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節課,照常是嚴老師正風肅紀的課堂

腳一軟,體力不支地蹲了下去。

這般狼狽凄慘,她及時經歷過。

一直以來,她是萬人仰慕的何首長的孫女,是被大家捧在手心裏的寶,是女生們妄圖攀附的姜宇卓的女友,可如今卻是情場失意行走不便,落魄得像個乞丐。

她倒也希望自己真的是個乞丐,至少還能得到路人的垂憐。

正暗暗自嘲着,突如其來的一陣刺耳的剎車聲旋進她的耳蝸裏,接着就是一個慌亂腳步的人由遠及近朝她走過來。

何詩璐難過地閉上了眼睛,她想,就這樣了吧,就這樣算了吧。

她倔着任性的脾氣鬧也鬧了,他也忍過了,他肯回過頭來尋她,她還瞎折騰個什麽勁兒呢?

是她示弱矯情也好,體力不支也罷,反正她也無力再撲騰了。

要不怎麽說人在受傷之際,精神防線也是最脆弱之時。

“小丫頭,你怎麽蹲這兒了?剛文淵說是你,我還不信,沒想到……”

韓易風吵吵嚷嚷的聲調填滿了空寂無旁人的甬道。

何詩璐忽然感覺一股熱流掙脫着,要奪出眼眶。

此時此刻,自己還沒有被人遺棄,還是有人肯憐憫她,哪怕不是他,也好。

是該慶幸還是不幸,她無心多思忖,她真的累了。

“你胃疼?”韓易風狐疑的目光在何詩璐宛若凝脂的手背流連,順勢拉起了她。

他記得早上她是沒吃幾口飯的。

何詩璐飄忽的身子微微一顫,好像經韓易風的提醒,她才頓悟自己這麽不堪一擊的原因。

她始終揪着胃的手,驀地緩緩攀升移到了胸口。究竟是哪裏疼,淚水斑駁了視線的她已分不清。

可她唯一能分清的是,眼前面龐布滿恐慌的他,終究和魂牽夢繞中的他是不同的。

有那麽一瞬間,何詩璐以為姜宇卓屈尊回過頭來尋她,她之前對他的任性和矯情都得到了原諒。

一直一直,姜宇卓手裏都握有能掌控她心緒的線,他随意拉扯哪怕她的一發,她便鋪天蓋地甘願傾付全身。

可他并沒有來,他還是生她的氣。氣她不懂事,分不清輕重緩急,不能以大局為重。

“我帶你吃點東西去吧。”

韓易風見她無論如何都寧死不屈的架勢,輕微地嘆了口氣。

“好。”何詩璐輕聲應答。

她對外界的紛擾不入眼也不入耳,卻是像她只聽到了他無奈的一嘆,而她也恰好感應到了症結所在。

韓易風帶她來到自家餐廳,風儀。

本來心情就不佳的何詩璐不願坐在雅間裏,閑太憋悶,韓易風順着她的意思,挑了處大廳裏最亮堂的窗邊坐下。

疏疏密密的光影錯落有致地斜灑包裹着三個人。

韓易風比何詩璐還心急,顧不得細細看菜單,只是讓餐廳的高級廚師給招牌的特色菜都來一份。

何詩璐還沒開始動筷,菜皆是一盤接着一盤地傳遞來足足擺滿了整個餐桌。

或許是菜飄的香氣和鮮亮的色澤,令何詩璐心情轉好,她吞了下口水,歪了下頭瞪着火燒眉毛似的韓易風。

“不是說,只要特色的嗎?都快成滿漢全席了。”她對還在指手畫腳地指揮上菜的服務員如何擱置餐盤的韓易風,小聲地嘀咕道。

韓易風忙的不亦樂乎,自動屏蔽了她的細細碎語,倒是一旁看風景的文淵笑了笑。

“因為菜系的不同,菜品也各具特色。這兒的菜系,不僅彙聚了國內各地的,還吸收了海外的一些精華,所以,你看到的還只是冰山一角呢。”文淵一副資深專家的模樣,笑着為何詩璐解答疑問。

“喔,原來是這樣。”何詩璐略有所懂地點了點頭。

她又含笑補充道:“看你還真有幾分做老板的姿态。”

何詩璐很少笑,尤其是對着姜宇卓以外的人笑的那麽熨帖,沒有半分應付。一雙明亮如日的眸子,泛出的神情順着星星點點的光一點一滴地漾開來。

文淵跟着心跳都亂了。

張羅上菜最歡的韓易風,這會兒才終于停頓下來,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兩個好似在眉目傳情,嘴角一沉,臉色突變的十分難看。

他邪氣逼人的桃花眼緊盯着渾然不覺的文淵,冷冷地下了逐客令,“我說文淵,你是不是還有很多事該做了。”

正聊得上頭的文淵,被生冷的話語點得如夢驚醒,他從韓易風寒意四起的雙目中讀出了明晃晃的嫉妒,“哎,我就是一多餘的,得,你們慢用。”

他舉着雙手,灰溜溜地從他們面前站起,又朝何詩璐調皮地眨眨眼,在韓易風還為徹底動怒之前,迅速識相地閃開。

“你幹嘛趕人走啊,菜這麽多,我們又吃不完,多一個人分擔點也不至于浪費。”何詩璐瞪着韓易風。

“不過就是跟他聊了幾句,就開始護上了。我對你好上千百倍,你卻一點都不上心!”韓易風氣鼓鼓地抱着雙臂,背部向後用力靠向椅背。

好似真的動氣了。

何詩璐被他這麽一調侃,心情好了許多。她心裏明白,韓易風不過就是愛耍耍嘴皮子,根本不會真的生氣。

沒有原因,但她就是知道。

即便所有人都氣她,惱她,韓易風也不會那樣做。

“放心好了,剩下的我會打包,打賞給文淵內個臭小子。”韓易風見何詩璐坐在那裏半天不動筷子,只是面無表情直直地看着他,以為她認為自己生她的氣了,急于搶先松口安撫她。

何詩璐看他緊張的樣子又是笑了笑,眼睛彎成了月牙形,她拾起筷子,左手撥了一圈圓盤,最後落定在芙蓉醉蝦球那道菜上。

她伸出筷子,夾起一只蝦球放入口中,在韓易風期待的眼神中,慢慢地咀嚼。

酒的香醇,蝦的新鮮,細膩芬芳的刺激着味蕾,一如第一次吃到的那般美味。

“怎麽樣?”韓易風緊張地看着何詩璐輕微蠕動的雙唇。

“嗯,還不錯。”

韓易風如釋重負般肩膀松了松,“你喜歡吃這道菜?”

每次,他去校園內的別苑吃飯,都是要問上服務員何詩璐所在的包間都點了哪些菜,然後他和文淵兩個人就要像電影回放一樣,重複吃着相同的食物。

由此,他才在多變的菜品中,記住了唯一一層不變的那個,芙蓉醉蝦球。

文淵酒足飯飽過後都要邊拍着吃撐的胃,邊罵他浪費糧食,兩個人卻要吃五六個人的餐。

那時,他說不在乎。

可不在乎又為何一遍遍地重複着她走過的路,吃她點過的菜,夜深人靜後甩開比女人還唠叨的文淵,一次又一次地站在靜苑的宿舍下,透過她所在的窗戶如瀑布傾瀉而下的光束,逆流凝視而上,等待她熄掉那盞還未關的燈。

而今,他是親眼目睹何詩璐首選了這道菜,想必不是她就是姜宇卓的最愛。

一個小集體中,他偏認定是他們兩個人之一,就好似千萬人之中他一眼就認準了何詩璐于他是最特別的女子。

卻沒有之一。

像是個任性的孩子,他今天只想問個明白,不想自己追到頭來,連個猜想都是錯的。

“嗯。算起來,它還是我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喜歡上的。”何詩璐兩邊嘴角淺淺一勾,醉人的梨渦若隐若現,又篤定地說,“你肯定不知道,其實這餐廳我來過。”

只那一次,貌似也跟姜宇卓鬧得不愉快。

好像回憶中,細數他們相處愉快的日子才是寥寥無幾,屈指可數。

隔着一尺不近不遠的距離,看着她又陷入了對往事的追憶,韓易風被她風雲變幻的神情帶入其中。

他該怎麽開口,才能說出他不但知道她駐足過這裏,而且在那時他就喜歡上了一籌莫展,總也有道不盡的故事發生的她。

可是預想中屬于他們兩人的故事還未開始,就已經結束。

一頓不早不晚的飯,吃的悄無聲息。

他們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誰都沒有開口,放佛心有靈犀地都不想攪了對方的思緒。

除了偏愛吃的菜,其它的菜何詩璐均是才動了一兩口,倒是韓易風特意命廚子做的清粥,她多喝了兩碗。

何詩璐摸着總算是安撫好了被她折騰不輕的胃。

“韓易風,謝謝你。”何詩璐放下手中的碗筷,真摯地看着韓易風。

自從她和姜宇卓高調地并肩走在校園裏,韓易風便适時地退出了她的視線,遙遙相望時的欲言又止,漸默疏離,何詩璐能感受到他對她的特殊感情。

可她什麽都給不了他,就只有虔誠的謝意。

韓易風擺擺手,他讨厭她說對不起,而最想聽到的三個字,卻永遠無法從她的口中聽到。

他們正欲起身離席,餐廳的門被從裏面拉開,迎賓小姐道了句“歡迎光臨”,接着就是雜亂的腳步聲。

“姜宇卓,你這又抽哪門子的風?不是中午也不是晚上的,幹嘛選個不當不正的時間跑出來吃飯!”

蘇顏敞着清亮的嗓音嚷着,飽滿的聲線填補了廳內所有空餘的角落。

自然也不留餘地的落在了何詩璐和韓易風的耳裏。

姜宇卓出乎她意料地沒有不耐煩地打斷她的啰嗦,而是眯起狹長冷清又疲倦的雙眸緊緊地目視前方。

蘇顏順着他繃直的身體朝向看過去,極盛的光線裏,相依相伴的兩個在熟悉不過的身影也同樣地僵在了那裏。

“你們……”蘇顏難以置信地擡着纖纖玉指,邊指點着,邊朝他們走過去。

何詩璐還保持着側身回望的姿勢,見蘇顏走過來,她旋身正直了身子。

“韓易風只是帶我來吃個飯。”果真是填飽了肚子,人也精神了許多,何詩璐沒有半分尴尬之色,對上了蘇顏詫異的目光。

她故意說得不卑不亢,恰好不遠處的姜宇卓等人也能聽個清楚。

周繼洋和井軒似乎各懷心事,都低沉着頭,聽到了她的聲音才默默地擡了眼。

張碩兀自摩挲自己的後腦勺,偷撇了眼臉色愈發暗沉的姜宇卓,他只覺得眼前的狀況實在有夠亂。

“這麽巧,”蘇顏回頭瞄了瞄并未跟上來的幾個男生,又轉過來朝何詩璐笑的怪怪的,“連餐廳都能選的這麽心有靈犀,啧啧。”

何詩璐疲于應付這種被抓包的場面,她不想解釋和韓易風之間的種種,就好比姜宇卓也不願坦誠他和黨佳欣的牽絆一樣。

解釋只是對互不了解的人才會産生的語言,而彼此既然能感同身受地替對方着想,一切的嫌隙也不過化作一縷青煙,消弭在時光的縫隙裏。

如此想來,在黨佳欣的事情上,她怕是太過于小家子氣了。

何詩璐深深淺淺地轉眼看姜宇卓,他依舊默默無語,只稍粲然明亮的眸子轉動了下,随即跟着轉了身。

“我先回去了,你們随意。”姜宇卓的嗓音有些沙啞,像是經歷了千軍萬馬的厮殺般,帶着濃濃的倦意。

可眼下他到底不似戰場上的将士那般鐵骨铮铮,腦袋裏翻滾絞痛,好像那一瞬何詩璐的胃痛全部轉移到他這裏來了。

他明明就是擔心那倔着性子不肯搭理自己的女生身體不适,還是不願在碰了一鼻子灰後拉下面子主動求和。

本是想用吃飯當幌子,給他們都找來,自然會有人提及何詩璐,他也好順水推舟尋她回來。

可他的心願已經有人替他完成了。

張碩跟他轉達韓易風對何詩璐念念不忘之意時,他還無謂,想着起碼那個目不轉睛的女孩兒不會動情。

卻不料,韓易風的動作這般的快。

他竟迫不及待要取而代之了麽?姜宇卓擰緊了眉心。

何詩璐聽出了他滿是疲憊,一心愧疚于他卻撇下了一臉受傷表情的韓易風。

她走的有些急,帶起了一陣清香撲鼻的微風。

韓易風唯有空落落地嗅着,那難以維持長久在側的氣息。

“要來的是你,要走的也是你。怎麽,你還真拿我們這些人都當了你的随從,萬事都圍着你轉?”蘇顏冷冷地說道,積聚已久的怨憤如沖破雲霄的閃電打破了短暫的平靜。

也難怪她有怨氣,本來今天是和周繼洋約會的日子,她草草了結了謝蕾交代給她陪同參與會議的任務,偏偏古皓傑送她回來的時候,被周繼洋撞了個正着。

雖然周繼洋什麽都沒說,只是淡然地掃了一眼,可她卻心裏煩極了。

蘇顏不願看到他對自己目空一切的态度,那種并不把她放在心上的感覺,令她驀然産生了恐懼。

她一把拉住了正要跟随姜宇卓步伐而去的何詩璐,像是說給姜宇卓聽,但實則是針對周繼洋:“眼睛看到的并不一定就是事實。”

何詩璐晃着身子停住了腳步,姜宇卓亦是才邁了一步就停止。

蘇顏慢回身,踩着光亮如鏡的高跟鞋重新走回姜宇卓的身後,盯着他後腦栗子色的絨發嗤笑:“姜宇卓,你火急火燎地給我們都召集過來,應該不是只有吃飯這麽簡單吧。怕是做了某些虧心事,于心有愧,可你又礙于面子不想落了口實,才想出這麽拙劣的捉奸伎倆,來挽回自己要命的顏面?”

“胡扯什麽!”姜宇卓猛地轉過身,眉峰一挑,瞳孔深不見底。

他還是沒能沉得住氣,在沉默中爆發。

“呵,難道我說錯了?黨佳欣受人侮辱,又不是何詩璐造成的,你又何必把氣都撒在她身上!還徹夜未歸……”蘇顏如蔥白的指尖勾着酒紅色的卷發,一圈一圈,就像纏在她胸口密密麻麻的心事,卻理不清個頭緒。

姜宇卓冷傲的眉目随着蘇顏的頤指氣使迸發的越發寒意四射,周繼洋不想事态鬧得一發不可收拾,幾步上前攔住了不依不饒的蘇顏。

蘇顏仍不肯罷休,被握在周繼洋冰冷掌心裏的手甩來甩去,但終是也沒能擺脫。

“連你也知道了。”姜宇卓閉目低喃。

他似乎累及了,身姿不如平時那般無堅不催,倦怠着。垂落在體側的一雙手,也無力握成拳。

“我沒說…….”何詩璐未曾見過他這般脆弱的模樣,好似随風搖曳的楊柳,随時都會随風而去,不禁讓她心疼。

姜宇卓又睜開深邃的雙眸,明亮的目光卻不肯停留在何詩璐的身上,而是對蘇顏有氣無力地質問:“你不是說眼睛看見的不一定是事實。那麽你親口承認的又該怎麽算?”

蘇顏愣了愣,不知他貿然的一句疑問是為哪般。

“夠了!”何詩璐實在無法忍受他們一個個輪番上陣挑戰她的忍耐度,她沉重地緩了口氣,語調平靜:“在教室的時候是個意外,我從未有意對任何人提及黨佳欣的不堪。你永遠不會理解我的心情,一味的自我判斷。能不能站在我的角度,哪怕替我想過一次?”

她的語速過于平緩,聲線和氣,像是山雨欲來前的寧靜,靜的人心慌,井軒一絲不落的目光流連在她清秀蒼白的面孔上。

突然,何詩璐揚起聲調:“我只問你一句,是不是只要和她有關,不管我說什麽做什麽你都不會信!”

急速轉彎的語氣驚鴻駭人,震懾了在場所有人的心魄。空氣裏只流竄着每個人的呼吸,連着服務員們都吓得噤若寒蟬,摸不清幾個人鬧的是哪一出。

姜宇卓驟然雙拳握緊,好像那一聲小有威力的爆發使他屯聚了體內最後一絲力量。

“我也想問問你,不管你心頭有多麽難解的問題,首先都是找他,而非跟我坦白。是你根本沒信任過我,還是你覺得只有他才能給你安全感?”姜宇卓怒不可遏地擡手指着一言不發好似局外人的韓易風。

被點到的韓易風隔着幾米之遙,略微扯動了下嘴角,有意無意地像是在挑釁。

何詩璐并沒有回頭去看韓易風是何種表情,只是不住地搖着頭,她想不明白,昨天之前他們還親密無間,甚至是世間之人眼底眉間最為羨慕的一對情侶。

雖然不知道心細如塵的謝菲能猜出幾分,但她還打算要跟家裏和盤托出他們的關系。

她想,畢業就要嫁給他。

這種不知何時就存在了的瘋狂的想法如雨後春筍,一旦冒出了頭,就遏制不住地節節攀升。

她沉溺在姜宇卓為她精心打造的愛情宮殿的滋潤中,無法自拔,她一刻都不想再等。

可他只是為她打造了一座固若金湯的城,自己卻落在了城外幻化為看風景的人。

到底問題出在了哪裏?

是她過于猜忌的老毛病改不掉令姜宇卓厭煩了,還是打從一開始他就不是完整地屬于過她。

是不是,那個處變不驚的他不過是站在煙霧迷蒙裏,見不慣她外表嚣張卻守着那顆玻璃似的暗戀的心,只為了圓了她一個癡迷的夢?

“看起來還真是這樣……”這次換成了何詩璐低喃。

她擡眸,眼眶裏布滿了清瑩的淚花,可她還是忍着沒能讓那委屈的液體溢出。

面子和裏子都已經風幹,她不能再讓唯一的真情流露也一同消散在薄涼的塵世裏。

何詩璐呼之欲出的隐忍落在姜宇卓冰封的眼底,疼在心尖。

他從沒想要傷害過任何人,極力抗下所有不該是他承擔的責任,只願身邊所有的人現世安穩。

可周而複始的,他撫慰了一切不相幹的人,卻忽略了心頭瑰麗的珍寶。

他伸出手想要拉她一把,想将她擁入懷中,想跟她低語述心,那雙曾與她十指緊扣,為她撐起一片天的手,此刻卻如千斤重般動彈不得。

何詩璐也終是不堪重負,只覺得自己的身和心都在不停地向下墜,仿佛腳下有個無底洞不斷地拖沓她。

“對你而言,我到底算什麽。”她不單是問姜宇卓,也是在扪心自問。

青春如歌,花樣年華,她也張揚過,也狂傲過,心心念念地愛過,眼看着一條繁花似錦長相厮守的路,漸漸地走成了荒蕪。

何詩璐對自己堅守的這份感情,越來越迷茫,縱然心頭萦繞有十萬個為什麽,也只能化作一句算什麽。

井軒見不得她自暴自棄的模樣,想勸兩句,卻是一旁的張碩用眼神示意他還是不要添亂的好。

何詩璐說完也不等姜宇卓口中的答案,便咬緊唇齒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她輕飄的身影從姜宇卓身畔閃過,也卷走了他鼻息間所有的溫度。

井軒忍不住随着她的背影追了兩步,在身後傳來“砰”的一聲,遂然止住了繼續前行的腳步。

是姜宇卓一把揪住了也欲追出去的韓易風,接着是雷厲風行的一拳,完全沒有給韓易風任何躲避的機會。

況且,韓易風壓根也沒想過要躲。

張碩斟酌了下,還是伸手攔了攔姜宇卓,怕他再次出手。

“韓易風,我警告你,我們之間的事,你少插手!”姜宇卓居高臨下地警告卧倒在地的韓易風。

那個驕傲不可一世的少年,哪裏受過這般吃虧的對待,仍是邪魅地咧開嘴角。

韓易風單手在厚重綿軟的地毯上一撐,而後站起斜着身子走到姜宇卓身邊,用手背抹了下嘴角滲出的血絲,冷笑一聲,于姜宇卓不可置否的雙眸中跌跌撞撞地去追何詩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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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愛情,剪不斷理還亂。剎那芳華,我的世界只有你,而你的愛始終有所保留。走走停停,最終換來的是好聚難散。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愛你,卻是轉身之後彼此不可預見的未來。”

By何詩璐

作者有話要說:

☆、情歌最後眼淚停留2

年少時的莽撞,懵懂,不斷摩擦碰撞,積累下錯綜複雜的情感,随着時鐘的旋轉,彙織成緊密的情網。因愛衍生的醜惡,嫉妒,陰謀,呼嘯着将整個青春肆無忌憚地燃燒。

何詩璐固執地一味向前沖,頭也不回,兩側的耳邊有細碎的風聲穿嚣而過。

她聽到了身後追趕而來的腳步聲,也知道那個人至始至終都不會是姜宇卓。

自翩翩少年無端亂入了她的鏡頭,從此只要黑夜的星光不滅,她對他的愛亦随時光長留。

無論是他短促的呼吸,還是堅定的步伐,早已在她的心中刻畫成卷。

深入骨血的熟悉,在光陰的反複洗滌中,慢慢沉澱成精華,彙入了肌膚的紋理,成為此生不可磨滅的記憶。

即便是這樣刻骨銘心的印記,她卻在嘗盡百般折磨後,突然動了想要抹去的念頭。

冷靜下來,她最是猶疑,如稱霸高空的雄鷹孤傲地振翅飛翔的姜宇卓,是否真的想過為她斂去豐翼的雙羽,暫歇地停住腳步。

還是,他的眼裏除了利益,就是黨佳欣。

“你……你到底是不是女生?走的這麽快!”韓易風到底是人高腿長,追上了步調放緩的何詩璐,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長長地籲氣。

何詩璐雖然還在氣頭上,但她到底是感同身受地放慢了腳步等着韓易風追上來。她能體會得到追人的痛苦滋味,才不會讓別人也跟着飽受折磨。

可他竟然說她走的快。

她走的還快?怕是她學會了健步如飛,也依舊無法和姜宇卓并駕齊驅。

那鮮明棱角的目标就在眼前亂竄,可她怎麽都抓不住。

“韓易風,能陪我去一個地方麽?”她淡淡地說着,午後的陽光洋洋灑灑地落在了她日漸消瘦的容顏上,卻怎麽也溫暖不了她眉心的煎熬。

何詩璐想去的地方并不特別,也不是江城著名的名勝古跡之處。

是游樂園。

從韓易風嚣張的車子上下來,何詩璐擡眼注視着高懸頗有童真做派的門頭招牌,與記憶中的那塊簡樸風格的已經完全不同了。

物是人非本就很傷感,如今連勾起念想的事物也褪了原本的模樣,似是她連回憶都無跡可尋。

“沒想到你的玩心也挺重的。”韓易風微笑着側目看向緊鎖眉心心事重重的何詩璐,口沒遮攔地又補充了句:“難得你剛吵完架還能有心情來……”

他的後半句還未來得及出口,就被何詩璐瞪了渾圓的雙眸給摒棄了回去。

何詩璐阻止了韓易風的聒噪後,才若有所思地走向售票處。

但她腳步落定時,翻遍了全身也未能找出半毛錢來,後面緊跟着等候的幾個人已經發出了唏噓聲,還有人說出了些嘲諷的話,就連售票員也是用異樣的眼光打量略顯窘迫的她。

正當她進退維谷,左右為難時,一張幹淨素白的手遞過了幾張百元大鈔。

紅白對比鮮明的溫暖色調像是一瞬間點亮了何詩璐的眉眼,她順勢擡眸,瞳孔中一貫痞痞笑容的少年,彎着稍有破損的嘴角在朝她擠眉弄眼。

“付錢這種事,本來就是男人該做的。”韓易風笑的灑脫,肆意盎然的随性引得身後越聚越多的女生們尖叫連連。

他的耍帥扮酷何詩璐已經熟記于心,激不起她心池的半點漣漪,卻是他一再适時地出手相助替她解圍,到讓她感動不少。

“快點拿了票進去,都快成你的個人秀了。”何詩璐心裏暖暖的,嘴上仍舊不買他的賬。

說罷便撥開人群自顧自地走掉,她畢竟還不習慣像是猴耍戲一樣,被那麽多人圍着。

韓易風急忙催促了售票員出票,也顧不得收起找回的零錢,就匆匆跑到入口尋何詩璐的影子。

幾乎是一整個下午,他們兩個都在近百萬平米的游樂場內兜圈子。

雖然不是周末,但前來游玩的人很多,沿途也少不了那些賣氣球鮮花和一些小玩意兒的商販,可那個面色風平浪靜的女生像是閑來散心,踱步在紅塵之外,隔着幾步的距離漫無目的地走在他前頭。

韓易風猜不懂何詩璐的心思,一般人們不都是來了就要玩上一兩個項目,尤其她心裏還憋着火,更是需要發洩啊。

終于,耐不住性子的韓易風快幾步和她并肩齊驅,悶悶地問她:“你到底是不是來玩的?”

何詩璐沒有理會他,依舊是走走停停看看,路過一片荷花池外的一角發現了搖曳在陽光下的蒲公英。

在偌大的游樂場裏,它們顯得那麽的渺小,就像宇宙裏的一顆塵埃,不受人注目。

但,那又怎樣,它們依舊活的頑強,搖曳的漂亮。

忽而,何詩璐想起了模糊了記憶中那張清澈分明的笑臉,幹淨簡單的就如同這些蒲公英。

若他還在她的身邊,肯定也不希望她為了一點事情就萎靡不振,自怨自艾吧。

何詩璐突然回身,一直緊盯着她背影的韓易風驀地心頭一顫,不自覺地轉移了目光。

“走吧,我們去玩!”何詩璐不由分說地拉起處在驚愕中的韓易風的手臂就跑。

帶起的一陣清風吹起了何詩璐細碎的頭發,韓易風迎風跟着她的步調,他疑惑的目光接上了她被吹亂的頭發甩破了披面而來的強光,零星斑駁的光線穿透發絲,像是帶來了重生的希望。

韓易風微眯着眼,唇角也微微上揚,此刻他也別無他求,不需要明白何詩璐心中所想,只要能這樣一直一直跟着她的後面,就像現在這般,被她拉着,一直跑下去就心滿意足……

直至夜幕降臨,晚空孤星幾朵。

逐一亮起的琉璃燈盞映明了每個人的輪廓,韓易風看着似有意猶未盡的何詩璐,正搖頭晃腦地還尋找什麽。

“接下來去哪兒?”他還是很有自覺的,知道今天自己的身份就只是陪玩。

只見何詩璐眼底一抹精光閃過,像是發現了獵物般擡手直指遠處潑墨似夜空下最為耀眼的摩天輪。

對于風流倜傥的韓少爺來說,摩天輪實在算不上能給他新鮮感的娛樂設施。曾幾何時,他為了取悅昔日的女伴們,不厭其煩地陪着她們分別搭乘過。

但他感到新鮮的是,何詩璐居然主動邀他一起。

看來小女生們眼裏對于浪漫的憧憬大同小異。

一切來得還是太過突兀,韓易風難以抑制心中的愉悅,含着求證的口吻又問了一遍:“去坐摩天輪?”

被光線籠罩的何詩璐如身披金光般颔首微笑。

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期待和向往,好像之前所有的游樂都只是熱身運動,而好戲才剛剛上演。

兩人分別坐在了同一轎廂的對面,工作人員鎖定好玻璃門後,專屬于他們的這一廂緩緩上升。

何詩璐一言不發,從坐定後就呆滞的雙眸穿過整片的玻璃望向外面。

韓易風也沒有問她在看什麽,況且問了她也不會告訴他。

她應該是厭煩了他吧。

才會在剛剛選擇轎廂的時候,提出來分開坐。

韓易風是何許人也,被女生嫌棄的推開是多麽跌面兒的事情,他在工作人員狐疑他有圖謀不軌之意的間歇,推搡着何詩璐硬是流出他哀求的目光才混了進來。

何詩璐始終目不斜視,專注地像是在探究星空的奧秘,而韓易風也望眼欲穿地看着她。

密閉的空間,沉默的彼此,徒有噴薄而出的呼吸證明不是畫面定格。

放眼望去,一寸一方的景物在瞳孔中慢慢縮小,過去十幾年的光景也跟着一深一淺地像按下了舊電影的重播鍵,于何詩璐眼前的玻璃窗上逐漸浮現出來。

起初姜宇卓的嫌棄,白恺辰的照顧,井軒和周繼洋的默默陪伴,到了後來司翊雨有如神将的為她排憂解難,直至眼前我行我素卻從來都會包容她的韓易風……

多麽慶幸她遇見的每一個人都很好。

可只有一個人她最想要。

摩天輪在他們所在的轎廂達到了最頂端,“咯噔”地停住了,每個包廂在這個高度都要停上半分鐘。

他們的也不例外。

但韓易風還是意外地吓了一身冷汗。

不是他恐高,而是幾乎在摩天輪停住的一霎,本是好端端看風景的何詩璐突然扭過來一直偏轉的頭,他們四目相對的幾秒內,何詩璐觸電般地彈跳而起。

“……你,想幹什麽……”韓易風以為她突然想不開,會從這裏跳下去,雖然極大程度上是絕對不可能的,但他還是緊張的很。

當然,他腦海中的假想并沒有如實上演。

何詩璐像是如獲珍寶地開懷笑了笑,“沒什麽,想通了很久之前困在心頭的事情。”

韓易風再問下去,何詩璐便噤聲,保持着一開始的姿勢,繼續看夜色。

只是這一回,她的神情輕松了不少。唇角有微微地上揚。

浮動的空氣又平靜了下去。

好像她剛剛并沒有站起過,也沒和韓易風搭過話。

好像,韓易風由始貫終只在導演一個人的電影……

承載着男男女女無限幻想的摩天輪轉了一圈停下後,何詩璐等不及開了門的工作人員走開,就橫沖莽撞地奪門而出。

她像匹脫了缰繩的野馬般不受了控制,直到韓易風于她身後追上了她,直到她被韓易風帶上了他霸氣的座駕,送她飛奔回姜家別墅。

何詩璐的那種歸心似箭的迫切心情落在韓易風英氣逼人的眼角,折射出他淡淡的無奈。

他不知道何詩璐急于去往的是姜家而不是何家,卻也能感受到她這麽心急的回去肯定和姜宇卓有莫大的關系。

何詩璐下車随手甩上車門,動作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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