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洩露

好在霍四爺也只是在氣頭上這樣一說。妫氏微微緩了緩神情,不由得瞪了自己女兒一眼,若不是她瞎嚷嚷什麽弟弟半夜就不好了,這筆賬怎麽又能算回到她頭上?

妫氏不禁有點洩氣,生一個女兒只會在吃穿上算計,對着庶子庶女使使性子,即便眼下罰她跪在一旁又能怎樣,也不會多長點心智出來。反觀兒子聰慧過人,卻又同自己對着幹,往常裏竟然和大房的走得更近。真不知道她上輩子作了什麽孽,才得來這一對冤家。

邢氏交給霍定姚的包袱裏,有當初偷偷藏起來的清涼丸,是用川桂枝、炒白芍、生甘草、茯苓、鮮藿佩和鮮荷梗等混合而得,當初英王府那黃瘦臉婆子還特意叮囑,這玩意兒功效頗大,有個腦熱發寒的,都可以化水服上一顆。只可惜後來被兵勇搜羅出來,浪費了許多,更別提還有好些更珍貴的黨參鹿茸丸,被那些人一搶而光。這清涼丸只剩下了幾顆,當初被邢氏縫在了腰間,這才堪堪躲過。

霍四爺做主,當下便化了兩丸給霍榮軒服下,又重新在屋子裏生起了火。妫氏憂心忡忡,坐在一旁服侍着。霍榮菡也不敢再在霍四爺和四奶奶眼皮子底下把活兒推給旁人,便在一旁打下手,端水擰帕的,累得都沒喘上一口氣。

只是等到了天光大亮,趟在床上的霍榮軒根本沒有好轉,竟然燒得說起了胡話。

這不僅将四房的人驚吓住了,便是霍五爺也不敢再随意瞧了化藥吃。連霍老祖宗聽了消息,也由趙姨娘扶着了手,趕了過來瞧瞧。

妫氏一見霍老祖宗,便撲過去跪下哭得傷傷心心:“母親,您終于來了。您快瞧瞧軒哥兒,若不請大夫來看看,只怕軒哥兒會挺不過去啊。”

霍老祖宗擡頭看了一眼霍五爺。霍五爺神情凝重,道:“軒哥兒這病恐怕不是普通的風寒,本來尋常的風寒吃了藥,再捂住被子出一身熱汗,這寒症都能去掉大半。可看他的樣子,熱汗卻是一直沒悶出來,這樣下去,只怕會更不好。”他這樣說,便是認同妫氏的話。

霍定姚心頭一沉。風寒誰都得過,可是燒得這樣兇險的,在霍府以往卻是從來沒出現過。再說了,以前府裏的少爺小姐們稍微有點異狀,早就請了名醫診治,也沒機會鬧得如此兇悍。

林氏在後面扯了扯霍二爺的衣袖。霍二爺正抱着手在一旁瞅着,一瞧自己妻子是模樣,便如臨大敵。他十分了解林氏的脾性,人是個軟弱好拿捏的,否則也不會讓自己納了一個又一個,還讓寵愛的姨娘生下了庶長女和庶長子。可她還有個毛病,就是沒什麽心機之餘還看不清形勢,經常說些扯後腿的話。

果然,林氏憂心忡忡地低聲道:“雖說四房那孩子瞧着可憐,可是四奶奶怎麽也不想想,我們攏共才幾輛銀子?若是請來了大夫瞧好了倒也作罷,萬一這冤枉錢也花了,人也……沒大好,到時候找人哭訴去?這一路上還要吃飯打點,反倒累得我們沒了依仗。”

霍二爺聽了頭就開始疼。林氏想到的事情,難道別人會想不到嗎?他不耐煩道:“你別去出這個頭,現在錢袋子都在大奶奶身上,原本是她該煩的,你去嚷嚷個什麽勁?你瞧瞧別人,都在一旁看笑話呢。”說着,偷偷努努嘴。

林氏順着他的動作,見三房的霍三爺雖然沒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卻也皺着眉眼望着自個兒的衣袖上的一塊污漬,明顯心思不在這裏。而王氏雖然一直神情淡淡的站在一旁,可嘴角卻含着幾分諷意。

妫氏大抵也想到了這一層,更加哭得死去活來。霍四爺勸了好幾次,都止不住她的哀嚎。在妫氏的心中,只要不依不饒,老祖宗必定就不會舍棄這個孫子。

霍老祖宗不禁在心裏搖搖頭,莫說現在有銀子,便是真沒,她這個當祖母的,哪裏就會眼睜睜瞧着孫子病死?沒想到,這四房的兒媳婦連這點都看不清。

邢氏瞧了瞧霍老祖宗的眼神,開口勸道:“四奶奶你先起身,若哭壞了身子,誰又能來照顧軒哥兒?這事情,母親想必自有計較,四奶奶且寬心。”她使了一個眼神給霍定姚,霍定姚瞧了跪在一旁的霍榮菡,滿心不樂意。她這個三姐姐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你去勸她,說不定還要倒得了一根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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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母親大人下了令,她也不得不照辦。于是便磨磨蹭蹭挪動了過去,手上虛扶着,嘴裏也跟着道:“三姐姐也要仔細身子,昨個兒你熬了一宿,別起太急,容易眼花頭暈。”

她這話說得在理,可聽到了有心人耳裏,卻生生變了味。旁邊的一直紅着眼圈的霍榮菡頓時惱道:“你說這話什麽意思?是在挖苦我昨晚實則是舒舒服服躺了一晚,現如今都是我自作自受?”她一把推開霍定姚伸過來的手,自己咬牙搖搖晃晃扶着牆根站了起來。

別看霍榮菡熬紅了眼氣息奄奄的,這用了十成的氣力竟然不小。霍定姚沒提防,一下被推得倒退了好幾步,差點頭就碰到了窗框上。

霍定姚也惱了,沉下臉來:“我不過一句話,三姐姐也能想那麽多。可見三姐姐你是做賊心虛,否則何苦要被罰跪在這裏?你自己做了那樣的事,又何必擺出一臉委屈樣,祖母一直被四伯娘拉着手,都沒工夫注意到門口,你這樣子又能讨得什麽好,還不如将惜一下自個兒呢!”

霍榮菡大怒,咬着牙聲音都尖銳了幾分:“我究竟做了哪裏的事情!是不是軒哥兒沒了,你們都要怨恨到我身上?!你們都認為是我的錯是吧?卻沒想過我也難受得很,是不是要我一頭撞死在這裏,你們才安心?”

霍定姚不耐煩聽這些,說得那麽含血憤天的,口口聲聲的都是別人的錯罷了!

不過她也暗自後悔起來——她何苦要多嘴這幾句?霍榮菡死不認錯的偏激性子她又不是不知道。她見對方狠狠盯着自己,眼底一片通紅,頓時警惕起來:四伯娘不是個善茬,該不會霍榮菡也有模有樣地學了幾招,若被她抓到了眼睛,吃苦的可就是自己了。

卻不想,後者卻收了打人的勢頭,轉而冷笑一聲,竟似收了滔天的怒火,瞧着又重新冷靜了下來,道:“你以為你們大房做的事情就沒人知道?我弟弟病重,你們也脫不了幹系!我今天就要在祖母面前揭發出來!”

霍定姚心頭一驚,連忙拉住她:“你說的什麽事情?”她心頭飛快旋轉起來,難道這人還想将霍榮軒生病的事情推到大房的頭上?可是沒理由啊……

不等她細想,霍榮菡便得意一笑,只是那笑容中充滿了惡意。她一字一句道:“你想讓我告訴你?好讓你又颠倒黑白?我才不會讓你得逞。我是沒讨着好,但是你們也別想着撇得一幹二淨——你們就等着倒黴吧!那件事兒若祖母知道,一定是狠狠責罰你們的!”

她猛然跑進去。屋子裏的人都被她的樣子吓了一跳。霍榮菡也不理會霍四爺黑了的臉色,一把撲過去,跪在了霍老祖宗跟前:

“祖母!孫女兒何嘗不心疼軒弟,那是孫女兒的親弟弟啊,便是要割了孫女兒身上的肉,要了孫女兒的性命去換,孫女兒也是願意的!孫女兒自知無能,不能以命相抵!可軒弟就這樣病重,偏偏卻有人袖手旁觀,孫女兒不服,還望祖母主持公道!”

她喘了一口氣,一雙含恨的淚目直直射向了邢氏,“孫女兒也不是不明白,今時不同往日,旁人有那些藏私的心思也無可厚非!可事到如今了,軒弟眼瞅着就要去了,而大伯娘身上明明有好多銀子,卻不肯拿出來!難道,我們四房的孩子就不是霍家的子孫了麽?!”

王氏耳尖,霍地一下站起來,緊緊盯着霍榮菡道:“三丫頭你說什麽?你說大嫂身上有許多銀子?可她不是只有幾輛碎銀而已,你莫不是眼花了吧!”

“才不是這樣呢!祖母,三伯娘,你們都被騙了!”霍榮菡一咬牙,手指着霍定姚,“這妮子早就偷偷藏了包袱,我親眼瞧見了,她将那包袱打開給了大伯娘,兩個人還在窗戶底下偷偷數數呢!我路過覺得奇怪,不小心瞧了一眼,那裏面整整齊齊的,都是分量十足的銀元寶,起碼有二十來只;還有些碎袋子了,足足有十多個——更別提還有好些銀票呢!”

她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便齊齊落到了邢氏和霍定姚身上,恨不得能鑽出幾個洞似的。衆人臉上的神情都變幻莫,這粗來一算,至少也得有幾十兩,若票額大點,幾百兩也說不定是有的。難怪最近邢氏瞧着就氣定神閑的,原來這腰杆是這樣挺直了的。只不過人在做天在看,藏得再好也會露出狐貍尾巴,這次霍老祖宗定會好生敲打大房的人一番了。

可不是這樣嗎?瞧瞧老祖宗的臉,不早就陰沉了下來。

妫氏也愣住了。沒想到自己女兒還會藏了這一手,可這對四房也是有利無害,不由得松了一口氣。這心一寬,挑事兒的本性又蹿了起來,便猶嫌不夠地在一旁添鹽加醋,道:“母親,這一路上孩子都不禁折騰,只怕往後要使銀子的地方還多着呢……”

她的女兒果然還是聰明的,這樣天大的秘密被她瞧見了,又在這麽恰當的時機給抖露出了。大房的處事如此不公,銀子這麽重要的東西,放在她們那裏,豈不是很不妥當?若是母親英明,開了這個口……把這管家的權放在自己手裏,那也不是不能想的是不。

“夠了!”霍老祖宗忍無可忍,當女兒的愚蠢,做娘的也高明不到哪裏去,“難道你們以為,這事情我會不知道?你們就不想想,眼下這樣的情形,這事情能聲張嗎?你們是不是還怕銀子多了不夠惹眼?簡直糊塗!”

妫氏頓時愣住了,腦子如僵掉了一般。如果母親早就知道,剛才這一出,不是自己的女兒給自己挖了一個坑嗎?她也是急昏了頭,明知道自己女兒不是個穩妥的,又沒提前知會自個兒再去探聽清楚明情況。

如今回頭一想,只怕是被大房的人下了套了……

說不定那銀子,就是大房的故意讓她瞧見,就盼着她自個兒嚷嚷出來呢。

霍榮菡早就吓傻了,那天晚上她明明聽見的就是霍定姚讓邢氏不要聲張,任何人都不要提起,為何祖母會知道了?這……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她急着撇清關系:“不是這樣的,那天晚上我明明聽見十妹妹跟大伯娘說什麽不要跟我們四房的提這事兒,免得瞎嚷嚷得人盡皆知……”

她還沒說完,見衆人都拿異樣的眼光瞅着自個兒,突然臉上一紅,讪讪住了嘴。

可不就是被別人說中了嗎,這下還真鬧得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一點上還真是沒得冤枉了四房的人。

好幾個姨娘交換了一下眼神,都埋着頭偷偷悶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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