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那一天阿傑和火炮真切地體會到,等待是一件多麽痛苦的事情。

火炮派了一些兄弟過來守着他的住宅,而他則需要去到自己的場子裏,以免出現意外的情況。

他不需要自己出去搏殺,但一旦刀手沒有完成任務,經過拷打,很有可能會出現翻轉的局面,讓辣油和偉哥直接帶着刀手找上門——而那一刻,火炮則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

不要說把刺頭幫和鬣狗幫打散了,即便是金爺出面,也無法保他平安。

晚上十一點,火炮從家中離開。他千叮萬囑所有陪在阿傑身邊的兄弟,師爺的安全重于一切,不能喝酒,不能喧嘩,一定要提高警惕,直到他回到家中,見到他們的面。

阿傑說放心吧,我沒事的。你就專心做你該做的,我和山青根本不是目标。

十一點四十分,火炮來到猴子的場子,又給了威龍一個電話。

威龍的場子很吵雜,背景音大得讓他聽不清楚。但憑着威龍中氣十足的聲音,他知道威龍那邊沒事。

然後他又打了個電話給瘦佬,問瘦佬的情況。瘦佬還是哼哼哈哈地埋怨了一通,根本沒有意識到今晚就是行動的日子。

火炮把手機放下,讓猴子拿酒過來,還叫了幾個小妹陪着一起。等到差十分鐘十二點時,手機震動了兩次,兩條信息都只有四個字:廚師入房。

火炮明白火油和偉哥被鎖定了,而又過了五分鐘,第三條“廚師入房”信息也來了,說明瘦佬也被鎖定了。

十二點二十分,山青從房間裏出來。他聽見客廳有輕微的交談聲,出來見了阿傑和幾個兄弟在打着撲克。說話聲音不大,但仍然讓他無法入睡。

他說心煩,要出去走走。

阿傑說,回房間去,今晚誰都不能出門。

山青不聽,操了外衣就要走。

阿傑朝其中兩個兄弟使了個眼色,兩人立馬從座位上站起來,扯掉山青的外衣,把山青押回房內。山青奮力地掙紮,但到底敵不過兩個人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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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傑掏出鑰匙把房門鎖上,又回到了牌桌前。

一點零五分,瘦佬打了個電話給火炮。他說怎麽回事,為什麽我聽到有人說今晚你要行動,你真行動還是假的?你怎麽不和我們說一聲?

火炮反問,什麽行動?

瘦佬說還能是什麽,你心裏沒數嗎?

火炮說,我不知道,我在猴子這裏喝酒,你要不要來。

瘦佬嘟嘟囔囔幾句,挂斷了電話。火炮把酒瓶放下,一個小妹環住火炮的胳膊。火炮把酒杯送到她的嘴邊,她便把嘴從火炮的脖頸和面頰移開。

猴子唱歌唱得歡脫,左擁右抱,話筒都不願意自己拿,兩手硬是不舍得離開左右兩個小蠻腰。

火炮旁邊的女孩又湊上來了,她說大哥你要不要唱,我去幫你點,我們一起唱。

火炮口袋裏的手機再次震響,他沒拿出來,反而拍拍姑娘的大腿,說不唱,拿色盅過來,我和你玩兩把。輸了喝酒還是脫衣服,你自己看着辦。

姑娘從他身邊讓開,他瞥了一眼手機。繼而咽了一口唾沫,順勢把手機塞回口袋,摟過那個本來就沒穿多少的姑娘,搖動了色盅的骰子。

淩晨一點二十分,偉哥從餐廳出來。跟他的幾個兄弟喝多了,七個人散掉三個,還剩三個。

那雙眼睛在一輛面包車裏,等着偉哥和夜巡的警察撞面。

偉哥罵起來,他說你們他媽搞什麽名堂,這幾天搞我場子還不算,還他媽搞到我頭上。

警察一棍子敲一個小弟腿上,另一個人見狀,推了警員一把,那警員立馬拔槍指着。

偉哥更火大了,但面對槍口沒有辦法,動不了手就只能動嘴罵。他罵罵咧咧轉過身子,任由警察從他們的褲兜裏抽出證件,也不知道憑着什麽由頭,兩名警員再帶走其中兩個小弟。

等到警察走遠,偉哥更是罵得大聲了。現在他的身邊只剩下一個兄弟,摟着他的肩膀一味幫他順氣。

他們走向另一條街的洗浴中心,當下街上已經沒有什麽人了,粉紅色的簾子被夜風吹起來,溫柔得像女人的手在身上婆娑摸索。

兩人剛走到門口,那個兄弟的手機響了。

偉哥又他媽開始罵,一邊罵,一邊掏出根煙點上,在旁邊等。

刀手跟了一路,而現在他終于從拐角的黑暗處沖了出來。他向着偉哥的位置跑去,偉哥一扭頭,大喊一聲他兄弟的名,丢了煙就往巷子跑。

刀手一路追上,兄弟則跟在最後。

他們踢翻了臨街的垃圾桶,掀掉了堆在旁邊沒人打理的舊木板,小巷幽深又狹窄,到處都是挂着衣服的杆子和收攤了卻收不進家中的小推車。

偉哥跑得不快,他不停地操起手邊的東西想阻止刀手的追擊。

刀手躲過砸來的啤酒瓶,讓過傾倒在他身上的隔板,繞過被偉哥拉下來的小推車,而眼看着跟在他身後的兄弟就要追上自己,不得已他只能停下腳步,一刀砍在那名忠心耿耿地跟着偉哥的兄弟身上。

這一刀劈掉了兄弟的兩根手指,但他的腳步還沒有停,刀手只能再劈一刀,這一刀砍在對方的脖頸上。

而那兄弟則死死地抱着刀手的腰,直到他的後背又着了幾刀,才被刀手一腳踢開。

刀手立馬轉身,再朝着偉哥逃竄的方向追擊。

偉哥到底喝多了,跑動的聲音很大,繞了兩條巷子,偉哥跑不動了。再往後跑便是垃圾處理廠,他無處可退。

幾只老鼠從他旁邊蹿過,他彎腰撿起一根棍子,一邊後退,一邊質問着刀手是什麽來頭。

火炮再收到信息是兩點過五分,刀手發來另外四個字——端出去了。

偉哥身中十幾刀,倒在血泊中時,老鼠才又從旁邊的洞裏爬出來。這嗅嗅,那聞聞。它們的小爪子踩在偉哥油膩膩的皮膚上,再從油膩膩的面頰爬到濕淋淋的脖頸,從濕淋淋的脖頸跳到已經松開的木棍。

刀手回頭再确定了一遍,趕走老鼠,在脖頸上多補了一刀。

他努力地避開飛濺在自己身上的血液,最終擦了擦臉,往渡口的方向走去。

渡口的大部分人被叫走了,那個受傷的兄弟于茍延殘喘之際喊來了人,他說老大出事了,快來,馬上就來!

月光靜靜地打在小巷裏,船正在渡口飄飄蕩蕩。

刀手用手電筒打了一下,那小船便也回應了一下。他來到近旁,船上丢給他一個包裹。

包裹裏有衣服,還有尾款。

他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跳進了船艙裏。

淩晨兩點十七分,火炮的手機再次震動。

可這次還沒等到他找機會看,手機就以電話的形式再次震動起來。

他摁掉了電話,側身把姑娘摟得更緊。他的手從她的脖頸到她的胸脯,再從胸脯過到她的腰,她的屁股,她的大腿。

他說色盅不好玩,你想玩更有意思的嗎?

姑娘笑,大哥想玩什麽?

火炮說,玩一些會出水出火的游戲。說着在姑娘的腰上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讓猴子給他開個隔間。

猴子喝得迷迷糊糊,說幹嘛,不喝酒了?

火炮說喝,但我想先運動一下。

猴子以為自己明白了,開了個隔壁房間,還囑咐姑娘要好好伺候,他們大哥不怎麽玩這個,今天開葷了,是她的本事和福氣。

進了包間,姑娘拉住火炮的手往自己胸上放。火炮捏了捏,又把姑娘推遠了一點,他說你去找個套,找了好伺候我。

姑娘說不用套更舒服,她很幹淨,先用嘴幫火炮來一發。

火炮摁住她的肩膀,“你說幹淨就幹淨了?讓你去,你乖乖去就是。”

姑娘愣了一下,也不敢反駁,把肩帶往上整理整理,便從包間出去。

火炮馬上把手機拿出來,一條短信寫的是“菜燒糊了”,另一個提醒則是未接電話,由追蹤辣油的那個刀手打來。

火炮趕緊複了個電話過去。

刀手說,大哥,沒辦成。人跑了,跳窗,現在找不着。

火炮說知道了,“去火車站,那裏有人接應。你走吧,趁他們的人還沒抓住你。”

挂斷電話,姑娘回來了。她貼到火炮的身上,軟軟的像一只面團。火炮的心通通直跳,只不過不是為了眼前火辣的場景,而是想着家裏的山青和阿傑。

姑娘俯下身子,把肩帶再次撥開。她的手正想碰到火炮的胯下,火炮突然抓住,搖了搖頭。

火炮從姑娘身邊站起,拉着她回到了猴子的包間。他的心跳得更快了,他知道辣油的人一旦沒有被打散,一定會到他的家去包抄。

他希望那些兄弟頂得住,至少得頂到第三條信息回複之際。

火炮猜測得沒錯,那些人确實來到了火炮的家外面。那些喧嚣打斷了正在進行的牌局,辣油的人讓火炮滾出來,給他們一個交代。

雖然沒有抓到刀手,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火炮指使,但這到底是一個針對火炮的機會,所以他們浩浩湯湯地找上門,無論如何要見到火炮的人。

阿傑從窗口看去,外面的人少說有二三十個。他們打不過,只能硬扛。

啤酒瓶從窗口砸進來,砸碎了玻璃窗。阿傑從窗邊躲開,讓兄弟們把桌板豎起來,再用沙發堵着門口。兄弟們紛紛把刀子抽出,看樣子就要和他們火拼。

阿傑說不要慌,不要緊張,再等一等,如果真的闖進來了再說,若是闖不進來——“那他們就等着被警局的人帶走吧。”

更多的啤酒瓶往火炮的家中砸去,甚至砸碎了山青所在的房間的窗戶。

阿傑把門打開,讓被吓到的山青站在自己身邊。他手裏緊緊地捏着自己的手機,硬是忍着沒給火炮打求助的電話。

淩晨三點四十分,警察趕來了。他們趕走了圍堵在火炮家周圍的人,也試着把家門敲開。

但阿傑沒有開門,直到小坤被叫醒,也一并來到現場後,阿傑才把房門打開,說了剛剛的情況。

他說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們就這麽沖過來,把我們都吵醒。你知道,山青正在準備畢業答辯,這樣擾民,還威脅我們的人身安全,我不知道該怎麽算。

問了半天,沒問出個所以然,警察也只能暫時作罷。

關上門後,阿傑讓山青回房間裏,而自己則把手機放下,才慢慢地感覺到害怕。

他确實害怕,雖然嘴上說着讓大家不要慌,現在自己的後背卻溢出一層汗。他不知道如果剛剛真的被突入進來後将發生什麽,如果警察沒有趕來,他又如何來保護山青和自己的安全。

但無論如何,現在是虛驚一場。他來到窗邊,鞋底踩在破碎的玻璃渣子上。

他看向樓底還沒有散去的警察,直到他們的車消失在小區的外面,周圍又恢複一片沉寂。

淩晨四點零三分,第三條信息在火炮的口袋振動。

幸運的是這一條信息裏的菜沒有燒糊,而猴子的電話也突然響起。

猴子本來已經喝醉了,正抱着個姑娘滾在沙發上。電話響了兩次他才接中,緊接着從沙發滾下來,酒醒了大半。

“瘦佬出事了!”猴子沖到火炮面前,驚慌失措地道。

火炮擡頭看猴子,問出什麽事。

“好像是和偉哥的人杠上了……瘦佬、瘦佬好像傷得很重。”猴子語無倫次地說,報了個醫院的名,火炮便拉着他急匆匆往醫院趕。

但當然,瘦佬沒活過來。他要是活下來了,菜他媽的又端不出去了。

火炮沉默地望着瘦佬,終于可以安然地把手機拿出來。

而阿傑的手機也才響起,聽完之後,一塊石頭從懸着的半空中落下。

那一天晚上發生了很多事,多到阿傑覺得這不是過了幾個小時,而是過了好幾天。等到真正見到火炮的面時,阿傑才疲倦地點了點頭,叫兄弟們都回去,讓大哥好好地休息一會。

火炮在浴室裏待了很久,久到阿傑把門打開,坐在浴缸旁看着他。

山青也睡了,一夜紛亂過後,他疲倦得沒有折騰的力氣。

阿傑問,一切順利嗎?

火炮嘆了口氣,辣油沒做成。

“沒事,”阿傑擠出一個笑容,摸了摸火炮的腦袋,“還有機會,不着急。”

阿傑想從他身邊讓開,火炮卻抓住了他的手。阿傑猶豫了一下,脫掉衣服也一并坐進去。火炮抱住阿傑,在暖暖的浴室裏感覺不到半分涼意。

也就到了這個時候,阿傑才說,唉……我好害怕啊,昨晚真的好害怕。

火炮把他的頭壓在自己的頸窩,說不怕,沒事。

“我在這裏。”火炮也跟着笑起來,“就幾個小時,都過去了。”

不,沒有過去。阿傑隐隐地感覺到,不僅沒有過去,這才是剛剛開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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