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那天晚上就像夢一樣,讓阿傑和火炮很長時間沒有回過神來。

搞的時候是興奮的,但搞完之後,彼此都意識到他們不可能真正在一起。

火炮很有自覺性,他沒有追問傑哥答案,也沒有再提“喜歡”這茬,完事了就是完事了,第二天洗個澡,乖乖離開。

傑哥想留,但話到嘴邊說不出口。雖然他有點後悔昨晚的熱切和主動,但如果再讓他面對那樣的火炮,他相信自己仍然抵不住誘惑。

周末時美玲回來了,這一次她順利地把男友帶回了家中。

本以為自己和火炮發生的種種能讓固有的想法有些許變化,心想着若是那男友真如美玲所言——勤奮好學,吃苦耐勞——或許也沒有必要當機立斷,讓他們一刀兩斷。

可令阿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美玲的男友不是別人,而是山青。

阿傑經常在想,他和火炮上輩子到底是有多深的緣分,才讓這輩子無數次地相交,叫他們兩個完全不同的人相互拯救,又以一種難以描摹的方式滋生情感。

但當他來到丘陵大學,看着美玲親昵地挽着山青的胳膊從校門口走出時,阿傑明白了,上輩子火炮一定和他有仇。

山青看到阿傑的剎那也愣了,但阿傑只是盯着他,上下打量着他那件嶄新的皮衣和一看就是新買的馬丁靴。

他的頭發梳得整齊,和在警局以及後來送錢時見到的很不一樣。阿傑聞到他身上噴了香水,那香水甚至和自己用的是一個牌子。

估摸着也是美玲曾說過哥哥用的是什麽,喜歡什麽,而山青為了給對方良好的第一印象,努力地往這方面靠攏罷了。

山青為了見這個兄長花了不少的力氣,也花了不少錢。阿傑不想猜測火炮給他的錢都用到哪裏去了,但聽完美玲興致勃勃的介紹,還是忍不住多嘴一句——“上次聽說你們有個比賽,這小夥子也去了,怎麽樣,結果如何?”

美玲撇撇嘴,又拽拽山青的胳膊,惋惜地說,錯過報名了。我們兩個參加的社團太多,那時候又正好出節目,忙得暈頭轉向,再看時間就過了。

阿傑知道了,而他也必須要讓火炮知道。

他沒有表示出和山青認識的模樣,山青也在愣神之後,順應阿傑的表演。

Advertisement

他不能不表演,他願意花那麽多的錢精心打扮,大概也在美玲身上投資了不少。他确實想改頭換面,所以做戲做了全套,從哄着美玲說的“家境不錯”,到現在從頭到腳的精心打扮。

開車回去的路上,山青不怎麽說話,都是美玲在說。

美玲還是和過去一樣,說在學校的趣事,說考試遇到的難題,說給他們上課的老師有多奇葩,還說山青上次又得獎學金了,是不是很厲害,山青你說呀,跟我哥聊一聊。

阿傑緊緊地抓着方向盤,同樣一語不發。

每次美玲回家時,阿傑都會買很多菜,父母不在身邊,他就要扮演好父母的角色。畢竟美玲要有個什麽閃失,父母怪罪下來不算,自己心頭也難逃愧疚。

也就是美玲回來的那幾天,他們才會轉回真正的家裏,而不去阿傑租住的房子。

阿傑把車停好,又帶着他們坐上電梯。他盤算着什麽時候打個電話給火炮,讓火炮親自過來看看怎麽辦。可又有另一個想法在他心頭升騰——他是否真的該讓美玲也一并遭遇這樣的窘迫。

一路上山青都在貪婪地看着周圍的一切,他和火炮一樣小心翼翼。可不知為何,阿傑卻無法像對待火炮一樣招待他。

所以當他打開房門,把買回來的食材放在桌面後,仍然忍不住讓對山青道——“你會做飯嗎?要不你做?”

山青支吾了一下,說會。

會個屁。看他的猶豫就知道他不會,只不過在美玲面前不好丢面子罷了。

在學校時看不出這些,畢竟有食堂,有宿舍,宿舍還有舍管,該什麽時候做什麽都有安排和交代。可到了日常生活中就不一樣,每一件小事都要親自操勞,考驗着他們處理雜事的概念和意識。

美玲沒有吱聲,她知道哥哥對山青的态度肯定不會太好,說到底兄長就是要來考核一下她的男朋友的,那讓阿傑指派山青做事,也理所當然。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幫着山青,幫他把食材扛進廚房裏,再拿個籮筐出來,陪着山青一起摘菜洗菜。

望着美玲的背影,阿傑有些感慨。

美玲被教育得很好,無論是學習還是家務,她都做得有模有樣。雖然談不上麻利老練,但她至少願意去學,而不是放縱自己的懶惰和驕縱。

可偏偏如此,才讓阿傑對她的男友很不滿意。

他認為美玲應該嫁得很好,不說往高處走,至少都得配個門當戶對。可現在美玲找了個什麽?非本國人,非丘陵人,熊國窮山村走出的年輕小夥子,還比她更虛榮。

阿傑轉身走出陽臺,默默地點了根煙。

他從兜裏掏出手機,幾次摁亮,找到火炮的號碼,又将手機摁滅。

等抽到第三根煙時,他聽到身後有人推門進來,他還沒轉過頭,就聽得山青叫了一聲——“傑哥。”

也不知那時想到了什麽,讓阿傑沒忍住脾氣。于是他一邊回頭,一邊冷冷地道,“山青,我就和你直說了,你不能和我妹在一起。”

阿傑本以為山青只是單獨來找他,和自己通通氣,至少別讓他在美玲面前穿幫,以至于這句話出口得太快、太直接、太不設防。

豈料當他徹底轉過身來,看清山青時,才發現美玲也跟着他一起走來,就陪在他的側旁。

而這句話趕巧不巧,山青聽到之際,美玲也聽得一清二楚。

美玲愣住了,她的表情有點委屈,輕輕地問了句——“哥……你怎麽——”

“你出去。”既然美玲聽到了,阿傑也幹脆把這件事做到底。

他指指陽臺的門,對美玲道——“我和你男朋友有話要談,你在外面等,我晚些時候再和你談。”

雖然美玲和阿傑親近,可一旦阿傑嚴肅下來,美玲還是不敢忤逆。她确實是個乖女孩,縱然千般不情願,臨走前還抓了一下山青的手腕,但她還是默默地退回陽臺裏面,乖乖地坐在客廳等。

陽臺只剩下山青和阿傑。

山青的眼神又變得閃躲,聲音也有些發抖,他再次叫了一聲“傑哥”後,便低頭站在阿傑面前,接受阿傑的審視和盤問。

阿傑說,你哥給你的錢不是去競賽的,對吧?

山青沒說話。

阿傑又說,你平時在我妹面前說了不少假話,還說你家境不錯,對吧?

山青還是沒說話。

阿傑繼續說,你覺得我妹跟了你,她能什麽都看不出來嗎?你覺得你讓你哥這樣去搏,你哥能找不出貓膩嗎?

山青咽了一口唾沫,喉結上下滾動。

“你對得起我妹,還是對得起你哥?”阿傑又抽了一根煙出來,但他的打火機還沒擦亮,山青就仿佛下了決心一般,猛地把頭擡起來。

他的眼眶有點紅,又像在警局時一樣不知道是羞的還是委屈的,他突然上前兩步,抓住阿傑的胳膊——“傑哥,可、可是我真的喜歡美玲,我……我和那個家沒有關系,我……雖然不是丘陵人,但憑現在的成績可以在丘陵立足的,我畢業後可以——”

他可以立足嗎?不可以,連阿傑這種土生土長的丘陵人,都不敢拍着胸脯說他能立足。

山青什麽都不懂,可卻以為自己什麽都懂。

阿傑把手抽了回來,不想讓山青碰他。

如果換做早些年前,他或許也會認為是他看衰外來客,所以不希望自己或者妹妹與這些人親近。但換做現在,他不這麽想了。這已經不僅僅是本地幫和外來客的問題,還有專屬于山青個人的人品問題。

外來客不是每一個都那麽令人厭惡,可他厭惡山青。

他把手機掏出來,撥通號碼後丢給了山青。

“你自己說,把你哥叫過來,看你哥怎麽處理。”說完,阿傑真正把煙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可山青和火炮太不一樣了。火炮面對危機不會逃避,而是迎難直上。他的幹勁和勇氣是阿傑所欽佩的,他的膽識和氣魄也是阿傑所向往的。

但山青做不到,望着那個手機上顯示的號碼,山青像觸電一樣把手機摁滅,然後竟撲通一聲,朝着傑哥跪下了。

他抱住傑哥的一邊腿,提高嗓門申訴着——

“不是的,傑哥,不是的……我哥和我沒有關系,我和那個混社會的人沒有關系,和那個家沒有關系。我……我可以改變的,我已經改變了,美玲能喜歡上我,就是因為我不一樣,我、我——”

這是多麽難看的行為,阿傑的煙掉在了陽臺,因為他不得不空出手把山青推開,拼命地想把他拉起來。

山青的話讓阿傑更加不爽,如果山青能夠珍惜火炮為他拼搏的一切,真正地做到努力和上進,或許阿傑也會像接受火炮一樣接受他。

可山青的言行卻與之大相徑庭,他的不忠不義和不知感激讓阿傑既憤怒又難堪,難以想象當火炮聽到這些話後,他又将作何感想。

美玲聽到了争吵,咚咚咚地從客廳跑回來。看到自己男友跪在地上的一幕時,她也連忙跟着哥哥一并把他拉起。

山青拽住美玲的胳膊,摟住美玲的肩膀,他不停地說他們已經在一起很久了,已經發生很多事了,他不斷地懇求傑哥網開一面,希望傑哥能重新審視他自己,而不是戴着有色眼鏡去看他。

美玲的嘴一癟,委屈得不懂如何回應。

她拍着山青的後背,也怯生生地對哥哥說,哥,你不要為難他好不好……他才是第一次來,你不要這樣。

阿傑咬緊了牙關。

單獨面對山青還好辦,可加入了美玲,他還真是難下這個狠心。

到了最後,阿傑不得不把他們兩個人都趕出陽臺。

他現在算是清楚了,山青和火炮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山青不笨。

他知道什麽時候該打感情牌,什麽時候該屈膝示弱,什麽時候應該抱住大腿求饒,什麽時候又把界限劃得一清二楚。

他真如美玲所言是一個既聰明又機敏的人,但美玲只看到了其中一面,這些品質的另一面還有別的名字,那便是見利忘義,過河拆橋。

阿傑還是撥通了那個號碼。

他會讓美玲難堪,會讓山青記恨,甚至還有可能讓火炮窘迫不已,尴尬至極。可若非如此,阿傑實在不知如何自處。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