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清晨的曦光刺破雲層,在夏天,空氣裏彌散着罕見的清涼。

九中的總體樣貌略顯年代感,寫着校名的石碑靜靜矗立在晨色裏,四周滿當當圍着一群替孩子拿拉杆行李箱的家長。

第一次社會實踐,翻來覆去還是那幾句擔憂和囑咐。

校門緩緩開了,準備已久的五輛大巴車停在校園,家長們終于把行李交到孩子手上,語無倫次做最後的叮囑。

秋佐窩在大巴車前排座位,戴着頂大黃太陽帽,刷會兒手機又塞進包裏。

車裏空調開着,小冷風。

她穿了件美斯特邦威的黑T恤,外面套着白色防曬服,一摸胳膊,居然已經冰涼的。

擡手關掉空調扇。

秋佐探頭問宋珂陽:“車程是多久來着?”

“一個半小時。”宋珂陽扶着座椅往外瞅,呼啦啦一群學生都拖着箱子進來了,“進校了,我去幫忙放行李,你來招呼學生坐好吧。”

宋珂陽是班主任,秋佐現在是輔助她工作的任課老師。

她倆平時私下裏也是能插科打诨的交情,宋珂陽執教四年了,經驗足夠豐富,和秋佐相處起來她更像是鄰家姐姐。

“好的吧。”秋佐把帽子摘了,捋了下壓亂的頭發,恹恹地表達不想營業。

“看你勉強的。”宋珂陽說。

“營業了可不敢,我也就跟你發牢騷。”

宋珂陽去幫學生給司機遞行李箱去了,秋佐守着大巴車,安排學生挨個坐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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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男生紮堆聊天,秋佐感覺耳邊像是捅了馬蜂窩來不及逃似的嘈雜聲,随即,不知從哪個角落,充滿誘惑的辣條味兒和糖味飄出來,還夾雜着那股子葡萄味炫邁。

秋佐知道他們興奮,她內心也是有那麽一絲絲期待的。

她聲音溫和,好脾氣地說:“那個,吃東西的說話的都收斂點兒,我先點個名。”

“好的,秋老師。”學生們聽話地沉默。

秋佐扯着嗓子點了一遍,差一個,恰好宋珂陽和遲來的學生上車,齊了。

沒過幾分鐘,壓下去的聲音又翻騰起來,聊劇的,打手游的,還有幾個好學生做作業的,應有盡有。

車搖搖晃晃駛出校門,玻璃窗外頭,秋佐看家長們的眼神就差扒窗追車了。

初中第一次離家,急切的心情大都是相似的。

她默默嘆了口氣。

等過去那陣人潮,宋珂陽承襲一貫的言辭厲色:“司機師傅還在開車,兩個人說話,聲音不能讓第三個人聽見,味道刺激的零食都別吃了,還有那些包裝袋垃圾,堅決不準留在車上。”

吓唬完,宋珂陽坐到秋佐旁邊,聽見後面聲音全體降了N個分貝。

“厲害了。”秋佐悄悄向她豎大拇指。

“少來,你又不當班主任。”宋珂陽做賊似的往後看,沒人看她,才從包裏掏出化妝鏡,補了補口紅。

原本就精致的臉上再添幾分光彩。

“你好敬業,”補妝還注意有沒有學生,秋佐說,“果然為人師表啊。”

“你看看你這個表情,”宋珂陽把鏡子朝向她,“這麽天真,還蠢萌蠢萌的。”

“老師。”

秋佐和宋珂陽雙雙回頭,一個紮雙馬尾的女生遞過去兩根棒棒糖:“給你們的。”

宋珂陽無奈地笑:“不用了,你們自己吃吧,記得收好垃圾。”

這耿直的,人家小孩都快尴尬哭了。

秋佐從口袋摸出兩塊巧克力,交換棒棒糖,丢一根給宋珂陽。

“謝謝秋老師。”小孩說。

“不客氣。”秋佐露出一個漂亮的微笑。

不收學生的東西是底線,但是同等交換就沒那麽要緊了。

宋珂陽訝然:“你還随身帶糖?”

“怎麽啦,”秋佐撕開包裝,塞進嘴裏,“我可還是個寶寶。”

荔枝味她不排斥,舌尖泛開,嘗起來甜甜的。

宋珂陽和後面兩個女生聽到都沒忍住笑。

這話是自我調侃沒錯,但其實秋佐有低血糖的毛病,在外面要是不想吃飯又怕體力透支,就會提前備巧克力帶着。

一個小時後,那幾個活躍的學生都困得蔫兒了,頭耷拉在旁邊同學的肩膀上,說話聲都自然而然輕下來。

車裏彌漫着慵懶倦怠的氣氛。

宋珂陽也迷迷糊糊地,她放平靠椅,歪向秋佐反方向小憩。

車從市區駛向郊區,映入眼簾的由樓房變成田野和綠意盎然的樹叢。

有個推着小推車的老頭慢慢在公路邊走,裏面紅的綠的都有,是一些水果蔬菜,八成是要去趕集市。

如果不是沒法停車,她一定會去買幾兜水果。

秋佐又戴上太陽帽,陽光從藍色車簾的縫隙透過來,打在半邊身子上。

困倦這種東西傳染不了她,她毫無睡意,繼續玩手機。

藍天跟着爸媽去巴厘島度假,盡情享受沙灘海水和美食去了,秋佐沒人可以閑聊,點開微博和瀾江的對話框,拍了張田野照片發過去。

是佐不是左:終于要有一周不用講課,等會兒上臺講話,剩下的就都是玩啦!:-)

是佐不是左:每日一表白,瀾江太太我愛你!

她退出界面,挨個看了一遍熱搜。大概是車開得快,到達時間比預估少了二十分鐘。

司機師傅看秋佐醒着,讓她叫叫宋珂陽,組織學生下車。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宋珂陽的肩膀:“到基地了,醒醒。”

宋珂陽頂着雞窩頭一臉懵地起來,回頭看,學生們已經睡得四仰八叉趴成了團。

一行人磨磨蹭蹭地下車,到公寓放行李。

在大巴裏悶了一個多小時,踏到地面,呼吸郊區新鮮空氣,秋佐感覺每個毛孔都舒服得顫栗了。

秋佐拖着行李箱在末尾,隐隐約約聽基地老師介紹公寓,打量着四周。

公寓沒有想象的那樣嶄新,和九中校區是一個風格,前面籬笆圍出一片菜畦,有人正拿着水管澆水,菠菜西紅柿之類長勢喜人。

老師的房間在最頂樓,安排學生到宿舍放行李,并規定二十分鐘下樓集合後,秋佐和宋珂陽提着箱子爬到六樓。

四目相對,都預感接下來的工作不會是想象的那麽輕松。

她倆和另一個女老師在同一間宿舍,開鎖,起碼室內看上去用品是齊全的。

“我好不想下樓。”宋珂陽說。

“我也是。”另一個女老師回答。

她四十來歲,也是教語文的,和秋佐同屬語文組。

秋佐并沒有參與她們的話題,而是進屋就沖向廁所。

宋珂陽問:“秋佐,你幹嘛呢?”

“好倒黴,我生理期。”秋佐皺着眉頭。

因為越來越強烈的疼痛而染上莫名煩躁,她努力壓下去,洗過手後推門出來。

“太慘了。”宋珂陽說,“聽說這兩天活動量不小,你要是撐不住和我說一聲。”

“謝啦。”

秋佐從箱子裏拿出床單被子要鋪,宋珂陽順手幫她。

她躺在鋪好的床上,閑來舉着打印的演講稿背。

“這麽刻苦,還脫稿的?”宋珂陽躺在她對鋪玩手機,瞥了她一樣,說。

秋佐還沒來得及回,另一個女老師接話說:“小秋帶出的兩個班畢竟是語文第一第二,被挑中講話肯定刻苦啦,不像我,老了都沒什麽幹勁了。”

這話說得陰陽怪氣,她年紀在語文組是最大的,教學水平卻也是公認最差的。

同事之間友好互助是常态,針鋒相對也是,終究,見不得人好和寬容謙虛都是取決于個人的。

秋佐沒吭聲。

宋珂陽打着哈哈:“時間快到了,下去吃飯吧,不知道這裏夥食有沒有改善一點,上次飯裏的蒼蠅和帶血絲的雞腿可是吓得我不輕。”

不幸的是,宋珂陽真的一語成谶。

秋佐從飯裏挑出第三個蒼蠅來,實在忍不了,喝了幾口稀飯就把剩飯倒掉。

“怎麽不吃,蒼蠅蛋白質可豐富了。”宋珂陽戲谑地說。

秋佐:“可別提了。”

“我猜是出鍋的時候蒼蠅自己跑進去的,現在這季節确實有不少蒼蠅。”英語組男老師盡管做着最好的設想,還是沒忍住說,“我也不吃了。”

秋佐心裏想着,等會該去小賣鋪囤面包了。

吃過飯後操場集合,頂着一輪大太陽,全校召開開幕儀式。

基地的操場是沙地,風一卷,塵土揚起半米高,跑道看上去是用白漆或粉筆畫出來的圓輪廓,有些簡陋。

秋佐在後臺等着,校領導挨個講完話後,大方地走上臺,把準備好的稿子利落背完,踩着掌聲下臺。

總算是了卻一樁心事。

她講完,學生代表又講話,完事後才終于結束,下面站着的老師學生都曬得汗流浃背,得到解散指令後烏央央往樹陰跑。

秋佐慢悠悠在後面走,宋珂陽和她并排,有些哀怨地說:“羨慕你,淨在臺下涼快,這天太熱了,真怕中暑。”

“沒事,”秋佐寬慰她,“下午學生去上陶藝課我們就能回宿舍休息了,估計也就閉幕式再曬一次。”

“也是。”宋珂陽滿血複活,“下午就能偷懶打游戲了,你要是想去基地外面買東西,我可以帶你去。”

“好啊。”

作者有話要說:

多謝投雷和給營養液的小可愛們~

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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