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一場葬禮

昨日深夜11:30分,本市目黑區三丁目某公寓內突發火災。火災造成房屋嚴重損毀,另造成一人身亡。據悉,死者系公寓女主人三池美緒,48歲,家庭主婦,被送往醫院時已經停止呼吸。警方初步判斷,該起火災可能是由于受害人使用煤氣時操作不當引起的,具體情況仍需調查。

---以上由本臺記者為您整理報道。

今天是媽媽的遺體告別儀式。從我十幾歲開始,媽媽就成了專職的家庭主婦,這些年很少跟人來往。我等了很久,來參加葬禮的人還是寥寥無幾。每有一個人神色淡漠地讓我節哀順變,我都會低下頭鄭重其事地謝謝他們的關照。大概重複了十多次相同的動作,我送走了最後一位前來吊唁的客人。

偌大的靈堂裏,只剩下我一個人。

外面陰沉的天空終于爽快地下起雨來了,我望一眼身後靜悄悄的棺木,又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距離儀式開始已經快一個小時了,應該沒有人再來了吧?

我想着,趕忙三兩步跑出去,把矗立在門口,寫有“三池美緒遺體告別儀式”的紙板收到屋檐底下。只一會兒的功夫,我的頭發已經濕濕漉漉的了。

“雨真大啊!”

我站在屋檐底下一邊慌忙地用手帕擦幹臉上的雨水,一邊感嘆。

就在這時候,我看見了雨幕裏由遠及近的三把黑色雨傘,雨傘下有三個穿黑西裝的人。他們很沉穩地走着,一直走到我的面前。

“忍足學長,長太郎,榊老師你們怎麽來了?”

我想我現在的表情一定很像白癡。

“我們看見新聞,才知道阿姨出了事。”

忍足說完,取下鼻梁上的眼鏡在西裝上蹭了蹭。他的動作實在太自然了,害我根本沒時間把手帕遞給他。

“事先沒通知一聲,真是抱歉,我們來晚了嗎?”

鳳長太郎瞥見我收在屋檐下的紙板,撓了撓頭,有些不确定地問。

“沒有,謝謝你們今天能來,請進去給我媽媽上柱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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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側身讓出進屋的通道,忍足侑士和鳳長太郎接二連三地從我面前經過,輪到榊太郎時,他卻停下了腳步說:

“我剛剛看見桃城武在外面,你們認識嗎?”

“他是負責調查我家失火案的警官。”

榊太郎點了點頭,正要繼續提步走,我忽然出聲叫住他。

“那個,榊老師,因為我媽媽的遺體被大火損毀得很嚴重,所以我提前火化了。棺木裏只有她平時穿的一些衣服,請不要見怪。”

“三池真紅?”

“恩?”

榊太郎忽然叫我的名字,然後皺着眉,用那雙鷹一樣敏銳的眼睛緊緊地盯着我。他不聲不響,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我卻像被掐住喉嚨似的,感覺自己的每一寸呼吸都被他攫取了。

無聲的對峙持續了一小會兒,榊太郎先一步移開視線,若無其事地轉身走進房間。我目送着他的背影,後知後覺地猛烈咳嗽起來,我甚至能清晰地看見自己胸脯的起伏。

難道榊太郎真的喜歡媽媽?

除了這樣,我想不出任何理由來解釋我倆剛才的暗湧。

中學時代,媽媽曾委托榊太郎照顧我一段時間,我因此從原先的中學轉入冰帝,認識了包括鳳長太郎在內的一幹同學。

長大之後,我一直認為榊太郎之所以會收留我,是因為喜歡媽媽的緣故。從他今天的反應來看,榊太郎好像對我媽愛得難以自拔?否則,我怎麽一說提前火化了屍體,他就這麽兇狠地盯着我瞧,簡直想用眼神謀殺我似的。

我心有餘悸地吐了口氣,轉頭捕捉到榊太郎的背影。他彎着腰,仿佛正認真地看着那具空棺材。

靈堂裏很安靜,屋外的雨聲卻愈發讓人難以忽視,雨滴一顆接着一顆,像是要把地砸穿一樣從天而降。

我盯着滴雨的屋檐看了很久,終于握緊拳頭,拿起牆邊的一柄黑傘沖出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桃城武這家夥不僅就站在離靈堂很近的地方,還沒帶傘,整個人都被淋成了落湯雞。明明雨水已經糊得他必須半閉着眼,可看見我,他還是硬生生把只剩一條縫的眼睛瞪得很大。

“我不是有意來打擾你的,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等到兇手。”

“葬禮都結束了,你看出點什麽沒有?”

我一邊無奈地附和着桃城,一邊把手裏的傘撐到他的箭豬頭上。

他大概淋了很久的雨,即使現在我幫他撐傘,雨水還是源源不斷地從他根根翹起的頭發上淌下來,淌到他的臉上,再順着臉部曲線流入早就濕透的衣服裏。

“我一定會抓住,阿嚏,兇手的!”

突如其來的噴嚏讓他的正義宣言顯得十分滑稽,

我看着他粗魯地抹去臉上的雨水,心裏不自覺地泛起一陣陣輕蔑。

喜歡把正義挂在嘴邊的家夥,往往是最無能,最早繳械投降的。

像你這種大大咧咧站在門口供人圍觀的警察,要是能抓住兇手,讓我給你跪下都可以了。

“接下來有時間去喝一杯嗎?”

完成了吊唁的忍足、鳳和榊太郎不聲不響地走到我和桃城身邊。我看見合撐一把傘的鳳和忍足,忽然反應過來,原來自己拿了他們其中一個人的傘。

桃城武還傻愣愣地站在我面前,用一種不知是無辜還是堅定的眼神看着我。

“要麽你現在去靈堂給我媽上柱香,要麽就拿着傘走。別再說什麽會抓住兇手的話,明明除了在我傷口上撒鹽以外,什麽都做不了!”

或許是有熟人給我撐腰,或許是桃城武連日的糾纏不清讓我很崩潰,我一邊大叫着,一邊把雨傘塞進他的手裏,桃城神色驚訝地張了張嘴,什麽話都沒說,終于拿着傘,三步一回頭地離開了。

兩個小時後,我和鳳長太郎還有忍足侑士一起進了一家咖啡館。

面對忍足的邀請,榊太郎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還生我氣的緣故。

我們三個人挑了一張靠窗的桌子,鳳長太郎二話不說地就坐到了我的身邊,我看了他一眼,沒有吭聲。

等我收回投注在長太郎身上的目光,忍足侑士正好帶着戲谑的口吻說:

“你們以前交往的時候常來這家店溫習功課吧?我好像撞見過很多次。”

“忍足學長!”

鳳長太郎陡然地拔高音調,不僅把我吓了一跳,也害得服務生差點撒了咖啡。反應過來的他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又偷偷地拿眼角瞥我,被我逮個正着。

我想我臉上的表情一定不夠柔和,否則長太郎怎麽會轉瞬變成一幅失落的樣子呢。

不過,前男友這稱呼本來就挺尴尬的,我還剛料理完我媽的葬禮,表情好看才有鬼咧。

“忍足學長和長太郎現在都在幹什麽?”

“我現在是阪大附屬醫院的醫生。”

忍足侑士推了推下滑的眼鏡,看上去很得意。

雖然說子承父業,但忍足成了醫生這件事還是特別讓我吃驚。難以想象他穿上白大褂是什麽樣子。

“我的話,現在是樂團的小提琴手。有演出的時候随團演出,沒有演出就兼職做做小提琴老師。”

鳳長太郎這麽一說,我恍惚回到了中學時代。那時候,我在榊太郎家裏借住,長太郎每周末都會來家裏讓榊太郎指導小提琴。可惜我是個音樂白癡,除了能分辨拉小提琴和鋸木頭的區別,壓根兒不知道長太郎拉得好不好。

不過,我确信當時的自己一定是長太郎的忠實擁趸。

情人眼裏哪有什麽不好的嘛,再說還是我倒追的他。

“真紅呢?”

“我啊,就是一個普通的白領,朝九晚五隔斷間。”

三人不鹹不淡地瞎掰了一會兒,還是免不了說起我媽的事情。

“對了,你剛才說[兇手]是怎麽回事?”

聽見這問題,我的心裏咯噔一下,我使勁地握了握拳頭,極力用一種平緩的語氣說:

“其實,警察給我看過我媽的驗屍報告,上面說我媽的頭蓋骨有被鈍器多次擊打的痕跡。他們還說,根據我媽鼻腔裏吸入煙灰的量來看,房子着火的時候,她很可能還活着。那個時候,家裏應該只有她和我繼父兩個人。

“那你繼父呢?說起來剛才都沒有看見。”

記憶裏,長太郎很少有緊追不放的時候,他擔憂地看着我,而我在他的眼睛裏看見自己蒼白的臉。

“他失蹤了,從我家發生火災開始。”

這也說明了桃城武為什麽會緊盯着我不放,因為我的繼父随時可能回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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