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庶弟
夏來的猝不及防,外頭蟬鳴聲聒噪得很。
蘇府。
沈描渲搖着扇子走進蘇祁的書房,蘇祁正在看書,冷冷淡淡的坐在哪兒,旁邊冰釜裏放着一大塊冰。
“蘇大人。”他朝着蘇祁行了禮。
“嗯,起身吧。”蘇祁淡淡的應了,眼神沒離開書。
“皇上要給明月郡主賜婚了。”沈描渲說到。
“嗯,這不是遲早的事嗎。”蘇祁像是意料之中。
沈描渲料到蘇祁會是這個反應,也不奇怪:“聽說昨兒夜裏,皇上召見諸位皇子時,三殿下趙則白惹了皇上不快,被訓斥了。自從你剿私鹽回來,三殿下就不斷被皇上敲打。”
“皇上這是在暗中提點他,別生了不該生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蘇祁回到。
“這三皇子的母妃是賢昭儀,位同副後,外公又是前朝國尉,有這背景,絲毫不輸嫡子,誰不想争。”沈描渲接着蘇祁的話說到。
“話都扯遠了,你知道裴将軍回府的時候還帶着一個女子嗎?那女的還帶了一個兩歲的孩子回來,啧啧啧。”
蘇祁擡頭看了一眼沈描渲:“裴将軍的家事,你會不會管的太寬了?”
“這話也就随意說說嘛,我還聽說,裴将軍一回府,便提起了裴大人的親事……”沈描渲突然接收到蘇祁不想再聽下去的眼神,吓的噤了聲。
蘇祁被他這麽一說,沒了看書的心情,剛起身,準備走過去,不小心撞掉了書桌上放着的一個精致木盒子。
沈描渲剛俯身準備撿起,瞧見一支上乘的紫毫,便随口問了一句:“你不是向來用的是狼毫,怎麽突然?”
蘇祁也沒想到,自己會這麽不小心,蘇祁從他手裏接過,眼神閃躲的說:“送人的。”
沈描渲聽到蘇祁說這話,倒是很想知道蘇祁是要送給誰,跟着蘇祁這麽久了,也不見蘇祁專門送東西給別人。
但是這架勢,問蘇祁肯定不會說。
蘇祁坐到正廳裏,沈描渲跟着過去,蘇祁開口:“你來不會就想說這些事吧?”
沈描渲正色道:“對了,許辜榮的身份有眉目了,她曾跟阮暮言見過一面,這真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查出來的。”
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道:“知道了。”
“如今阮暮言擺明了是站在三殿下趙則白那邊,他這樣做,不會是為了趙則白鋪路吧,可近段時日,趙則白一直被皇上敲打,你說……”
“他會不會另擇他主?”蘇祁接着沈描渲的話道。
沈描渲點了點頭。
蘇祁搖了搖頭:“不會,他的目标,本就不是扶持新主,而是……”說到這,蘇祁沒再說下去,眼神看向沈描渲,表達出了一切。
沈描渲驚的捂住了自己的嘴,深怕謀朝篡位這幾個字從嘴裏蹦出來。
“所以,支持誰,對他,都不重要。”
蘇祁接着把未說完的話說完。
手裏拿着茶盞,思緒有些飄遠了。
那是在冬季,他在禦花園湖邊醒酒,瞧見裴清越在前頭,有些奇怪,因着假山遮擋,又離得略微有些遠,所以不知道他在幹什麽。
本想準備走,略微一錯身,便看到更遠處阮暮言同一個小太監在說些什麽。
于是頓住了腳步,阮暮言同小太監說完之後,裴清越便貓着腰,悄悄的離開了。
他見阮暮言過來,連忙躲到假山後,大抵是因為夜色深,所以阮暮言也沒瞧見。
他原本就覺得趙陰曼病的奇怪,來的又急又重,随後聽說裴清越的佩玉掉了,而且找遍了能找的地兒都沒找着。
今年開春,便聽到裴清越落水的消息,這一切,若說同阮暮言沒一點關系,蘇祁還真不信。
信武侯本就是個有野心的人,阮暮言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此人心思深沉,野心勃勃,根本就不是什麽善茬。
除了謀朝篡位,他也想不出他做這些的目的,況且,阮暮言雖站在趙則白那派,但是否真心,還真有待商榷。
——
将軍府。
裴清越剛下完朝,回到西宅,就瞧見了一個小包子在自己的床上鬧騰,雙頰肥嘟嘟的,随着他的動作一抖一抖的,雖然可愛,但是裴清越有些想哭。
蔣爾岚已經好幾天把這個小包子送過來了,美其名曰,自己未曾讀過書,讓裴清越下朝得了空,多教教庶弟。
她真想說自己不得空,但無奈蔣爾岚深受裴陌寵愛,随便吹吹枕邊風,給她蓋一個不喜庶弟的帽子,她的日子更不好過。
裴清安瞧見裴清越回來,連忙爬起來奶聲奶氣的叫了一聲:“越哥…哥。”
許是站在被子上太滑的緣故,竟然一屁股蹲,跌了下床。
随即嘴巴一撇,“哇”的一聲,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往下掉。
她連忙過去,檢查一下是否有磕碰,手上還有腳上一下就青了大片,心下一沉,腦子裏就兩個字,完了。
阿辭聽到小少爺的哭聲,連忙拿着點心,趕進來,看見公子抱着小少爺,哄着他,一臉愁色。
她上前詢問到:“公子,怎麽了?”
她把裴清安身上的淤青給阿辭看,阿辭瞬間吓的冷汗都出來了。
什麽也顧不得,連忙跪下:“公子,是奴婢,奴婢照看小少爺不周,方才小少爺說有些餓了,奴婢便把小少爺放在床上,想着快去快回,也沒在意……”
阿辭說着說着,聲音都有哭腔出來了。
此事本來沒什麽,小孩子嘛,磕了碰了,都是常有的事,但是,壞就壞在裴清安的身份。
他是庶弟,這都不用蔣爾岚吹什麽枕邊風,這裴陌要是見着裴清安這樣,肯定要重重的懲罰他。
“無事,你先起來吧。”
裴清安眼淚還吸在睫毛上,大滴大滴的。現在送回去,肯定免不了一頓責問,可過會送回去,又要說她一點也不上心。
嘆了一口氣,連官服都不想換了,直接抱着包子走出門。
阿辭跟在後頭,止不住的啜泣,讓她頭疼,轉身道:“你就別跟着去了,在西宅等着吧。”
她這麽一說,阿辭點了點頭,卻也在疑心公子是不是厭煩她了。
她倒沒想這麽多,只是怕到時候蔣爾岚怪罪下來,阿辭一個奴婢,頂不住責罰,她不一樣,蔣爾岚再生氣,也不會拿她怎麽樣。
抱着包子走在去東苑的路上,有些吃力,裴清安伸出胖嘟嘟的手,摸了摸她的臉軟軟的說:“清安疼。”
她心一軟:“清安忍着些,哥哥帶你去找娘。”
走了兩步,實在是抱不動了:“清安,哥哥拉着你的手走好不好?”
“好!”
她拉着裴清安的胖胖的手,慢慢的走着,想着待會怎麽同蔣爾岚說。
一會就走到了東苑,通報之後,一路往裏走。
東苑的布置雖不奢華,但顯然是費了一番心思的,器具一應是偏房裏最好的,下人見風使舵的本事,向來厲害。
進到裏屋,蔣爾岚穿着一身翡翠煙羅绮雲裙,梳着朝雲近香髻,一對素銀耳墜随着她吃葡萄的動作左右搖晃。
見到他們倆進來,便道:“清安回來了,到娘這兒來!”
包子松開她的手,一颠一颠的跑向蔣爾岚,蔣爾岚抱起他,就發現了異樣:“呦,怎麽哭了?”
說完便看向裴清越。
她躬身喊了一聲姨娘。
接着說到:“方才我回府,清安不小心在我那摔着了,雖無大礙,但我覺着,還是過來同姨娘說一聲為好。”
蔣爾岚一聽摔着了,連忙把裴清安的衣服拉上去,看到他的手肘和膝蓋都淤青了,一臉心疼。
“清安疼不疼啊?”蔣爾岚細聲問道。
裴清安點了點頭。
她接着道:“是清越的錯,未照看好清安。”
蔣爾岚笑了笑:“小孩嘛,磕磕碰碰也是常有的事,沒什麽大事就好。”
她暗暗松了一口氣,幸好蔣爾岚沒打算追究。
“這些日子還辛苦你教導清安,那今日便算了,明日我再将清安送到你那兒去。”蔣爾岚說到。
她剛放下的心,又被吊了起來,本以為蔣爾岚不會把裴清安再塞過來,沒想到,終究還是逃不過。
這剛回西宅,阿辭說裴老夫人又讓人來傳話,說要見她。
剛想脫下官服的手一頓,轉身往北苑走。
到了北苑,李嬷嬷帶了她進門,裴老夫人坐着,愁容滿面,見她進來,吩咐了李嬷嬷在門口守着。
“清越,前些日子你爹同我說,讓我幫着物色京都适齡女子,不知誰把這消息傳了出去,昨日有媒人過來,說的是太倉丞梁繪之女,梁韻真。”裴老夫人頓了頓。
“這若是推脫,必然不好同梁大人和你爹交代,于是我便應了三日之後,你休息的日子,與梁韻真一同游湖,先去應付一下,有什麽事情回來一切好說。”
所以,是要讓她一個女子,同另外一個女子游湖,她還真不太想去。
一是因為要演戲,二是因為去過雁門,連海上都去過了,游湖什麽的還真不稀罕,但是裴老夫人都如此說了,她還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