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将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在群龍無首的情況下收拾朝政有多難?

——在主少國疑的人心惶惶下勉力支撐有多險?

——在衆口一詞或明或暗的千夫所指中,每天若無其事地走上朝堂,形如青松地立于群臣之首,那個時候,他在想些什麽?

——要一點點教導一個稚子是非曲折,要因了自己的一點私心,讓他不知不覺地順着自己布置好的路,變成自己心中一個明君的樣子……要耗費多少心血?

……蕭陌也說不清楚了。

那天他不知被哪山裏的孤魂野鬼迷了心竅,鬼使神差的就應下了這個莫名其妙的托付。事後他無數次想着無論如何都不該答應的,畢竟佘政這個行為就跟所有出征之前向姑娘許諾要回來迎娶的壯丁一樣傻——一聲不吭,好好的出去,好好的回來不就行了麽?他非得多此一舉地來這麽一出,是怕做不了誰的春閨夢裏人不成?

……可能亭中微風太軟,人的眼神太亮,“一起養大一個孩子”的錯覺太過突如其來,讓他們一時都失了分寸吧。

佘政這麽些年的戎馬生涯不是吹出來的,捷報一封封往上送,半年下來就已經把要教訓的人清理了個七七八八,朝臣們木然地接着捷報,連誇耀的賀詞都須得絞盡腦汁,方才能顯出自己才高八鬥、富有新意。佘政走之前出人意料地解除了蕭陌的禁足,還意意思思地給了他一個官職,他卻依然拒絕上朝,只在相府裏翻着那個人随着戰報一起抵京,偷偷摸摸夾帶的“私貨”——有時候是一片風幹了一碰就碎的枯葉,他還是小心地把那些渣子搓到一起去,用油紙包起來;有時候是一把不知道從哪裏刨來的黃土,打開信封的瞬間風穿堂而過,吹了他一身;有一次他可能實在無物可送,居然在紙裏包了一小撮撸下來的白色鬃毛,蕭陌一眼認出那來自随他多年的坐騎,也不知該馬突然遭此橫禍,會不會後悔自己所托非人。

蕭陌認認真真翻看着這些不置一詞的“家書”,窗外的風打着旋兒,和着綿密的雨線劃過他的窗紗,耿耿秋燈秋夜長。

然而第二天,他還要收拾起心裏一切不可言說的柔軟和隐隐的欣喜,準備好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具去面對所有或試探或游說的訪客,對清王一路的所向披靡深表遺憾。

心口不一對一個性格本非如此的人來說實在是有點累的一件事,某個瞬間他突然想:“我在做什麽?有意思嗎?”

要不……算了吧。

然後他又感到了無法承受的慚愧,因為這聽起來實在太沒有原則,更別說追根溯源,讓他動搖的最直接原因居然是“美色”。

實在不行......就,就當我死了。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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