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打擊

再怎樣怒其不争,當務之急還是軒哥兒的病最緊要。既然開了這個口子,幾房的主子便留了下來。在打發姨娘和孩子離開前,老爺們三令五申外加連吓帶哄,好歹是讓不相幹的人閉緊了嘴。

霍五爺同霍大爺、霍四爺商議了一番,便去了大門,瞧着是去找劉鐵角了。這一路因着有了銀子,劉鐵角也沒多加為難,而且隊伍中有孩子發了熱,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他們也脫不了一個監管不力的罪責。

因此見霍家人憑空多出了好幾兩銀子,眼睛也沒有眨一下。哪個抄家流放的沒點準備,他們自然也理解。見劉鐵角放話同意,衆人都安了心下來。

妫氏難得的還向霍五爺說了一兩句感激之言,後者臉上倒是淡淡的。

只是武安從鎮子上回來時,卻還只有他一個人,身後根本沒有跟來什麽大夫,連個最差的江湖郎中都沒有。問道緣由,只道是這鎮上的大夫嫌遠,還有的不肯給犯人瞧病。

妫氏見狀,不由滿肚子懷疑:“這都是什麽話,哪裏有給錢不要的理兒?一個不肯來,就再去其他地方尋一個啊,總不會個個都不肯吧!該不會是這些當差的,拿了我們的好處吃酒,轉身将托的事兒随便找了一個借口推開了去吧。說來說去,當初就不應該相信他們!”

她這話嚷得十分大聲,旁邊的霍四爺唬了一跳,連忙扯了她一把,“就算我們吃了虧,也不能擺到明面上,你還以為你是侯府裏的四奶奶嗎?!”

霍定姚也覺得納悶,她和着兩個差役是打過交道的,雖然說貪錢,性子卻并不是十分奸詐油滑之人。否則此前哪裏能打通關節,給自家人尋來那麽多便宜?而且找個大夫也不是什麽難事,她方才也仔細瞧過了,卻隐約覺得那武安臉上的神情還十分難看。

不僅如此,他低聲朝劉鐵角耳語了幾句後,後者臉色竟然大變,擡起頭死死盯向了荒屋一旁的那封鎖着的西院。

莫非,那西院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

她回頭看了看,妫氏還在那裏折騰,自個兒母親在好聲好氣勸她,霍四爺在發脾氣,霍榮菡被訓斥後又對着霍語桐出氣,一屋子人臉上都不好看。她見反正沒有人注意到她,便偷偷溜出了屋子。

再說武安拉了劉鐵角在院子外,吓得面無人色:“大哥,這事兒千真萬确,我打聽得清清楚楚,這地方可真呆不住人了。我看也別管那個霍家的小少爺,趕緊出城了事。”

劉鐵角明顯也亂了陣腳:“我們又沒有通關文書,你以為想走就能走?你到底有沒有問清楚了,可別是聽茬了吧?”

“哪裏會呀?!這要命的事情,我怎麽會不留十二萬分的心?”武安哭喪着臉,“那城裏的大夫一聽是到這裏,個個都露出驚懼的神色連連搖頭,我還當是那些大夫嫌棄診金少,最後終于找到一個收了點好處肯開口的,含含糊糊說了幾句,這才知道了原委。”

他們兩人說着話,卻根本沒注意大門後面躲着一個人。

霍定姚離得有點遠,模模糊糊聽了只字片語,見說道了關鍵處,不由得着急,想探出頭。卻不料後面有人輕輕拉住了她。她吓了一跳,回頭見是五伯父霍修開,他旁邊還站着滿臉疑惑的四伯父霍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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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定姚松了一口氣,伸手指了指牆外,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霍五爺點頭。叔侄叁竟然一起聽起了牆根兒。

這邊劉鐵角還在繼續追問,“那人怎麽說的?”

“那人說了,這裏原來叫‘西所村’,後來出了一點事,原來村裏的人便漸漸搬離了,這就慢慢荒廢了下來,三五年前倒是又啓用過一次,住了一些流民,後來也……沒了。”

霍四爺聽得雲裏霧裏的,似乎還沒聽明白。

霍定姚心頭卻開始泛涼,武安口中所謂的“出了事”到底是指的什麽?為什麽村裏人要搬走,然後又給了流民用,卻都“沒了”呢?

她越想越心驚,一個模糊的念頭在她心裏慢慢形成……

天啊!該不會是那個東西吧?

她又驚又慌地去瞧五伯父,後者的眼神中也透露出了微微不安,看樣子,兩人都想到了一處去了:

——瘟疫。

果然,武安接下來的話印證了她的想法,“十幾年前的那場疫病來得又急又兇,聽說就是從這家的少爺開始的,起先便是發了低燒,後半夜燒得臉都紅了,請來的大夫瞧了,也開了一劑又一劑的藥服了,只是都不大見效,吃的東西全吐了出來,就這樣熬了三天便沒了。那母親傷心欲絕之下,也一病不起跟着去了。起先村裏人都道是那戶人家運道不好,當母親的又想不開,誰知道沒隔幾天,那弟弟竟然也開始發燒嘔吐,脫水得不成人型。家裏人都慌了,這次咬牙花重金請了一個老中醫來,誰知這老中醫還沒踏進屋子就臉色大變,直接讓收拾後事……”

“這場疫病,整個村裏死了四五十人,後來官衙裏來人挖墳燒屍,這才斷了根源。可地方到底是不能住人了。”

“至于三五年前,河北發生過一次小規模的牛痘熱,一批流民跑了過來,後來證實染了病,便被涼城的府衙做主關在了這裏。沒了之後,也全都燒了處理,府衙倒是放了公告,說不會再有疫病,可村民哪裏會聽這些,更加不願意回來。”

武安說到這裏,正巧一陣風吹過,那對印着“奠”字的燈籠便轉了過來,好似一對黑黑的空眼眶盯着他們這些人。

霍定姚幾人早聽得目瞪口呆了,他們還沒反應過來這一連串的消息,便聽見門口砰一聲響動!

這門口的幾個人都吓了一跳,院外兩個差役也聽見了聲兒,都連忙齊齊回頭去看。

卻是妫氏聽見外頭的交談,以為請到了大夫便眼巴巴地趕了出來,沒想到便聽見了武安的話,頓時兩眼一翻,暈死了過去。

她身後還站着邢氏、林氏等人,臉色都煞白煞白的……

如此大事,自當立刻禀了霍老祖宗。原本一幹人等都人都聚在東屋,這下卻是如見鬼一般作鳥獸散,任誰也不敢靠近半步了。好些個姨娘得了消息,早就拉回了自己的孩子,有按捺不住的,都開始偷偷摸摸收拾起了包袱。

搶在最前面的便是四房的周姨娘,她吓得臉色發白,自己住的屋子正好就在東屋隔壁,昨個兒晚上她還央求四奶奶能讓沖哥兒跟他的哥哥一起睡呢,可惜妫氏心眼小,霍榮菡守着爐子更是兇悍地瞪了她好幾眼,這才讓她把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

哪知道因禍得福,若是自己的孩子也留在了那不祥的屋子裏,指不定眼下也染了髒病了。

可即便是這樣,她抱着孩子也在那屋子裏故意磨磨蹭蹭呆了半晌,就圖着暖和擔心孩子遭罪。現在想想,早該離得遠遠的才是啊!

她急忙跑進屋子,霍石磊和霍行沖正兩人坐在地上,身下都墊着些雜草和舊衣裳。霍行沖見了周姨娘,一扁嘴就嚷餓,見自個兒母親只顧着上上下下查看自己,還惱了起來,圍着爛掉的床腿轉圈,偏不讓周姨娘捉住自己,還奮力地揮動胳膊表達不滿,倒是精神勁十足。

周姨娘放下心來,喂了他一點昨晚上收起來的幹餅子,轉身就想收拾起包袱。

她身後頭韋姨娘也跟着進來了,一見周姨娘的做派便拉扯了她一把:“老祖宗都還沒發話,你做什麽這樣心急?”

周姨娘這下就聽不懂了,睜大了眼環顧了一圈這屋子:“不收拾難不成還要住在這裏?這裏可是……可是死過人的。若只是尋常的生老病痛,倒也輪不到我們挑剔忌諱,可方才你不是也聽見了,軒哥兒得的可是會死人的病,不僅如此,還會過人的!”

“那也要按捺下來呀!”韋姨娘當然也巴不得趕緊離開,她的磊哥兒可不比沖哥兒的活蹦亂跳,自從侯府糟了難,那身子骨就弱了下去,還不愛開口說話了。

她也焦心地蹲下去摸摸自己孩子的頭,嘴上卻還勸着周姨娘,“正房的奶奶們都沒着急,姐姐你去強出這個頭做什麽?你真是不要命了嗎!”

周姨娘跺腳:“瞧軒哥兒那樣子,哪裏是起得來身的?四奶奶定是不肯走的,那我們怎麽辦?”

“軒哥兒下不了地,四奶奶一定會讓幾位老爺想辦法請了大夫來,到時候給沖哥兒和磊哥兒也瞧瞧,可不也能求個心安?”

“有什麽好瞧的,我家沖哥兒可沒病沒災,你別胡亂嚼舌頭,沒得被咒着了。”

韋姨娘勸道,“哎喲,瞧你說得,我豈是大房那樣心眼裏藏刀子的人?再說了,軒哥兒若真不好,到了路上和我們擠在一處,不更是害怕被過了病起。”

周姨娘聞言,也有幾分意動。

韋姨娘見她緩了下來,朝外努努嘴,放低了聲音:

“昨個兒昊哥兒也琳了雨,聽說有些不大對付,你們三奶奶可是最會跳腳的,有她在,我們還操什麽心?”

周姨娘一下就明白了過來,“好你個韋姨娘,竟然敢在背後看當家奶奶出糗,回頭看我不說出去,看你還敢不敢笑話我。”

韋姨娘白了她一眼,嘴角翹了翹。

兩人倒是緩了動作,只把靠近東屋的那扇窗戶關嚴實了,又給孩子添了小衣,才支楞起耳朵聽着外面的一舉一動。

她們猜得很對,三奶奶王氏的臉色确實最難看。那是因為她的昊哥兒一路上就反反複複的,身子一會兒好一會兒壞,不僅如此,昨晚吹風冷濕了身子,想着東盡頭的屋子裏燒了火暖和,是跟軒哥兒同睡在一張床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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