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火炮按照阿傑的方法去做,雖然并不算非常順利,但跑了一周,也确實有幾個人先張了嘴,至少願意應邀出來喝喝茶。
有了好的開端,往後的事情也就慢慢變得容易起來。線最難搭上的是第一條,而一旦警局有人松口,就像一堵牆有了松動的一塊磚,玉米棒子剝出了第一粒,接着就會有第二塊,第三塊,第四塊。
幾個月下來,除了水警這一塊之外,外圍的兩個片區的警局裏的人也慢慢面熟了火炮。偶爾也會在火炮請吃飯時閑聊幾句,抱怨一會渡口的兩個幫派,說渡口的那些人這麽搞不行的,太猖狂了,太得意忘形了。
火炮是是是地應着,一直沒把自己的要求提出來。
阿傑告訴他,目的性不能強,必須以聯絡感情為主打,否則你這禮就太不純粹了,別人心頭一膈應,指不定下次連郵箱都給你封了。
火炮明白,所以只是走動,而沒有把話題挑明。
這段日子裏他去學校看過山青一次,因為山青不接電話,不回短信,偶爾打多了,對方就直接挂斷。
火炮不安,直接跑到學校找山青。
阿傑陪着火炮去的,打聽到山青上課的教室門口,他倆就在外頭等,好不容易等到下課,山青一見着火炮和阿傑的面,掉頭就跑。
火炮想追,但被阿傑攔下了。
火炮說不行,我得見他,這幾個月都沒給他生活費,他又不給家裏去消息,我怕他沒錢吃飯。
阿傑說你怕什麽,你看他現在不好好的嗎,不也沒餓死嗎?我看山青就該餓幾頓,不餓就不知道你這當大哥的有多辛苦。
但話是這麽說,阿傑還是打電話讓美玲過來。
美玲肯定是過來的,既然阿傑都到學校門口了,她怎麽着都得把手頭的活放下,先見哥哥一面。
美玲一見到阿傑,嘴巴一癟又委屈起來。阿傑抱抱她,拍拍她後背,也沒多說什麽,就讓火炮問問山青的情況。
美玲說她也不是很清楚,畢竟他們是同系而不同班。大課山青都去的,專業課就不知道了。山青也沒纏着她,兩個人見面了也會有點尴尬。
Advertisement
火炮又開始說對不起了,美玲趕緊說火炮哥你別這樣,你這樣我也難受,“我真不知道那些錢是你花了那麽大工夫弄來的,我……我以為他家境不錯。”
美玲說着眼眶又有點紅,着急地看着自己哥哥。
阿傑拍了一下火炮,讓火炮別說了。
火炮趕緊把話題打住,又把兩個紙包塞給美玲,讓美玲轉交山青,“裏頭是點錢,變天了準備冷了,讓他買點吃的用的。”
美玲猶豫了一下,刺探地看了一眼阿傑,阿傑不吱聲,她也只好乖乖把紙包收下。
阿傑也順勢問美玲夠不夠錢花,美玲說她沒處花錢的,沒事的。
回去的路上火炮沉默了,開了好一段,火炮才從與弟弟和美玲見面的窘境中緩過神來。
無論火炮在外頭做得有多風生水起,回頭看向家裏的事卻一團亂麻。
阿傑問了他家鄉的情況,火炮說他沒敢和父母說山青的問題,因為最近寄回去的錢比較多,他們以為兄弟倆在這邊都很好。
“過段日子蓋新房了,但估計我沒法回去幫忙,走不開,”火炮把車窗搖下來,望着窗外的街景,又輕輕嘆了口氣,“不敢走。”
“那等你辦完事了就回去看看吧,趁着金爺還在,亂也不敢怎麽亂的。”阿傑勸道。
其實阿傑心裏也明白,他的規勸是無力的,火炮的生活才開始有起色,這時候讓他回家,難說會不會前功盡棄。
等到岔路口的時候,火炮讓阿傑停車,他說自己走走就到了,等會進到小巷子裏,也不好把車拐出來。
這麽一說反而提醒了阿傑,阿傑探出頭來,對火炮道——“你不讓我上你家坐坐?認識那麽久,我還沒去過你家。”
火炮一聽忙擺手,他說我住那地方又髒又亂,沒什麽好看的,傑哥你也不喜歡,想給你做點吃的,鍋碗瓢盆還不幹淨。
但這話反而激起阿傑更大的興趣,他說怎麽,上面還藏了別人?
火炮摸了摸發茬,說怎麽可能,傑哥你別說笑了。
“那就帶我看看,”阿傑打開車門,讓火炮坐進來,先跟他回去把車停好,再跟他沿路走過來——“我兩個住的地方都讓你看了個幹淨,你這還不能讓我看一眼了。”
火炮沒話說,也只能應了阿傑的要求。
往自家走的路上,火炮很緊張。
他慶幸自己終于從那個三人間搬走,自己找了一間兩房一廳住着。
其實在火炮上位之後不久,他就從三人間離開了。
是金爺提醒他的,他說以後火炮就是外來幫的小頭子了,有時候兄弟過來彙報點事情,人一多樓道都滿了,實在不方便。
加之有個猴子在場,火炮和猴子又不算知根知底,難說會不會有什麽東西被猴子聽了去,回頭再歪曲了傳出來。
火炮想想也是,他是打死都不想再和猴子同住一屋了,而看似短時間內飛機也不會出來,倒不如他把東西拾掇了,找個屬于自己的小地盤。
所以他搬走了,搬得不遠,但已經不在貧民窟裏,而是一個舊的社區中。
那個社區的老居民已經走得差不多了,房子十分老舊,過不了五年也得推倒重建,所以租金便宜,但地盤卻不小。
火炮幾乎是拎包入住,裏頭的東西也一樣沒換,都是原來住戶留下的舊家具。唯一一樣新的是火炮買了個電視機,這也是金爺提醒的。他說你要學會看時事政治,至少知道個風向,之後若是帶你去認識這方面的人,你也不好表示自己只是個街邊混混。
所以現在讓傑哥過去,傑哥不會看到那個連轉個身都艱難的小倉庫,也不用聞那怄在房間裏的一股又酸又臭的味道。
但火炮還是擔心的,因為他每天幾乎都是累成傻逼了才回到家裏睡會,偶爾也在傑哥那裏睡。他房子沒收拾,和傑哥的家相比是大相徑庭。
傑哥進門時也愣了一下,說你在我那裏搞得那麽愛幹淨,沒想到你這窩居然這麽亂。
亂,非常亂,亂到無處落腳。
幹淨的和髒的衣服都堆在沙發上,報紙和看過的雜志丢在地面,旁邊還有一些喝空的酒瓶。滿煙灰缸的煙頭沒倒掉,連幾只吃過的空飯盒也疊在角落。
火炮不好意思地笑笑,他說那在喜歡的人面前肯定要表現好一點,誰知傑哥你突然查崗,那我現在收,我馬上就收。
阿傑在客廳裏轉轉走走,其實他不是真想查崗,他就是好奇罷了。
火炮融入他的生活更多,對他的生活更了解,可他對火炮卻一無所知。
以前是因為不屑于了解,而後來是想要了解卻不得其法。
阿傑把窗簾拉開,又把窗戶打開,發現火炮的陽臺上還有幾株枯萎的植物,也不知道死了多久了,火炮也懶得把它丢掉。
火炮塞給阿傑一包煙,讓阿傑到陽臺去等,又過去倒了一杯水,說自己收拾好了再叫他出來。
阿傑也只好待在陽臺,一邊抽煙,一邊看着窗外的景。
從這裏可以看到貧民窟,側旁的高樓便是自己租住的房子。再遠一點幾棟集中的建築則是他工作的分院,而分院之後是藍天,白雲,還有因接近黃昏,微微發橙的陽光。
阿傑想起了很久之前他和火炮認識的那一夜。那天火炮也是站在他的窗臺邊,抽着煙指着遠處,他說傑哥,從這裏可以看到我家。
阿傑有些感慨。
那時候扛着一個大紙包,裏頭裝着各種碟片的火炮撞到了自己,自己的腦袋磕了一個包,火炮的手臂還劃拉一個大口子,鮮血汩汩地外湧。
他說媽的,怎麽巡邏隊又來了,今晚都來幾趟了。
他說不用不用,我這傷用紙巾擦擦就行,不用麻煩。
他說我沒錢,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沒錢。
阿傑笑了,煙霧在夕陽中慢慢消散。
不知道如果那一天他沒有幫火炮會怎麽樣,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有第五次邂逅,第六次巧遇,第七次出手相救,第八次從紅綠燈面前調轉回頭。
他和火炮有緣分,這緣分從他們還不知道彼此的名字開始,就将兩人綁在了一起。無論如何規避,他到底沒有逃過和這些外來客接觸的命運。
就像丘陵城一樣,封閉過渡口,建起過堡壘,停運過鐵路,也派過兵員在邊界持槍值崗。可是這些外來客從天上飛來,從水裏游來,從火車上跳下來,從汽車裏鑽出來。
他們無孔不入,像蝗蟲一樣橫掃田野。可是他們也不過是在求生而已,他們想要活下去,只能孤注一擲,背水一戰。
當今的丘陵城到處都是外來客,正如此刻阿傑的生活和心裏到處都是火炮的影子。他們以相互排斥為開始,卻又以一種別扭且奇異的方式結合。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對的,但他無法阻止這一切發生。
火炮很快就把客廳收拾完了,又讓阿傑出來坐着,問阿傑想吃什麽菜,他下去買。
阿傑說你随便買點什麽吧,我無所謂,你做的都愛吃。
火炮仍然那樣憨厚地笑着,還因為阿傑的誇獎,脖頸微微發紅。
“你不像黑道老大,”阿傑盯着火炮看了一會,道,“你像個家庭煮男。”
火炮的脖頸更紅了,他丢了兩本雜志給阿傑,讓他看着等一陣,便帶門出去了。
但阿傑沒有看雜志,他環顧着被火炮收拾好的小房子,心裏頭竟有一點點溫暖的感覺。
他已經把辭呈遞上去了,大概一個月之後,他就會和分院徹底脫離關系。他不打算考完試再辭職,畢竟給自己留有僥幸,就不利于全力以赴。
所以等到他辭工之後,他也不再租住那間房子。到時候或許和火炮的關系就會扭轉過來,周末他來火炮這裏,而平日住在自己家中。
火炮的床是張雙人床,但上面只有一個枕頭。看來火炮确實只是獨居,并沒有帶人回來的習慣。
其實這一點阿傑倒不是很在意,他們說到底也沒有把關系挑明,即便火炮有別的床伴,那阿傑也只會心頭酸澀,不會真的提出抗議。
所以當他看到火炮的被子疊得整齊,孤單的枕頭就壓在被子上時,他竟然像發現驚喜一樣有一點點的欣慰。
另一間房就是火炮的倉庫了,裏面堆着各種各樣的紙箱,還有用過的、沒用過的信封,煙,酒,以及一些現金,和亂七八糟的貨物。
阿傑的腳尖踢到了一個箱子,他低頭看了一眼,發現裏頭全是盜版碟。估摸着是當初沒有賣完,又懶得找機會丢掉,就全堆這裏了。
阿傑俯下身子翻看,看到了一些當熱大片,還有部分國外的影碟。壓在最下面的一疊用一個塑料袋裝着,阿傑打開一看,心頭猛地一熱,默默地咽了一口唾沫。
那是色情片。
大部分是異性的,也有少部分用膠箍捆着的同性。本來不想翻看的,但不知為何,阿傑又把膠箍拆開,一張一張翻過去。
一些奇怪的感覺在阿傑的心底升騰。
阿傑是看過色情片的,早些年在學校的時候,周邊也有小店出租或販賣。
那時候大家都正是血氣方剛的年齡,小黃書小影碟是最重要的釋放精力的媒介。所以他們宿舍會有,也會有人在電腦上做個文件夾共享。
不過阿傑沒有主動下載過,也沒有主動租過。唯一能停留在腦海裏的畫面,還是當初被舍友拉着怼在電腦前看的那清晰度差得令人發指的幾段。
阿傑不知道火炮有沒有看過,但看過了也正常。火炮看起來就比自己有更旺盛的欲望,平日裏不找別人,那也只能如此消遣。
阿傑咬緊了牙關,他想要阻止自己幻想火炮看影片自渎的場面,可他的眼睛盯着其中一張碟片上交纏的肢體,硬是沒法移開目光。
其實在遇到火炮之前,阿傑壓根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欲望也會如此強烈。至少他沒想過自己會主動要求,主動躺下,主動岔開雙腿,還會主動讓火炮不要停,不要出去。
他的手有點發抖,後背也出了一點點汗。他的腦海中不自覺地拼湊出火炮穿着背心,解開褲子拉鏈,坐在沙發裏的畫面。火炮的手在下身撸動着,肌肉線條因為用力而微微蠕動。他的頭上有暴起的青筋,呼吸也會因亢奮而加重。
他會射在自己的手上,那溫度和氣味阿傑有印象。然後他會怎麽做,會抽過紙巾擦幹淨,還是任由自己疲倦地躺着,先小睡一會……
不知道。阿傑想不出來。他只知道自己會偷偷地在被子裏解決掉,在浴室裏解決掉,然後後悔他剛才做的一切,再把火炮的模樣趕出腦海。
真他媽的無恥,他覺得自己真是無恥極了。
而正在他想入非非之際,火炮開門進來了。
他的動作太麻利,以至于阿傑還沒把這些東西收好,他就興奮地提着菜,三步并作兩步跑到房間裏和阿傑彙報。
阿傑聽到聲音也立馬回神,趕緊把手裏的碟片往箱子裏塞。然而他的動作還是不夠快,他才剛剛把膠箍捆好,火炮就來到了房門口。
看到阿傑正慌亂地拾掇這些盜版碟時,兩人都有點尴尬。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火炮雙手還提着菜,而阿傑懷裏還抱着一堆沒放好的碟片。
火炮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阿傑的眼神有些閃躲。
過了好一會,阿傑才不好意思地說,抱歉,我……我不小心看到的,我好奇就翻翻了,對不起。
火炮說沒事,說着提着菜往廚房走,走了兩步又繞回來,補了句——“我……我沒看的,這是賣的,沒賣完就——”
“我知道。”阿傑點點頭,趕緊把動作接上,将一堆的碟片塞回箱子。
火炮還想解釋什麽,但看似阿傑十分窘迫,也只好乖乖鑽進廚房裏。
他想洗菜的,可他卻怎麽也沒法集中精神。他的眼前晃着阿傑拿着碟片的模樣,以及那一絲令人着迷的慌亂和緊張。
火炮的心咚咚直跳,過了片刻,他深吸一口氣,轉身鑽回房間裏。
阿傑還在收拾那些碟片,把它按照原來的包裝方式裝回去。而火炮則突然俯下身子,從後面猛地把阿傑抱住,拉向自己。
他說,傑哥,你……你想看的,是吧?
阿傑絕對不會承認這時候火炮的力道和他略微沙啞的聲音立即就讓他硬了,他的耳朵嗡嗡直響,只感覺到火炮嘴唇的溫度和說話的氣息噴在皮膚上,熱熱辣辣。
阿傑沒回答。
火炮又把手摟緊了一點,不輕不重地把他推向高高堆起的紙箱,用力地在阿傑的頸窩吸了一口氣。
他說傑哥,你來我這裏……是、是做好這個準備的吧。
阿傑抓住火炮的手,可卻怎麽也使不上力把他推開。
被拆穿的羞愧讓他頭腦一片混亂,僵持了半天,他也只能道出一句——我不知道……要不……我們先吃飯吧,我……
火炮沒等他說完,沒被抓住的那邊手輕輕地扯開阿傑收在皮帶裏的襯衣下擺。剛剛沾過水的手指觸感冰涼,貼上自己皮膚的一剎那,阿傑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事實證明他們還是沒能吃飯,這時候誰都沒有心情吃飯。他們根本不需要碟片助興,只需要碰到對方,就已經燃起了足夠的情緒。
阿傑躺在火炮的床上,滿床都是火炮那令他欲血贲張的氣味。火炮的家裏沒有潤滑液也沒有安全套,再一次證實他真的從來不帶人回來。
但即便用手,兩人也很滿足。他們連窗簾都沒有拉,夕陽就這麽從窗戶射進來。照着阿傑滿頭大汗的臉,照着火炮黝黑反光的胸膛。
阿傑把火炮的被子弄髒了,他想拿紙巾擦一擦,但火炮不需要,他射在阿傑的胸口,把兩人的精液糊成一團。
然後他狠狠地壓住阿傑,似乎想把阿傑壓進自己的被褥和床墊裏。他在阿傑的肩膀狠狠地咬了一口,松口之際那上頭竟還留有深深的牙印。
兩個人氣喘籲籲地在床上躺了一會,又到浴室裏沖了個幹淨。最後阿傑只能穿着一件火炮的T恤,到了晚上九點,才真正吃上了遲到三個小時的晚餐。
阿傑吃得很撐,火炮也一樣。等到兩個人點了煙坐在餐桌旁看着電視時,阿傑突然說——“火炮,要不我們同居吧。”
火炮一怔,扭頭望着阿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