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黛玉心冷知情摯

自甄蕊走後,已過了半月有餘。

這一日,黛玉又病倒了,雪雁心知她的心病,這上上下下數百張嘴張合之間生出多少閑言碎語,連自己都覺得氣惱委屈,更何況林黛玉。

如今林如海雖在,到底遠些,送個信都得兩三個月方到。正是應了那句古話:遠水解不了近渴。

雪雁看着黛玉這段日子病了不見人,除了寶玉隔三差五地要進來,就探春來過一回。卻都拒之門外,不願見,一個人郁郁寡歡的。

雪雁勸了她又實在聽不進去,自己又想不出法子,遂坐在角落也哭了起來,人家穿越什麽的,不是小姐就是王室,不是有金手指就是有貴人相助。憑什麽就我是個丫鬟,每日裏提心吊膽,還是受人欺淩?因想着愈發沒了顧忌,哭出聲來。

正是涕淚皆下,不可收拾。

雪雁只覺眼前一黑,一個濃眉大眼的丫頭站在自己眼前,道:“你不在屋裏伺候着湯藥,在這鬼嚎個屁?我這幾日可沒把你怎麽着。”

雪雁見是春纖,忙用袖子抹了淚水,站起來道:“不關你事!”

春纖手叉在腰裏,眉頭一挑,道:“你今兒長本事了,敢這樣跟我說話!”

春纖只覺納悶,也不理她,徑直去了後院。

雪雁略作打算,便進了屋。

因見黛玉背朝着裏面,伏在榻上,似有嗚咽之聲,忙過去詢問道:“姑娘?你怎麽了?”

黛玉聽到是雪雁的聲音,略動了動,還是沒說話。

雪雁遂往前挪了挪,只見黛玉滿臉淚痕,枕頭都打濕了,不由地也留下淚來,道:“姑娘可好好的罷。”

黛玉起身,竟無語凝噎。

雪雁跪倒在地,哭道:“姑娘可莫要多心了,當初告訴姑娘實情,原是怕姑娘蒙在鼓裏,沒個算計。如今倒落了心病,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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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嘆了一口氣。

雪雁道:“姑娘最近身子又不大好,焉知不是心太重了些?若是只由着心重,又不作打算,豈非不值?如今只有養好了身子,才是最要緊的。”

雪雁頓了頓又說:“前些天老太太特意遣人過來找奴婢,問了奴婢好些話,還囑托奴婢每日裏親自取了藥過來。老太太最疼着姑娘呢!”

黛玉道:“老太太自不必說,那樣古怪的藥方,也虧的鳳姐姐費心尋了來。如今又一日一日的教人試了,送過來,我豈是不知事的。我只恨我總是不見好,倒像是比往年越發弱了些,但憑我這身子不這樣一日日地壞下去,我倒願意也做些打算。”

雪雁尋思了一番,方道:“奴婢瞧着老太太如此重視這藥,怕是有些意思呢!早上鴛鴦姐姐過來傳話了,說讓姑娘好生養着,略好些再去問安罷。”

黛玉嘆道:“我尚有父親安在,卻也不能确保無虞,由着底下人欺淩你們。雖不能說是有意縱的,到底是我無用,倒累的你們與我在這受屈。”

雪雁見黛玉神傷,生怕她岔了心思,便道:“姑娘安心歇着罷,好歹府裏對姑娘還是尊重的。奴婢先下去了。”

黛玉一把将雪雁拽住,道:“你便和紫鵑一起在套間住下罷,不必出去了。”又見雪雁遲疑,又用不容置喙的語氣道:“我好歹也算是表小姐,留個下人在身邊還是能夠的。”

雪雁頓時熱淚盈眶,忙要下去收拾。

一出門即撞到紫鵑,見紫鵑興沖沖地跑進來,臉上笑開了花似的,道:“快告訴姑娘,林姑老爺來了!我這就四下打點一下,姑娘肯定樂瘋了。”

雪雁一聽,差點哭出來,連忙闖進裏屋,激動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黛玉因聽到外面隐約的說話,又見雪雁又高興又流淚的樣子。心裏也有了一絲猜測,忙道:“難道…”

雪雁狠狠地點了點頭,見黛玉哭了,忙摘了帕子,拭道:“老爺此時定是在老太太那裏,想必待會連着老太太,太太也都是要過來的,姑娘可不能哭,教人看了多心?”

黛玉深知有理,忙掩了神色,由雪雁換了衣衫發髻。因看到妝臺上那一盒宮花,便道:“今兒就用那個吧!舅母的好心,焉能辜負了!”

原來那日甄蕊辭說府裏還有事要料理,次日便回去了。下午周瑞家的便送了幾支宮花過來。

周瑞家的道:“大小姐打宮裏送出來的宮花,用稀罕娟紗一層層攢起來,又織金镂空的,太太說姑娘首飾略舊了些,教老奴給姑娘拿過來的。”

此時黛玉已知月棠之事,哪裏有心思看花兒,便教人随手放在妝臺上。

周瑞家的變了神色,卻又閑話幾句,才出去了。

只聽她對外面春纖一幹人說道:“你們這些做下人的可萬萬得潔身自好,有其奴必有其主,別玷污了你們姑娘的名聲才是。”

黛玉聽這話,卻不曾理論,幾日裏下來身子竟越發恹恹的。

雪雁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只能暗恨道:這幫奴才也太猖狂了! 借着主子的勢欺負到頭上了!林黛玉他爹還沒死呢!

想畢,方回過神來。

雪雁突然對黛玉另眼相看起來,果然一個聰明女子若是計較起來,後果是很可怕的。遂連忙取了過來,只見幾朵精致的夕顏攢花歪在盒子裏。

黛玉又道:“今日點上檀香罷。”

紫鵑不解,忙道:“姑娘又不念佛,好端端點檀香未免太…”

雪雁不及紫鵑出完,便拉了她道:“我見園子那邊的白蓮開的漂亮,姐姐和那邊看顧花草的婆子熟些,便跑一趟罷,老爺過來見屋子裏凡事用心,必然喜歡的。”

紫鵑雖還是疑惑,卻想着賈母即把自己給了黛玉,便是一切皆以林黛玉的吩咐為首要的,遂也不多問,急忙收拾了出去。

雪雁與黛玉相視一笑。

至午間,林如海果然打賈母處過來了。

引路的婆子侍立在院門外,只有他帶着鄭寶兒一個人過來,賈府衆人竟也沒跟着。

黛玉見了父親自然喜不自勝,父女二人面面相觑,泣不成聲。

雪雁和鄭寶兒在外面候着,詢問之後才知這事情的原委。

“竟然是王嬷嬷?”雪雁詫異地睜大了眼睛,有一些不可置信。

只聽鄭寶兒道:“可不是,若不是王奶奶咱們都要蒙在鼓裏了,連姑娘受了這樣大的委屈竟都不知道。”

雪雁道:“王嬷嬷日日跟我在一起,也沒出府,這個如何得知。”

鄭寶兒四處看了一圈,才附耳道:“咱們老爺也不是憑着人拿捏的,賈府能在咱大小姐身邊使壞心眼子,難不成咱們就沒個眼線麽?小姐受的委屈,月棠姑娘的慘死,老爺心裏明鏡似的。如今老爺來京複命,指不定這次就帶小姐回姑蘇了。”

雪雁心中大喜,連日來的不快也消散了許多,渾身只覺痛快。

卻說屋子裏,林如海看着黛玉裝束雖好,氣色卻差,聞得空氣裏淡淡的焚香,眼角有一絲悲傷。

黛玉止了眼淚,才道:“父親怎的獨自過來的?竟未見府中的其他人?”

林如海頓時有些不悅,道:“我看我林家的女兒,難不成還要他賈家人監視着不成!”

黛玉心中一絲暖意,道:“父親…”

林如海起身道:“我原只顧仕途,想着為你掙個好前途。想我何其信任他們,他們卻如何待你?我林家的女兒哪裏要他賈府的人動辄管教,饒是個丫鬟犯了事,也該是主子處置!如今竟是個本末倒置,奴不奴,主不主?是可忍孰不可忍?”

黛玉聽林如海說得氣惱,剛要說話,卻猛地咳嗽起來!”頓時癱軟下去。

林如海見狀,忙問道:“如今,你外祖母可曾送藥于你?”

黛玉只覺口中腥甜,身上卻無礙,只道:“外祖母每日裏均是親自教人試了,才叫雪雁拿過來。父親可是有事瞞我?”

林如海怆然,道:“原也不該瞞你,我只當萬事皆妥,不過幾日也就接你回去了。豈知世事多變,為父焉能留你在這等虎狼之地?你母親在時,尚不屑于此,更何況你原比你母更是心高氣傲,如何可好?”

黛玉道:“原不過是被蒙在鼓裏,日日與姊妹們一起,哪裏知悉其中龌龊。如今即已明了,我豈會任人再任人宰割?為人魚肉?”

林如海道:“玉兒可知,為父為何定要送你來外祖母家?”

黛玉搖頭。

林如海繼續道:“當日你病重之時,陳大夫尋到一古方,縱然沒有用藥引,我看效果奇佳。竟比昔日藥丸補品強不知多少倍!為父執念,想着若是老夫人願意以血為藥引,必能保你脫了這病身。”

黛玉大驚道:“父親所言,果然屬實?”

林如海道:“老夫人倒也是真疼你,應允了此事。只道,讓你寄居府裏,才可。”

黛玉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雲何。

林如海又道:“如今是第幾日?”

黛玉道:“第六日。”

林如海思量道:此藥藥性極霸道,只需服用二十一日便可無虞。只是陳大夫說,初次服用便會出現衰竭之态,到了第二十一日若是沒能痊愈,便再無回天之力。因此便又多了些顧慮,又暗暗責怪陳大夫為何不早點說明。

黛玉因見林如海出神,遂道:“父親若是也事事欺瞞,豈知不是疏了你我父女的情分?”

林如海聞言心中一驚,想起曾經賈敏也說過類似的話,言猶在耳,人面全非。

又看到案上的寬口印花黑瓷瓶內放着幾朵白蓮,便道:“昔日,你母親最愛白蓮,我便種了滿塘蓮花。她如今已先我而去,所出唯有你一人,你若有恙,為父又如何有臉去見你的母親?”

黛玉聽着竟又落下淚來,良久才問道:“父親政務繁忙,為何會來京中?”

林如海道:“為父如今任期已滿,奉命回京述職,又聽聞玉兒身體抱恙,複命之後便急忙趕了過來,途中匆忙,并未差人來報。”

黛玉喜道:“那父親豈不是能回京了?”

林如海道:“當初皇上開恩賜我返鄉攜眷,再去維揚上任。如今任期已滿,皇命下來才能知曉。”

黛玉聞言便沉默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安安靜靜地寫文才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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