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火炮接到電話時還沒反應過來,只知道這是阿傑打來的,還讓他去一個新的地址,其中夾雜着什麽弟弟是妹妹的男朋友,什麽山青到底在搞什麽名堂,什麽錢都花到哪裏去了,火炮一句也沒聽明白。

那天晚上他剛剛和金爺喝完茶,威龍和瘦佬都在。

前段日子把兄弟從警局帶出來後,他們也開過一次會。

這次有一部分兄弟開始站在火炮這一邊,但威龍和瘦佬肯定是不服的,所以故意不安分,晚上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查牌的人放進來,搞得場子烏煙瘴氣,生意都沒法做。

火炮肯定不允許,可他說話又不怎麽頂用。他在警局裏沒有人,和阿傑發生的事又讓他無法再去找小坤。

但他知道還有一個人和警局有關系,那就是當時見過一面的坤總。

火炮的輩分夠不上找坤總的,但他對坤總帶着的殺手有印象。他打聽到那個人叫阿勝,這個人不好接觸,但至少接觸得到。

所以火炮找到了他,一個人去,沒帶任何一個兄弟。

他在阿勝慣常去的茶餐廳等,等到既定的時間,也見着阿勝和幾個人來了。

火炮知道他很有可能被羞辱一番,但他還是硬着頭皮上了,他說勝哥,我有點事想和你商量。

阿勝眼睛都沒擡一下,旁邊的兄弟則冷冷地道了句勝哥不認識你,走開。

火炮沒走,他知道他的地位很低,被人看不起、不認識也很正常。可他仍然固執地站在原地,對阿勝說,勝哥,我知道你們的場子最近老是被鬧,你們不好出手,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幫你解決這個麻煩。

這時阿勝擡眼看了他一下,但還是沒語言上的回應。

來找這個人之前,火炮确實做了功課。

坤總旗下的是藍蓮幫,這是一個最維穩、最不參與征戰的幫派。

看似是阿勝領導,但實際上幕後的金主是坤總和坤總的上級。坤總有正當的身份,所以面對別人來踩場,不鬧到一定程度不會下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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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坤總的幫派來說是最适當的處理方式,可手底下的兄弟卻不舒服,他們會覺得憋屈。雖然不怎麽影響收入,畢竟來搞小動作的也不敢搞太大,但時不時就有人來騷擾一下還出不得聲,實在影響士氣。

本來他們就是這麽混出來的,坤總卻一再綏靖,人人心裏頭都憋着團火。

而現在火炮表示——我幫你們搞,讓我的人進去,外來幫的人和那些騷擾你們的人幹起架來,也和你們沒有關系。到時候警察來查,抓的也是我們外來幫的人,勝哥,你覺得怎麽樣?

其他人還在趕他,但勝哥這回喝了一口奶茶後,真正擡頭望向火炮了。

他揚手讓別人先不出聲,細細地打量了一輪後,叫其他人退到另外的一桌,點了點桌面,讓火炮坐下。

“你想搞我啊?”阿勝說,“你設個套子給我鑽,你以為我會上你的當?”

話是這麽說,但既然阿勝能讓火炮坐下,後者猜測其并不是真正這麽想。

火炮笑起來,說我怎麽敢,你也看到了,我什麽都不是,即便真出了什麽岔子,還不是任由坤總和勝哥處置。

“冷叔剛被你搞死你就做這些,你手下的人會聽你的話?”阿勝拿起桌面的奶茶又喝了一口,還咬了一半蛋撻。

“不聽,所以我需要有人來打壓我們。你知道,只有遇到外敵時,內部才會團結一致。我需要一些契機讓我的兄弟重新團結起來,比如幫勝哥處理這個問題。”

火炮是想過的。當年在村子裏的時候,若沒有鄰村人進犯,村民之間便大小矛盾不斷,今天你踩我的田,明天我偷你的雞。

可一旦鄰村人拿着棍子、耙子找上門了,本村人又猶如被施法一樣,瞬間擰成一股繩。

火炮需要的就是這個。

他不怕火拼,冷叔的死也讓兄弟們急需一場火拼來宣洩心頭的迷茫和不甘。

所以他可以借着這個機會,幫最不好戰的一個幫派處理問題,同時也能化解自己的窘境——“這是互利互惠的,我希望勝哥能考慮一下。”

“把我們的矛盾轉移到你們身上,你不怕我們趁機吞了你們外來幫。”勝哥笑了,把後半截蛋撻也咽下肚。

“怕,但總不能什麽都不做,”火炮也跟着笑,頓了頓,又道,“而且,我不相信勝哥和坤總的人會倒打一耙,趁火打劫。”

所以丘陵城是個難以理解的地方,看似最不可能講信用的人群,卻有着令人費解的信任模式。

縱然律法夠不到、警察不頂用,但仍然有一些大家都不願意違背的東西。那些東西中二點說叫道義,而通俗地說,就是規矩。

火炮是敢做的,他敢找勝哥,敢給自己兄弟惹麻煩,敢确信他能通過這個決定來凝聚自己的幫派,還敢相信一個從未合作過的人。

他确實沒有那麽聰明,所以作出的決定也不一定事事周全。但也正如他說的那樣——他總不能什麽都不做。

這一場矛盾鬧得很精彩,外來幫打死了人,進去了兩個兄弟。

火炮用幫派裏的錢安置了兩個兄弟的家人,也在事前當衆和他們保證,如果他倆進去了,先坐個七八年的牢,之後他一定想盡辦法讓他倆提早出來。

外來幫把藍蓮幫的矛盾清掃了,藍蓮幫也真的沒有反咬一口。

而金爺也在矛盾解決的那天找了個理由讓火炮一起來喝茶,讓他帶上瘦佬和威龍。

火炮明白這一切都被金爺看在眼裏,而現在,金爺會在瘦佬和威龍面前,再一次肯定自己的地位和身份。

但這樣興奮的情緒沒有持續多久,就被阿傑的那一通電話給打破了。

聽得出阿傑在電話那頭強壓憤怒,而火炮也不敢耽擱,叫瘦佬和威龍先走後,自己立馬攔了輛出租,直奔阿傑的家中。

看到山青的那一刻,火炮還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山青打扮得真是光鮮,光鮮到走在街上,火炮都不敢認。而若是看到山青挽着那個漂亮的女孩,火炮則将當即确定——這絕對不是自己的弟弟。

此刻山青的眼睛和女孩的眼睛都是紅紅的,悶悶地坐在沙發上,看似剛剛哭過。而阿傑則在旁邊解釋着這一切,讓火炮确信這不是在開玩笑。

山青看到火炮來了,臉上的表情更是難看。他甚至沒起來叫一聲哥,還是傑哥提醒他——你哥來了不知道問好嗎,火炮你沒教過他嗎?

火炮趕緊對傑哥道歉,他說傑哥你別生氣,你告訴我怎麽回事,我一定好好和山青講道理。

阿傑搖搖頭,拉過另一張椅子坐下,朝山青揚了揚下巴,道,你自己問他吧,你看他都做了些什麽。

山青又是揪緊了自己衣服的邊緣,看了美玲一眼,再把目光轉向火炮,他說我沒做什麽,我和美玲交往,但我不知道美玲是傑哥的妹妹。我很喜歡她,我要和她在一起。

美玲咬着下嘴唇,聽得山青這麽說,也抹了一下眼睛,抖着聲線解釋,火炮哥,我們在一起很久了,我……我不知道你,山青沒有提過……

美玲沒說完,阿傑又插話了,他指着山青對火炮道——“你聽到了,火炮。你弟弟編造了一個根本不存在的身世,把我妹妹騙得團團轉,他不承認你存在,他壓根不想你存在。”

火炮的心裏像打翻五味瓶一樣,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可以面對勝哥的冷漠和鄙夷,可以面對冷叔的嘲諷和譏笑,可以面對威龍和瘦佬的傲慢和挑釁,甚至可以面對金爺的陰晴莫辨和喜怒無常,但面對山青——

火炮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的腦子一時間竟轉不過來。

他向傑哥要了一根煙,吸了兩口才再次對傑哥道歉,“傑哥,我确實不體面,山青不提我也正常。真是對不住了,我……我沒有管好他。”

又吸了兩口,他又說,“你說得對,山青這樣是我的責任,我不是一個稱職的哥哥。”

再吸了兩口,他作出決定——“我不會讓山青和美玲再往來了,從今天開始,我一定嚴加看守山青。”

但這話一出,山青竟噌地一下站起來,他對傑哥唯唯諾諾,但對自己親哥的态度卻完全不同。

他看着一直在道歉的火炮,突然提高聲調——

“我不會和美玲斷的!你不體面,和我有什麽關系?為什麽我要被你牽連?我那麽努力,不是要栽在你的身上的!如果我撇不清楚,那我不介意登報來斷絕我們的關系!我查過了,在丘陵城可以這麽做,我可以——”

這話一出,火炮呆住了。

但阿傑比火炮更快有了反應,他聽到山青的話,突然上前幾步,一巴掌扇在山青的臉上。

“你怎麽和你哥說話的?”阿傑的語氣很淩厲,手勁也很重,扇得山青有些滞怔,火炮和美玲更是驚訝得合不攏嘴。

山青趔趄了一下,還想申辯,阿傑反手又是一耳光抽在山青的臉上,随即拽着山青的衣襟,扯到火炮面前。

“道歉!”阿傑用力地說,指着火炮的臉,瞪着山青——“你哥不舍得教訓你,我替他教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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