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會試(一)
螢樓。
“诶,聽說今兒午時要放榜了!”
“是啊,去年皇上改了春闱會試的規制,今年的人數,比往年可多多了。”
“可是,這春闱會試的第一場的卷子,出來的那些人,都說難,恐怕,這榜上的人數與往年可差不多哦~”一個老頭摸着胡子慢悠悠的說,說完,還喝了一口茶。
角落裏,坐着一個身穿霁色外衣的年輕男子,五官精致,眉眼如星,左眼的眼角下有一顆小小的淚痣,拿着一盞茶。
身旁站着一個小書童,低頭輕輕的說:“公子,就快到午時了,可要小的過去瞧瞧?”
那個男子用蓋子輕輕的撥了撥茶:“不必,午時去肯定人很多,在這再坐一會吧。”
“是。”小書童說完又乖巧的站在那個男子的身後。
“放榜了!放榜了!趕緊去瞧瞧。”街上瞬間熱鬧起來,所有人都在往宮門口趕。
那個小書童有些緊張的看着門口的人流。
然後看着公子氣定神閑的坐着喝茶,仿佛與自己無關。
過了一會,店門口走進來兩個人。
“這穎川的薛歷真是厲害,這第一場就是第一,他們不都說很難嗎?會不會這最後的狀元就是他啊?”其中一個人讓小二上了一大壺涼茶,一邊喝一邊聊到。
“那個廣陽的崔聞也不錯,不是第二嗎?”另外一個人說到。
書童一聽,随即松了一口氣,嘴都咧開了。
崔聞聽到眼睛往那邊瞟了一眼,然後把茶盞放下,走上街,街上的人都在讨論放榜的事兒,提起名字最多的,便是穎川的薛歷。
也會聽到廣陽的崔聞,書童一聽是公子的名字,就覺得有些得意,自己的公子得了會試第二,他也跟着沾光。
禦史臺。
裴清越經過廊道,魏容穿着緋色的官服迎面走來。
兩個人打了招呼,魏容一臉八卦看着她。
裴清越看了他一眼:“魏大人,有事?”
“裴大人,你從前私底下,都叫魏某魏容,如今怎麽一病倒是變得生分了?”魏容的語氣有些調侃的意味在裏頭。
她從不知道裴清越之前同其他人的關系如何,只能憑着別人對她的态度來判斷。
之前魏容雖然對她恭謹但是言語間倒是透着親昵,确實不像普通的關系。
裴清越清了清嗓子,半開玩笑的說:“魏大人,這可是在禦史臺!”
魏容先是被裴清越突然的舉動吓一跳,看向裴清越的時候,看到她臉上是帶着笑意的,就知道她是開玩笑。
然後一臉八卦的走過去:“聽說,這次的會試的第二那個廣陽的崔聞是你定的。”
裴清越心裏有些疑惑,道:“崔聞的卷子确實是我改的,但是,他的第二不是我定的。”
“整個禦史臺都是這麽傳的。”魏容接着說。
裴清越滿頭霧水:“誰說的?”
兩個人往裏頭走着,裴清越還在疑惑是誰說的,忽然就看到從遠處走來的蘇祁和許睿。
蘇祁和許睿都穿着一模一樣玄色的官服,但是,每次看到他們倆站在一起,裴清越第一眼看到的,永遠是蘇祁。
蘇祁和許睿正說着春闱會試的事兒,看到裴清越和魏容迎面走來。
許睿特別高興的看向裴清越,裴清越總覺得頭皮有些發麻。
四個人碰到。
許睿:“清越,明日的第二場會試,你當副監可別忘了。”
裴清越點了點頭:“下官知道。”
原本她以為蘇祁不會開口說話,沒想到,蘇祁竟然問了一句:“你的身體如何了?”
蘇祁做什麽,說什麽,表情都是淡淡的,她曾經看到他就想到一句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這話就是專門來形容蘇祁的。
她也客氣的應了:“謝蘇大人關心,已經無礙了。”
蘇祁和許睿走了以後,魏容說了一句:“我記得之前蘇大人對你好像也沒這麽關切。”
裴清越倒也沒把這種事放在心上。就接着回禦史臺處理公文了。雖然有好些也不會,所幸許睿是個耐心的人。
卯時,貢院。
門口已經是車水馬龍,裴清越的馬車到快到門口的時候,就聽到旁邊的人在議論。
“聽說這次的副監是禦史臺的裴清越。”
“不會吧,他不是落水了高燒不退生死難蔔嗎?”
“誰知道呢,聽說是已經好了。再說了,人家如今來當副監,肯定是沒什麽大礙了,否則,副監躺着進貢院,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诶,那個就是穎川薛歷,站在門口的那個穿着竹月色的那個就是廣陽崔聞,站在臺階下的那個……”
……
裴清越的馬車停下,衆人還是吵吵鬧鬧的,直到裴清越撩開車簾,馬車周圍的人開始安靜,等到她出來的時候,周遭已經很安靜了。
幾乎所有人都看向她。
站在門邊的崔聞,看着她眼神動了動,她眼神清涼,眉眼清秀,身上又帶着一絲傲氣,那身玄色官服,在她身上顯得略微有些大。
衆人看到她的官服還有腰間的鶴紋青穗的佩玉,都有些驚嘆,特別是其中有一個人,驚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所有人都知道,玄色官服非三公不得穿,鶴紋佩玉非三公不得戴。可裴清越看着這麽年輕,便坐上了三公之位。
衆人心裏其實對于她是誰都有些知道了,春闱會試是禦史臺辦的,禦史中丞許睿上回第一場已經見過了,那這位,便是禦史丞裴清越了。
裴清越下去,看到衆人這樣,其實心裏還是有些不習慣,畢竟之前在宮裏的時候,也未曾接觸過這麽多男子,如今一下見到這麽多,還真是有些慌張。
崔聞站在門邊,看着她,像只小兔子一樣,有些可愛。
她走過人群的時候,瞥見了那個在螢樓那個無禮的小子,有些絕望的看着她。
她沒多在意,就徑直走過去了,在上階梯的時候,擡眼,看到一個穿着竹月色的年輕男子,想到剛剛那個人說的閑話,看來,他就是崔聞。
所有人看着裴清越進到貢院裏,門關上以後,談論的聲音比之前更大了。
“那就是裴清越啊,這麽瘦弱,怪不得落一次水就……”
“這裴大人好生清秀。”
……
只有崔聞,若有所思的看着大門。
之前放榜了之後,就有人傳,裴清越改的是他的卷,他才能拿的第二,有點兒意思。
太陽慢慢大了起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裴清越看着那邊一群穿着官服的人湊在一堆等着開院門。
鐘樓的聲音敲響了,感覺傳到很遠的地方,又慢慢的蕩回來。
那邊穿着淺綠色官服的人過來,向前伸了伸手:“裴大人,這邊請!”
她要到門口确認每位考生的身份,然後看着他們搜身。
她拿起手裏的名冊,看了一眼名冊上的第二個崔聞。
門已經開了。
“穎川薛歷。”裴清越喊完。
只見一個穿着華貴衣衫的人走上前,滿臉得意,他身上的衣料,她在宮裏見過,是上好的雲錦。整個人看着,一點也不像讀書人,倒像是個纨绔的世家公子。
他的文章,她也見過,但她沒想到,能寫出這樣好文章的人,竟然長的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樣。
她略微頓了頓,接着往下喊:“廣陽崔聞。”說完就看向崔聞的方向。
……
“上谷洪林。”裴清越就看到那個螢樓的小子一臉心虛的不敢看向她。
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沒再多說什麽。
太陽漸升漸高,帷房內只有翻紙的聲音,裴清越坐在高臺上,看着遠處。現在想到父皇母後還是覺得傷心,鼻子有點酸酸的。
“裴大人,要不去帷房轉轉?”旁邊有人問道。
裴清越點了點頭,起身道:“也好。”
帷房裏其實有專門的人候着,不用怎麽看,許睿雖說是主監,但也是拿着公文在後面的房間裏批。
裴清越手裏拿着名冊,四處轉,經過一間帷房的時候,恰好瞧見帷房上的名字寫着:上谷洪林。想到螢樓那件事,便轉身進了帷房。
那個小子答題答的認真,壓根沒注意到有人進來。
裴清越看了一眼便出來了。
之前看他在螢樓咄咄逼人的樣子,像是個狂妄之輩,現如今,看到她穿着官服,倒是有些畏首畏尾的樣子。
暮色微醉,連空氣中仿佛都彌漫着一絲絲酒氣。
遠處的鐘樓又被敲響了,整個貢院的聲音開始逐漸嘈雜起來。
裴清越站在高臺上,崔聞從帷房內出來的時候,往高臺上看去,裴清越的臉被晚霞鍍了一層紅色,倒是顯得異常的嬌俏。
坊間盛傳禦史丞裴清越是如何如何的清秀漂亮,倒是比不上親自一見。
崔聞剛要轉身,就看到旁邊有個身影溜到高臺旁邊,那人穿着普通,必不是監考之人。
崔聞原本想要離開的腳步頓了頓,看着那人走到裴清越的旁邊。看裴清越的樣子,兩個人好像認識。
書童剛進來就看見公子專注的看着高臺上,一眼看上去,就看到那位穿着玄色官服的大人,長的甚是清秀,跟旁邊一位看上去像是考生的人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