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蕭陌沉默了一會,問他:“仔細想想,什麽另立新帝,都是你早就決定了的,我就是反對也無濟于事……你前面鋪墊這麽久,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吧?”

佘政沒有否認:“我怕你忘了。”

蕭陌:“沒有。我從來沒忘過。”

——豈止是“沒忘”?頭幾年他甚至夜夜都要在夢中重複那個場景,恨不得把當時的每一段對話刻在心裏。午夜乍然驚醒,就是一身冷汗。

……只不過那些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佘政似乎沒想到他這麽回答,有些意外地頓了幾息,突然輕聲道:“你聽說沈大人的事了嗎?”

蕭陌回應他:“怎麽?”

佘政:“我收到了消息,說他們家被滅了滿門,其實是那位的意思。”

蕭陌沒有說話。

佘政語氣有些急切:“若是加上我先前查到的……如歸,別說你不相信!兔死狗烹,你想想,當年嫡系,朝中還剩幾個?”

蕭陌緩緩開了口,他嗓音無比沙啞,好像每吐出一個字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那你想怎麽辦呢?”

佘政道:“我們走吧。我去申請調任,他派我去哪就去哪,你調任也好,卸任也好,我們一起走,安安分分的過完下半輩子。惹不起,還躲不起麽。”

他像當年一樣滿不在乎地笑着,神采飛揚,眼神裏好像都能溢出光來,“人活一世,做過一次驚天動地的事也夠了,想想當今聖上還是老子扶上位的,哪怕他把我派到山溝裏去也知足了。”

蕭陌看似有些疲憊地搖搖頭:“今日我奉召進宮,你知道他對我說了什麽嗎?”

“什麽?”

蕭陌輕聲道:“朝綱未清,邊患未平……我們兩個,一個都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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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我也是這麽想的。”

佘政靜靜地看着他,半晌扯了一下嘴角,“我就知道。”

蕭陌接着道:“你也別裝什麽天性純良,你說想遠調,想歸隐,那你養在城外的私兵,是用來幫你種田的嗎?”

佘政低聲道:“蕭大人,不這麽說,你怎麽肯跟我走呢?”

蕭陌道:“收手吧。”

佘政只回了一句。

“晚了。”

……

佘政拉過蕭陌的手,在自己腰間比劃了一下,笑着道:“我本來想把你打暈拐跑來着,車子都停在外頭等着了,誰成想你嘆了口氣,不知從哪裏變出一把刀來,擡手就給了我一下,事後我一琢磨,這是有備而來啊。”

蕭陌一如既往的沒有抗拒同他的接觸,平靜得像一潭死水。然而他雖然面上波瀾不驚,在聽到“給了一下”的時候,身子還是微不可查的顫了一顫。

“用的還是以前我教你防身的手法……嘿,學以致用,可以出師了。你當時是不是想……把我捅傷了,動不了,就可以多拖我一會,說不準還能把我勸住?”

蕭陌神色淡淡:“可我攔不住你,你當日就走了。”

——還下了那個“五年打回京城”的賭約。

蕭陌到現在也想不明白他是怎麽想的,為什麽明知佘政有了反心,還不帶一兵一卒就去了他的府上,為什麽有了近身機會捅了他一刀,得手後卻沒有趁勝追擊,幹脆一鼓作氣弄死這亂臣賊子以絕後患;如果說此番種種是自信于兩人的交情、是怕他一旦身死,手下諸人不好控制,又為什麽在見他負傷仍要離開,察覺到他去意已決後,還要百般在禦前遮掩?

他覺得自己有罪,其實也沒說錯,起碼在改朝換代這件事上他居功甚偉,可以說若沒有他一開始的手軟,這場驚天大變基本也就到此為止了;再加上佘政對他的“偏愛”,只要肯投誠,指不定也能混個開國元勳。

——可是反過來看,他手上握着滴血的匕首,站在刺殺對象的地盤上,武功是一竅不通,一擊得手完全靠的是出其不意,要殺他可能比殺雞還容易,他的腦子還異常的好用,絕對是造反之路上的一塊卓絕的絆腳石……佘政怎麽還是就留了句狠話,放他走了呢?

在這一點上他們兩個可能是一樣的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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