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若是讓佘政知道他是這麽想,一定會高興得不能自已。

可惜自從回報說要回城,他已經好久沒有消息了。別說千奇百怪的家書,連戰報都是時斷時續,似乎發生了什麽棘手的意外,時隔許久才姍姍來遲的有那麽語焉不詳的一封。蕭陌有點着急,可他其實跟所有嘀嘀咕咕,跳叫吵嚷的滿朝文武們一樣,鞭長莫及,只有着急。

後來……

“後來啊……”蕭陌微微彎下腰,他手上拿着個做工精致的水壺,正給院子裏那棵越發蔥郁的桃樹澆水,水流從細長的壺嘴中淙淙流下,在陽光裏折射出燦目的金光。

他若無其事地說道:“後來一連三月沒有消息,朝廷等不下去,派兵順着事先他們報備的班師路線往回摸,說是接應,其實打的是收屍的主意——嗯,最後真讓他們接着了。”

蹲在旁邊托着腮幫子的少年追問:“真接回來了?回來了多少?”

蕭陌思索了一下,“十之二三吧——陛下,說過多少次,別蹲着,起來。”

少年不死心:“那清王呢?”

蕭陌有些無奈地看他一眼:“失蹤了,生死不明——陛下好像是知道的。”

少年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明顯忌憚着男人警告的眼神,他從地上不情不願地站起來,抓耳撓腮地上蹿下跳了半天,終于還是憋不住,閉着眼睛一鼓作氣道:“我…朕是覺得只要找不到就是沒死——”

援軍找到殘兵們的戰報發回的那天,蕭陌覺得自己的腦子好像要炸了。他好像躺進了一口鬧市裏的棺材,被牢靠的八顆鐵釘牢牢束縛在原地,外面人的争論哭號都遠得聽不分明,他在裏頭動彈不得,永世不得超生。

“忠烈死忠孝,士人死知己,”他想,“我的知己弄死了忠孝,現在自己可能也玩完了。”

“……其實該死的一直就是我吧?”

蕭陌擡頭看着枝葉縱橫間破碎的天空。此時并不是桃花的花季,他側過臉看着滿目綠意,卻總覺得有漫天的繁花。他俊秀的眉目略略柔和了一點,低聲道:“借你吉言。”

新帝年滿17,蕭陌還政于帝。

不出所料,他甫一親政,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他的老師致仕歸鄉,未至不惑已然告老,實在是史上一大奇觀。然而與衆人揣測的種種互相猜忌的明争暗鬥不同,新帝一路将老師送到城樓,最後他端起一杯濁酒,輕聲道:“老師,所得必能為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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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陌沖他一笑,略染風霜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和釋然:“保重。”

他少時離家求學,在外奔波半世,歷經起伏,此行縱然不是西出陽關,怕也不會再有故人了。

蕭陌回到了江南。一切好像都是原來的樣子,菱角尖尖,蓮葉田田,煙柳畫橋下,嬌俏的采蓮女隔着水面朝他抛來一把蓮子,見他回望,就露出一個含羞帶怯的笑。

他已經不年輕了,原本就沒有多少的風流心如今幾乎消失殆盡,他想方設法想要設計出一個“慈祥”的微笑給這個能做他女兒的少女,眼神不經意間一偏,居然在少女身後看見一個眼熟的身影。

有人沖他笑道:“蓮子要伐?”

蕭陌怔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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