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似乎也是因為這一次争吵,讓火炮和阿傑的關系竟陷入一種奇怪的僵化中。

火炮雖然說着不會再去那些地方,不會再讓別人親他、抱他,但實際上他到場子的次數一次也沒少。

阿傑不再多言,每天除了必要的清賬外,也不和火炮多談。

火炮的外來幫正在走向正軌,鬧事的情況也不再如之前半年的那麽多了。

阿傑能起作用的時段總算過去了,他也漸漸感覺出他和這些幫派兄弟,甚至和火炮之間的差距。

是的,他不喜歡喝酒,不喜歡賭博,不喜歡在烏煙瘴氣的場合裏拉關系,也不喜歡吵吵鬧鬧,呼呼喝喝地勾肩搭背。他和兄弟們有距離,即便是和最熟悉的猴子,能談的話題也不多。

每一次看到火炮又要從家裏出去再喝得醉醺醺地回來,不用火炮開口,阿傑也知道他今晚又被多少人蹭過,抱過,親過。

這是一種非常微妙的感覺,阿傑摁住火炮的雙肩讓他穩住老大的位子,可他卻半點沾不到勝利的喜悅與榮耀。

火炮雖然對他大方,賺來的錢也全部給阿傑,毫無保留,可阿傑望着那一疊一疊的小蛋糕,說不上不喜歡,但讓他興奮起來,也實在做不到。

而在火炮的心裏,他對阿傑也産生了一種逃避。他慢慢地感覺出無論他做得多好、多努力,要得到阿傑的接受和認可都很難。

他從一開始不會說話,到現在能獨自和別人談數,從一開始不知如何調配人手,到現在把威龍、猴子的場子以及自己的場子打理得有條不紊,從一開始看到錢就想給山青送去,到現在也知道管一管山青,至少讓他順利畢業,或者在實習單位不出亂子。

即便如此,好像他也得不到阿傑的依賴。

他不敢再問關于離開的問題,因為那一天阿傑冷漠又堅決的回應就像用刀子割開他的心髒。

他确實重情義,也正因如此,他無法理解阿傑為什麽和他朝夕相處了那麽久,卻仍然能在兩人之間畫一條泾渭分明的界限。

他高攀不起阿傑,這不是金錢的問題,不是外來幫和本地人的問題,也不是混混和醫生的問題,但它是所有問題的聚合體。

兩人隔閡的再次升級,是美玲通過答辯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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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玲要回家收拾東西,而阿傑也對火炮提出——“這段日子我得回我家住,美玲東西挺多的,我們總得收拾收拾。”

當時火炮剛和阿傑說完這一個月場子的份額,煙還沒抽完半根,阿傑就急急地抛出這話。

火炮悶悶地應了一句,便也由他了。

在阿傑把放在火炮家的衣服收拾起來時,火炮好幾次想說難道送走美玲,他就不回來一起住了嗎?他不是還沒走嗎,難不成兩個人連最後團聚的時光也要浪費嗎?有必要做到這份上嗎?

可火炮說不出口。

阿傑只有兩個包裹,把阿傑送上出租車時,火炮本來還想讓兩個兄弟跟着,但阿傑依然拒絕了。他說美玲并不知道這些,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形象在美玲眼中毀掉。

沒錯,原來和火炮在一起,于阿傑的認知中就是不可見光的,是自毀的。

望着阿傑的出租車遠去,火炮又氣憤又難過。

他非常喜歡阿傑,這份喜歡甚至讓他從未想過自己以後還要結婚。

他不知道什麽是同性戀,可即便阿傑給他科普了同性戀的定義,他也覺着跟阿傑交往,與跟一個異性交往沒差。

不能結婚,那就不結婚。不能生孩子,那就不生孩子。

他只是單純地愛着一個人而已,他人如何定義自己都無所謂。就像他剛來時他的身上也貼滿了偷渡客、難民、蛀蟲、垃圾的标簽,可現在別人都會說——那是外來幫的大哥,火炮哥。

火炮回到家中,家裏空蕩得可怕。

原本還計劃着真正買一套新房,讓阿傑的書可以有更寬敞的地方放,也有個專門的辦公室擱置賬本和錢,不用每次都擺在餐桌。還可以換一張大床,兩個人睡得也更舒坦。

可現在好像沒有這麽做的必要了。

即便是當下的小房子,火炮都覺着太大了。他忽然不明白自己當初是如何獨居下來的,不記得沒有阿傑的日子,每一天又是如何度過。

所以他不待在家裏了,他還是決定去場子逛逛。

他想找點熱鬧的東西醒醒神,至少不要讓腦子裏、房間裏,到處都是阿傑的模樣。

阿傑一走就走了一個星期,這一個星期裏火炮沒有給他電話,阿傑也不敢打。他很擔心冷場,這種冷場是在他和火炮有了那層關系之後鮮少出現過的,可這段日子他們好像總是話不投機。

他幫美玲打點行裝,又在中介登記了房屋出售。父母也打了幾次電話過來,問問美玲準備得如何,再問問阿傑過來的時間。

阿傑說應該快了,等美玲走了,他再把房子賣了,就跟着一起過去。

那段日子他覺得每一天都很漫長,漫長到一入夜,就不知道該幹什麽。他一個人躺在大大的床上,身邊卻沒有滿身酒氣的火炮。那種感覺就像習慣喝酒的人突然沒了酒,習慣抽煙的人突然沒錢再買煙。

他曾經經過自己任職的醫院,站在街對面往醫院的大門看,他似乎還能看到那天火炮披着白大褂,戴着口罩,抓着一個空吊瓶往人群砸去的勇猛。

瓶子一炸,人群也炸。于是火炮麻利地把衣服脫掉,從腰間抽出了彈簧刀。

他又想起火炮滿身是血地敲開他的房門,一下子把一堆錢推到他懷裏,然後不停地說傑哥你收好,你幫我給山青,你幫幫忙,拜托你了。

然後阿傑把他扶進來,幫他洗幹淨。他在阿傑的懷裏發抖,一個晚上都因恐懼而冒着冷汗。

阿傑就這麽拽着他的手,說不要怕,我幫你看着,你睡,我不睡。

他還想起火炮第一次對瘦佬發怒,他操起煙灰缸砸在瘦佬的頭上,煙灰一下子散了一地,煙灰缸也蹦跶幾下落在腳邊。

他指着煙灰缸說,你撿起來。

瘦佬不動,火炮也不動。直到瘦佬妥協,彎腰把煙灰缸好好地擺回桌面。

火炮一天一天在改變,從沒有人聽他的,到他臉色一變,手下的人都不敢吭聲。從輕輕地摟一下阿傑的腰都要道歉,到後來敢狠狠地把阿傑摁在牆上,說你敢來我家,你就是做好那個準備的,是吧。

阿傑造就了現在的火炮,火炮也造就了他。

火炮帶給了他将近三十年來未曾體會過的激情,而即便到了這一刻,他也不後悔為了火炮,放棄自己進入警局的機會。

美玲說哥,你發什麽呆呢,你還想回醫院去啊?

阿傑搖搖頭,他說不想,“就算想,也只能想想罷了。”

有的選擇一旦做了就沒法回頭,走過的路那麽長,怎麽可能原途折返。

這一個星期美玲都沒有提起山青,直到把美玲送到機場的那一天,反而是阿傑自己提了。

他說美玲,山青的事我有沖動的成分在,我沒有給你循序漸進的過程,所以讓你很難受。

美玲說沒事,“我也想過了,就算我們不分,到了今天也是得分。可能早點分會難受,但不會難受太久。”

她抱住哥哥,讓哥哥快點過來找她。看着她進入登機口,再看着她的飛機起飛,阿傑的耳邊卻始終回蕩着美玲過于懂事和體諒和回應。

——就算我們不分,到了今天也是得分。

——可能早點分會難受,但不會難受太久。

阿傑有點看不清飛機了,他害怕自己也進入登記口的那一天沒有人來送他。他孤孤單單地坐在位置上,孤孤單單地奔向一個完全陌生的前程。

可他又怕真的有人來送,他怕如果那個人跟在他的身後,再次狠狠地抱住他,他會失去再掙開這個懷抱的力量。

真正讓阿傑感受到火炮的愛意與恨意的,是他倆再次爆發矛盾的一刻。

送走美玲的第二天,阿傑認為自己需要把師爺職能的事情交接一下。他打通了火炮的電話,而火炮正在威龍的洗浴中心消遣。

阿傑讓火炮提前回來,要不第二天定個時間,他們好好把後續工作做完,這樣他走得也更安心和幹淨。

但火炮不依,硬是讓阿傑過洗浴中心來。兩人沒達成一致,阿傑聽着火炮的聲音也像喝多了,幹脆挂了電話,心想着等他清醒了再談。

可他還沒走回自己家裏,電話又響了。

這次是威龍打來的,威龍說師爺你來一下吧,你不來,火炮哥發脾氣呢。

威龍說得很小聲,背景音也像是火炮在發火。雖然阿傑不樂意,但還是打了車過去。

火炮真的喝太多了,聽威龍說,這幾天火炮都喝得那麽多。他反思最近幫派之間的事,好像又沒什麽問題——“還是師爺你來吧,火炮哥聽你的,至少別讓火炮哥為難小的。”

推開洗浴房的門,看到一個女孩正在清理地上碎掉的精油。火炮則坐在按摩床邊抽煙,手旁還擺着半瓶洋酒。

他擡頭看了一眼阿傑,也沒有特別的反應,萬不像前段日子在猴子場子裏看到他時那樣無措。小妹朝師爺鞠了個躬,師爺也點點頭,她便繼續拾掇被砸爛的瓶子。

還沒等阿傑問火炮怎麽了,房門又被推開了。這次進來的是一個只用浴巾裹着下半身的年輕人,肩膀和頭發還沾着水珠,看似剛剛清潔過。

他見着房裏有火炮哥還有師爺,不禁一愣,尴尬地笑笑,問——“威龍……威龍哥是讓我服侍一個人,還是、還是兩個一起?”

阿傑聽罷心頭一緊,看來他來得太早了,壞了火炮開苞的好事。他起身說就火炮哥一個,他來彙報工作而已,便打算帶門離開。

豈料火炮突然抓住阿傑的手腕,揚揚手又讓小年輕出去,說今晚沒事了,你走吧,別讓人進來。

說完猛地一拽手腕,又把阿傑拉着坐下。

不僅如此,火炮還突然摟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往懷裏拉。這一拉讓阿傑警惕起來,猛地推開火炮,徑直走向那個還在他倆眼前忙碌的小妹。

他掏出錢包給她一點小費,讓她出去。

小妹又鞠了一躬,好好地把清潔用品帶走後,阿傑終于把門鎖上,回身面對火炮,道——“你搞什麽,你無法無天了是不是?”

豈料火炮也沒道歉的意思,從床邊站起來走向阿傑,濃重的酒氣随着他的靠近而湧入鼻腔,一直走到幾乎和阿傑貼在一起他才停下。

他說怎麽了,我還碰不得你了,我們還沒分手呢,你那麽急着撇清關系幹什麽?

“我說過讓別人看到不好,”阿傑道,他又推了火炮一把,從他身邊側開,“而且你……你說沒分手,那你找人是個什麽意思?”

火炮說沒幾個意思,“你來了我就不操別人,你不來我就操。這不是你說的嗎,你無所謂我幹這些。”

阿傑語塞,不想搭話。

他覺着這房間悶熱得厲害,讓他有點喘不上氣。

兩人就這樣對峙了一會,阿傑說行,我在外面等着,等你完事了我再找你彙報工作。

但火炮沒讓他走,這一回他直接抓住阿傑的肩膀,一下子反手把他摁在門板上。

他說我不幹別人,現在我想幹你。

阿傑的面骨被撞得生疼,他掙紮了兩下,罵道——“我說了不要在這裏,你現在已經聽不懂我的話了是嗎?”

“聽得懂,”火炮說,手勁卻一點沒放松,“但我不打算接受師爺的建議。”

說着他一把摟緊阿傑的腰,連拖帶拽地把阿傑壓到了按摩床上。

那一天火炮幹得很猛,無論阿傑怎麽求饒,怎麽唾罵,怎麽掙紮,他都不由分說地把阿傑扣緊,發狠地進出着。

缺乏潤滑的穴口被操出血痕,血污沾上米色的按摩床單。他幹了三次,每次幹完就歇斯底裏地抱住阿傑,不讓他有半分逃離的可能。

而等到他再次積蓄精力扯旗,他又将阿傑翻過來,再一次抽插捅戳,最終毫不猶豫地釋放在腸道裏。

阿傑感覺整個人要散架了,即便是第一次都沒有痛得那麽刻骨銘心。

等到第三次結束後,火炮終于沒有像要捆住他一樣抱緊。他的雙手撐在阿傑的耳邊,望了一會,幫阿傑擦了一下頭上的汗和眼角痛出的水漬。

然後他軟下身子,像卸掉重負一樣壓在阿傑身上。

他說你原諒我,我沒有做。我是想來着,但我大概是做不到的。

阿傑拍拍他的後背,說我知道。

火炮又說,你不要走,我求你不要走,你走了我不知道怎麽辦,我真的會受不了。

阿傑咬咬牙,又捋了捋他的發茬,他說我也知道,但只有這樣我才有新的生活。

火炮再說,你不會不喜歡我的,你那麽喜歡我,你怎麽忍心。師爺都那麽狠心嗎?如果我再找師爺,我絕對不找你這樣的。

說完這話,阿傑突然哭了。他的眼淚順着眼角滑到枕着的海綿裏,火炮把頭壓在他的頸窩,他看不到。

那天晚上他們就睡在洗浴中心,第二天醒來還是各回各家。

阿傑把該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可卻覺着那些事都不是自己惦記的。他的下身還殘留着前一夜劇烈運動之後的鈍痛,那痛沿着脊椎漫上,抓住了他的心髒。

他們都以為那是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翻雲覆雨,最後一次正式的見面。火炮沒有問阿傑準确的離開時間,而阿傑也逐漸明白,他真的不能讓火炮來送他。

那會是一場無聲的別離,從此兩人走向不同的旅途,再無交彙的可能。

但命運并沒有讓他們就此一刀兩斷,就在阿傑已經定下了機票,并打點好一切,準備三天之後啓程時,火炮出事了。

出事的那天阿傑意外地想要早睡,不到十二點就躺在床上,看妹妹傳來的訊息,再翻翻她發的照片。

所以電話響的時候阿傑一個激靈,手機差點砸到他的腦袋。

而接起電話後他才意識到——他寧可被這一下砸暈,也不希望聽到猴子那近乎失控的聲音。

猴子說,師爺你快來,我們的場子被掃了,火炮哥、火炮哥被捅了,進、進醫院了。

阿傑猛地從床上坐起,差點就穿着睡衣跑出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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