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遠天涯雪雁念舊

話說那日雪雁偷聽賈敏與霓裳的對話,卻驚懼之餘胳膊肘撞到了支撐軒窗的撐杆,窗戶發出聲響,引了人出來。情急之下便急忙順着甬道逃離了去,因着對小巷道不熟悉,竟被一道牆堵住無路可走。

眼看着來人的腳步愈緊,雪雁只好進到屋側的耳房裏去。正躊躇忐忑,只聽院子裏有人進來,跑在前面打簾傳話的人正是鄭寶兒,只見林如海邁着步子神色匆匆的進來,似乎是有急事。

賈敏見霓裳尋人不得,唯恐事情暴露,便有些心不在焉。

只聽林如海正色說道:“那邊政務出了些纰漏,我這一去少則半月,多則數月。煩勞夫人料理家中瑣事,若是遇到大事,夫人做主就好,不必等我回來。”

賈敏一一答應,便幫林如海收拾東西,又囑咐備好路上要用的食物和水,挑了幾個精明能幹的小厮陪同着一起去。

林如海自為官以來,常年奔波,也顧不上家裏。看着賈敏什麽事親力親為,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條,心裏無不感激。便又多囑咐幾句,說道:“凡事你莫要太要強,能交給下面人管的,便放手教他們去做,別一味苦了自己。我瞧這霓裳這幾年跟着你歷練的也好,也能幫襯着你些,你倒還可以偷偷閑,陪玉兒說說話,寫寫字。這幾月下來,我聽着賈先生的語氣,倒是玉兒學的還不錯,《四書》竟學了大半了!”

賈敏安排妥當,嘆了一口氣,說道:“玉姐兒倒是個省心的,也不枉老爺疼她。只是到底是個女孩,我總想着…”

林如海見賈敏又提到子嗣的事情,忙岔開話題,說道:“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夫人也飽讀詩書,怎麽倒不知這個道理?”

賈敏神色黯然,竟有些哀傷,說道:“道理雖好,人事難為。我只怕有人揀了空子,做出些辱沒門楣的醜态來!”

林如海輕輕地摟過賈敏,輕聲笑道:“夫人我是信得過的,家裏的事由你操心着,自然不會出錯。”又轉向霓裳剛要說話,卻覺得霓裳臉色不對,話也少些,便問道:“霓裳這丫頭今日倒像是沒嘴的葫蘆,一聲不吭的。”

霓裳心魂動蕩,不知道該如何了結此事,見林如海問道,慌忙斂了神色,猶豫道:“回禀老爺,霓裳有一事不知該說不該說。”

賈敏一聽此言,大驚失色,連忙要喝止,卻被林如海一個手勢打斷;登時便坐在堂上,說道:“但說無妨。”

只見霓裳跪在地上,先是向賈敏叩了一個頭,說道:“夫人仁善,想要幫霓裳瞞過此事,只是事關重大,霓裳不敢不說,請夫人不要怪罪。”

林如海也是在官場摸爬滾打幾十年的人,自然看得出這期間必有端倪,便有些生疑,說道:“到底出了什麽事?”

霓裳又向林如海叩了一個頭,眼淚珠子似的往下掉,說道:“這些事奴婢原不該說,但關乎府裏的人倫綱常、奴婢便是死了,也要一吐為快。”

說罷,霓裳便将事情來龍去脈清清楚楚地說了一遍,只略去了賈敏使她去下避胎藥的事情,将所有的罪名都自己扛了起來。換了平常人,被戴了綠帽子,哪裏還坐的住?偏巧這林如海卻只是眉頭皺成一塊,手掌似乎緊握着,面色肅然,沉默了好一會,才向霓裳問道:“這樣要緊的事情,你如何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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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拭去眼淚,哽咽道:“那日伺候姨奶奶的大丫鬟木梨被無端地趕了出去,奴婢不放心便去看,只聽她在跟不知是誰說話。奴婢略聽了幾句,唬的便趕緊回來跟夫人說了。”

“這麽說,夫人也是知情的?”林如海冷峻的目光投向賈敏,有些陌生。賈敏聽霓裳說完這一席話,心知林如海定是對她存了疑慮,突然竟不慌了,跪下身,便不緊不慢地回道:“老爺說的是,妾身有罪,請老爺責罰。”

林如海和賈敏成親雖是家族聯姻,卻也是如假包換的真心實意,此時賈敏跪在自己眼前,神色凄凄,心裏早已打消了對她的懷疑。只是沒想到他日日寵溺的女人竟是個蛇蠍毒婦,不免有些氣惱,思前想後,便道:“夫人快些起來,犯不着為了這樣的龌龊事煩惱,夫人既然知道便應該告訴為夫。更何況夫妻本是同心,你一味為我,我卻不知,豈不是辜負了心意,又惹來紛擾事端,豈非不值?”

賈敏最是了解林如海,便說道:“老爺說的極是,只是此事是宅內之事,萬不可魯莽,若是老爺還信我,便交給我處理罷!”

林如海對嬌姨娘本就沒多少情誼,她又做出這些事,在林如海心裏的位置自然是不能與當初同日而語,更何況她犯了七出之條,又不從婦德,如此想來竟無一點好處,便道:“我只一封休書,其他的單憑夫人做主吧!”說着便執筆書來,還沒落筆只見鄭寶兒突然進來催道:“爺,外面來人催了,請您過去呢!”

林如海意味深長地看了賈敏一眼,并沒說什麽,便教人拿着行禮包袱起身出去了。臨走時還不忘囑咐霓裳道:“伺候好夫人和小姐!此事切不可走漏了風聲。”

霓裳見林如海匆匆離去,整個身體倒像是坍塌一般,只聽賈敏松了一口氣,說道:“把檀香點上我靜靜心,退下罷!”

霓裳也顧不上擦幹眼淚,便忙抓了些檀香片放到香爐裏,蓋好蓋子。看賈敏要歇息的樣子,忙服侍着蓋好了被子,掩好被角,将裏屋的湘簾放下,這才慢慢退了出來。

再說雪雁看到林如海進了正屋,想着怕是霓裳和賈敏耽擱住了,連忙裝作無事走到廊間,慢悠悠地走了過去。

突然被誰拍了一下,魂都沒了,原來是鄭寶兒,忙松了口氣道:“吓死我了,你不再那邊伺候,怎的跑過來了?”

那鄭寶兒立馬從懷裏掏出一張紙,說道:“那藥原是避胎藥,裏面卻加了些別個髒東西,輕者瘋癫,重者三四月裏必定會去了。”

雪雁聽得仔細。看藥方上寫的倒也明白,只是自己又不識藥理,便不作理論,只問道:“不過一會子功夫,你又沒出府哪來的方子?可是走漏了風聲?”

鄭寶兒見雪雁問及,便有些得意,說道:“雪姑娘放心,我自有我的法子,必不會被人看出來的!”

雪雁看他說的很是妥帖,便有些調侃道:“說的這樣好聽?若是出了事,我便扒了你的皮!”

鄭寶兒躲過雪雁的手指,眯着眼睛低聲笑道:“內宅裏那些子破事,打量着誰不知道呢?左不過是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誰還敢說主子的不是,再說咱們爺和夫人待下又是極好的,大家都掩着罷了,我勸姑娘你啊,也別錯了主意,往那泥坑裏跳!”

這本是最平常不過的話,雪雁卻覺得其中隐藏着什麽,怎麽也笑不出來了。人家常說知道的太多死得最快,大約大智若愚就是這個意思了吧!

聽着外面廊上的小丫頭傳話說,外面有人來催了,鄭寶兒便朝着正屋跑去。

雪雁正好匆匆回去。

這一番又是一股腦的繁瑣,果然大戶人家真真是層出不窮的秘密。雪雁坐在屋子裏,突然想起柳湘蓮的那句,‘你們東府裏怕是只有那兩個石獅子是幹淨的罷!’心裏愈發的不自在。難道饒是這樣的大門大戶就一定會有這樣那些諱莫如深的秘密?那林黛玉在這些肮髒的秘密裏又扮演什麽樣的角色。

雪雁倚在牆角,裏屋黛玉已經睡熟了。

皓月當空,洗染黑夜漫漫。雪雁想起以前父母沒有出國之前,總是帶着自己回老家。老家裏的星空和這裏一樣的美,情不自禁地走出了屋裏,坐在石矶上擡眼望去,似乎又覺得這裏更亮些。

本應該是很想家的,可是在那個世界自己卻幾乎沒有擁有過家的溫暖。寄人籬下的苦,看人眼色,事事都低人一等,哪怕姑姑他們再怎麽掩飾,也掩蓋不住內心散發出的那種冷漠。

外人,總歸是外人。

現在,自己雖說只是個丫鬟,卻比平常婢女略好一些,只是照顧着黛玉的飲食起居便罷了,在這府裏倒像是半個小姐似的。

此時的黛玉偶爾還會像尋常人家的小姐般撒嬌耍賴,有時候又端着才女的姿态似的跟自己說些詩詞韻律,漸漸地雪雁竟覺得自己仿佛和她有些密不可分的聯系似的。便是在這府裏,也結識了不少的人,從剛開始的木梨,霓裳,再到鄭寶兒都是幫過她的人。雪雁總覺得這些人都是偏離了那些詭計肮髒的,待他們便也向對自己死黨一般的真心,至少現在如此。

眼下雖是平靜,可是雪雁知道再過不久,黛玉就被寄養在賈府。

那些人,縱使自己看了無數遍的書,都分不清好壞親疏,更何況年少不知事的林黛玉。

雪雁并不知曉,微不足道的自己是否能夠改變黛玉的命運,但是自己的命運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裏。

寧可死,也不要別人驅使利用。

一轉眼,半年過去了。黛玉又長高了不少,漸漸有了些少女的輪廓,更顯得粉雕玉飾,驚為天人。

這一日大早,雪雁正忙着給黛玉定制新衣的款式,聽到外面小丫頭說夫人的病又重了些,忙示意她們噤聲下去。轉過身卻看到黛玉已經起身,顯然聽到了剛剛的話,一張小臉挂滿了惆悵。放下手裏的活計,急忙趕了過去,盥洗梳妝,忙活了好一會。只聽黛玉不容置疑地說道:“陪我過去跟母親問安吧!”雪雁聞言便也不再勸說,給黛玉換好了衣服,便跟着過去不提。

因着秋收近了,府裏各處的嶺子,田莊也臨着要上交租子,賈敏一應應付着倒也松快。偏巧又趕着是月初,饒是分發各房各處的月例銀子又費了好些精神,前些日子嬌姨娘卻在夜半的時候沒了,阖府上下無不詫異。

林如海自年初去了外省辦事,竟還未回來,只是送了書信說讓家人切記珍重,歸期将近,也沒提到說嬌姨娘的事情如何辦!賈敏便沒有驚動別人,草草料理了,幹脆将錢嬷嬷也打發了回去,又給了他家裏人一些銀錢,以示安慰,此事暫且作罷。

且說賈敏的病,也來得蹊跷,一月間便耗得沒了人樣,只拿着藥吊着才有些氣力。許是這來來回回,裏裏外外的事情忙下來,賈敏便有些力不從心了罷,府裏上下無不揣測,霓裳聽在耳裏,便置在腦後了,只是賈敏卻是個多心的,總是落了些心病。

黛玉到屋裏的時候,梁嬷嬷正端着藥碗出去,忙見了禮便匆匆走過。只見賈敏靠在床上,霓裳正輕輕地拍着着賈敏的後背,說道:“夫人可放些心罷,竟這樣病倒了,奴婢可如何向老爺交待。”只見賈敏臉頰通紅,眼裏含着淚水,咳嗽地似乎要将肺扯了出來。

霓裳見雪雁扶着黛玉進來,慌忙對雪雁說道:“我的小姑奶奶,你怎麽帶着姑娘過來了?”

雪雁扶着黛玉坐在下榻,無意中瞧見那痰盂裏竟有些血絲,隐隐覺得不安。只聽黛玉委屈道:“我到底是不放心,母親便是再趕我,我也不走的!”

只聽賈敏喘息些,搖頭看向黛玉。霓裳會意,忙走上前說道:“姑娘還是先回去罷!夫人病着,姑娘本不該來的。”

黛玉又張望了一下賈敏,見霓裳擋在自己面前,有些失落,這才慢吞吞地出去。剛走到臺矶上,黛玉突然瞧着雪雁,說道:“雪雁姐姐,不用送我回去了。幫我在這兒照看着母親,也算是盡一份我的心意了,若是有什麽便趕緊告訴我!”

雪雁見黛玉說的懇切而又堅決,便應了,看着黛玉遠去的孤單身影便有些悵然。

作者有話要說: 剛剛在看完電視劇,感覺看電視劇真好,瓊瑤的金庸的都那麽有味道,最近寝室好流行懷舊,感覺回到了小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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