓丁的可将師爺拉到一旁說了好多話,還瞧見他塞了東西過去呢!該不會故意整治她們霍家的人吧?

可惜這些話,自個兒父親根本沒放在心上。她左右瞧了瞧,趕緊蹭蹭跑到了霍五爺身邊,又将自個兒擔憂說了一遍,後者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自言會提醒衆人,又反過來叮囑了她一番這一路上絕對不能落單,這才讓霍定姚微微放心了下來。

剛出了府衙,天公不作美,竟然稀稀拉拉下起了雨來。到了城門口,這雨勢陡然變大,嘩嘩地如瓢潑一般。所有人不約而同加快了步伐,武安心裏本就不爽,使勁抽着手裏的鞭子,他下手狠,瞧着把那匹瘦馬的屁股都抽腫了。

饒是這樣,這一路過來,大半的人還是琳濕了身子。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雖然有車坐,但是車廂老舊,豁風漏雨的,車篷糊得比紙還薄。

霍定姚坐在最後面,有風灌了進來,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一旁的霍有纖關心道:“十妹妹坐進來些,仔細被風驚到了。”

霍定姚搖搖頭,示意自個兒沒事,又拿腳将車門簾踩牢實了,霍莊蓮坐在她對面,一起幫襯着來緊了車簾,果然風一下就小了下去。霍定姚呼出一口氣,還好她一見天陰壓壓的,便主張将馬車裏的油布拿了出來遮蓋上,因此她們這裏倒還算好得。

韋姨娘聽得外面滾滾陣雷,不由得憂心忡忡,從車窗口朝外張望。可惜外面黑乎乎的,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哪裏能瞧得見前面的情況,只能模糊瞧得見兩邊樹影綽綽,張牙舞爪的,似乎有隐約有孩子的聲音傳來,又似乎沒有。這心裏一着急,竟然就輕輕綴泣了起來。

跟她在一處的周姨娘見了,她同韋姨娘有兩分交情,忍不住道:“姐姐也不用擔心,磊哥兒跟着三奶奶,自然會有得照應。”

她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韋姨娘更紅了眼圈,道:“三奶奶還要照顧昊哥兒,只怕我的磊哥兒要吃苦了。他那麽小,哪裏懂得照看自己……”

周姨娘唬了一跳,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連忙給她打眼色,又去瞅瞅五姑娘。霍有纖安安靜靜坐着,也不同韋姨娘計較。霍榮菡聽了,卻冷笑一聲:“想必周姨娘也擔心着沖弟吧?莫非是怕我母親虧待了他不成?!”

周姨娘尴尬一笑,早知道她去多嘴做什麽。雖然她也着急,四奶奶身邊有軒哥兒,一向視她們母子為眼中釘,再加上此前英王府要贖買孩子出去的時候,她不小心露了一點安心,更惹了四奶奶的眼。難道她不憂心當家奶奶做什麽手腳嗎?可這話,再怎樣也只能爛在自個兒肚子裏呀!

于是便讨好道:“三姑娘說的是什麽話,我們沖哥兒一向敬重他的嫡母。他和自己的哥哥呆在一處,那一架車馬又比這架寬敞,自然會強上許多。”

Advertisement

霍榮菡冷哼一聲,撇過臉去。只丢下一句,“姨娘明白就好,可別聽了旁人撺掇,說出些糊塗話來。”

好不容易到了那荒屋,雨依舊沒有收小的勢頭。不過好歹是有了遮蔽的地方,衆人松了一口氣之餘,下車一看,卻頓時傻了眼。

霍定姚也驚住了,她以為荒屋就是沒人住的屋子,可能屋頂破了一個大洞,門窗也不齊全,或者裏面結了蛛網,地上全是稻草灰塵之類的。可眼前這個,還多添了一對白色的燈籠,上面寫着大大一個奠字,和着白色的垂招魂幡,一起在夜風中飄飄忽忽。

妫氏第一個回過神來:“這……這哪裏是沒人住的屋子?這,這,這分明是……”她咽了一口唾沫,義莊兩個字終究沒膽子說出來。

與她有同樣想法的不止一個,霍大爺也十分不滿,這樣子比大牢還不如,他們怎麽能在這種地方過夜?男人們還好,至少只變了變神情,再瞧幾個膽子小的姨娘,搖搖欲墜的,臉幾乎都白了。孩子更不用提,膽小的幾個都哭了起來。便是霍明章和霍榮軒幾個年歲大的,都慘白着一張臉。

丁老三卻笑了,彈了彈衣袖上的雨水:“這位奶奶說笑了,這屋子裏沒活人,自然是荒屋了。再說了,涼城的義莊可不在這裏,你們運氣好,裏面就幾口破棺材而已,還吓不死人。”他臉色一變,“趕緊進去的,明個兒一早還要出發,可別說我們苛待了你們這些犯人。”

霍家人無奈,雨那麽大,就這一會兒工夫,就将鞋子打濕了。瞧這樣子,姓丁的也不會讓他們再換地方住。可惜霍大爺膽子再大,此刻也不敢一馬當先,還是劉鐵角上前,将大門一手推開。

大門吱呀一聲開了,正巧一道閃電驚雷下來,那屋子裏變被照得光亮。

那裏面什麽都沒有。雖然有一座半殘的鎮宅獸倒在地上,還有殘破的帷幔和雜亂的塵土四處飛揚,隐隐綽綽的是顯得有些滲人,不過卻沒有什麽奇怪的牌位和棺材。

霍定姚放下心來,随着大家走了進去。霍五爺去後堂查探了一番,回來道:“後面有幾間空廂房,朝西邊過去,隔壁還有一個院子,那裏面也空了下來。中間有道小門,只要關牢實了,也就沒有大礙。”

這讓所有人都稍微安了心,只不過這宅子的廂房雖然很多,幾位老爺商議之下,還是讓各房人集中住到了東邊的幾間。劉鐵角和武安則住到了前院,按照丁老三的說法,這是守在了大門口,也方便看守。

因着害怕,幾個姑娘便住在一處。這屋子看得出來是兩間寝居打通連在一起的,似乎曾經有過一張架子床,可惜木頭都爛得七零八落,床全部都坍塌到了地上。只剩下些黑乎乎的棉絮和稻草混雜在一起,瞧着是不能躺人的。

霍榮菡嫌髒,死活都不用那些棉絮。霍定姚看着那玩意兒也糟心,還好稻草十分厚實,瞧着也挺幹淨,便動手在地上鋪出了四四方方的形狀,權當是墊子用了。反正當初在大理寺,大家不也是這樣過來的。

霍定姚出了一身汗,便自行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渾身都舒坦了下來。只不過瞧着方才的成果,不禁也皺了皺眉頭。這屋子窗戶雖然牢固,但是一下雨,地上回潮,就這樣過夜一定會生出病來。她記得方才在柴房匆匆一瞥,似乎看見了許多幹柴棒子,頓時眼睛一亮:“五姐姐,我們去抱一些枯枝過來。”

霍有纖正在為難,她也想換一身小衣,可屋子裏還有自家姐妹看着呢,這多不好意思。可是若叫她一個人到旁邊屋子裏,那真是打死她不成的。正為難間,聽得霍定姚的話,倒是明白了過來:“你的意思是,我們在這裏生一個爐子?”

“這屋子太冷,我們的衣服都打濕了。若今晚不烘幹,明天再淋了雨水,可就沒有換洗的了。”霍定姚道,她見過那些用樹枝搭簡易的支架的,并不難。只要有足夠長的樹枝和結實的繩子即可。

霍有纖點頭,若是這樣,屋子裏也會更暖和,到時候她再離火堆近些,衣服即便不換下來,也能烤得七七八八吧?

霍榮菡和霍語桐站在一旁,有點不知所措。生火取暖這種事情,她們根本不知道幹怎麽辦,更別說搭個架子烘衣服,那不是下人們才會做的事情嗎?而且以前在侯府,身邊的丫鬟婆子都用的炭爐,哪裏會生出明火,也不怕點着了屋子?

可是,這夜裏确實也太冷了。霍定姚看了她倆一眼,道:“若三姐姐和四姐姐得空,也一并來吧。如今父親和伯父們還要照顧祖母,伯娘們還要照顧我們的兄長和弟弟,姨娘要燒水做飯,要等她們想起我們,只怕我們都凍得不好了。”

霍榮菡咬唇,心知她說的是實話。可是,這種事情……她坐到一旁,只當沒聽見。

霍定姚嘆一口氣,拉了霍有纖擡腳出了門,霍莊蓮二話不說,也跟了上去。霍語桐左右為難,拿眼角看了看霍榮菡,又望了望霍定姚她們遠去的背影,最後咬咬唇道:“三姐姐,我去廚房跟你打碗熱水過來。”

說完,也急急忙忙跟了出去。

幾人一走,這屋子裏只留下了霍榮菡一個人。她盯着窗臺上那半截蠟燭,随着窗口灌進來的風忽明忽滅的,照得這屋子裏也陰森得吓人。不由得心裏七上八下,似乎有什麽東西躲在陰暗出盯着自個兒,還有窗外又多了看不清楚的影子在扭扭曲曲的,一下便覺得心跳如雷,渾身更難受得緊了,她白着臉,偏又不願意就這樣像個下賤的丫鬟一般跟去柴房,心中那股怨氣愈來愈強。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