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四個男人

今天周末,我卻沒法賴床,因為和朋友約好去游樂園。

其實,對于這項活動我是十分排斥的,倆個奔三的單身女性跑去游樂園,不是純粹找虐嗎?不過出門找虐總比在家做馬鈴薯強一點,誰叫我是耐不住寂寞的“門外派”咧。

刷完牙洗完臉再化個能見人的妝,朋友已經急吼拉吼地打電話來催了。

“十點嘛,知道啦……誰說我一直遲到啊!”

我一邊和朋友講電話,一邊往自己的左手腕上抹遮瑕膏。說來奇怪,像我這樣愛惜生命的青年居然也有割腕的黑歷史,更奇怪的是,我一點兒這方面的記憶都沒有。

啧啧,我記性這麽斷篇兒該不是未老先衰吧。

挂了電話,我迎着陽光擡起手腕。疤痕的顏色比周圍的皮膚稍微淡一點,不仔細看應該沒問題。緊接着,我套了身連衣裙,踩着陽光,一路乘上公交。

公交車一如既往地擠,我随着人流東倒西歪了一陣,總算勉強抓到扶手站穩了。沒等我喘勻口氣,就察覺到了古怪,好像車上有人正在偷窺我似的。說起來,像公交、地鐵這種人流密集的地方本來就是滋養變态的溫床。

我環顧車內,沒發現什麽可疑人物,當然也可能是視線受阻的緣故。

所幸車乘了一路,變态先生都沒有動靜,我得以安全地下車和朋友會合。

我們去得早,游樂園的項目剛開放沒多久,不用怎麽排隊。但我還是高興不起來,因為我總覺得那股視線的主人跟着我下了車,而且時時刻刻在我附近!

我不禁想,坐跳樓機的時候,那個人是不是跟着我一起在尖叫。坐過山車的時候,那個人是不是就坐在我的旁邊或後面。

随着時間推移,我的胡思亂想不但沒有停歇,反而愈演愈烈,簡直要把我逼瘋了。等我又一次走下游藝設施,終于想到了某種危險的可能性。一直跟着我的人會不會是我的繼父?就是我昨天和忍足、長太郎說的,随時可能回來找我的繼父?想到這裏,我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明明是大夏天,我只感覺身上一陣陣泛冷。我扯了扯朋友的手臂,佯裝鎮定地對她說:

“幫個忙。”

幾分鐘後,我們從廁所裏走出來,看見走廊拐角某個類似無頭蒼蠅的男人。

“長太郎,怎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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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語氣裏有遮不住的驚訝。

鳳長太郎看見我,先是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然後尴尬地朝我笑了笑,小麥色的臉紅得像被夕陽照着一樣。我們沉默地互望一會兒,他才結結巴巴地開口解釋:

“聽了你昨天說的話,我很擔心,正好今天沒演出,所以就……”

雖說長太郎之前讓我心驚膽戰,但我還是不忍看到他局促的模樣,微微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所以,是誰把我的行蹤通知你的?別告訴我,你昨天在我家門外呆了一晚上。”

鳳長太郎看看我,又迅速瞥了眼走廊的某個犄角旮旯,他的喉結蠕動一下,終于堅定不移地說:

“我不能告訴你。”

“……”

我想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很無奈。長太郎先生,你要麽直接告訴我,要麽索性保持沉默。還是說,你确信桃城武的箭豬頭能藏得很好?

因為長太郎的出現,我在朋友心裏徹底淪為見色忘友的叛徒,她扔下我,一個人氣呼呼地走了。

我覺得自己特別無辜,可是長太郎站在我身邊,眼神比我更無辜。于是,我在他第N次欲言又止的時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說:

“走吧。”

聽我這麽說,他就像個孩子一樣,迅速地興高采烈起來。

回程的公交上,我幸運地等到空位。我坐下來,長太郎站在旁邊,用雙臂擋住位置兩端,把我圈在他的保護範圍內。然後忽然問我:

“記不記得我們怎麽認識的?”

我仰起臉回答說:

“當然記得,這麽多管閑事的人不記得才怪吧。”

那是我轉去冰帝的第一天,乘車途中,我發現有變态割破了我的裙子,我想親手抓住他,卻被當時的鳳長太郎橫加阻攔。後來,長太郎不僅把他的位置讓出來給我,還脫下校服蓋在我的膝蓋上,遮住我破損的裙子。

長太郎低頭跟我對視,臉很紅,語氣卻像當時一樣溫暖。

“可那個人有刀,很危險。”

我定定地回望他,想起面前這個好少年一度屬于我,不禁眼眶發麻。我到底為什麽會和他分手?

我以為他會把我送回家,沒想到他卻把我帶到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冰帝學園。畢業幾年,重新站在冰帝巍峨的校門前,許許多多的回憶一下子就湧上了心頭。我和長太郎順着林蔭小道來到久違的網球場。明明是周末,球場上卻聚集着一批學生,仔細看看,這些人裏有穿正選服的,也有穿休閑服的,有男也有女。

我們悄悄地坐上觀衆席,看着球場內奮力揮拍和奔跑的少年,場內少年們的吶喊聲,觀衆席上少女們的加油聲和旁邊樹上斷斷續續的蟬鳴聲,彙聚成撲面而來的青春氣息。

“現在該地區賽了吧?”

“不,應該是關東大賽了。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搞不清比賽時間。”

鳳長太郎說話的語速有點慢,一個字一個字都透露出懷念的味道。

好吧,我才發現,原來我們交往的時候,我這麽不稱職。

在觀衆席上看了會兒,我問長太郎要不要下去指導學弟,被他笑着拒絕。

“我覺得,學長這種生物活在校史裏比較好吧。”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嘴角微翹,整張臉沐浴在陽光裏,神聖的樣子幾乎足以讓我再一次愛上他。

後來,我們又去了以前的班級---當然是翻窗進去的。教室的布置沒有多大變化,但以前屬于我的課桌已經換了好幾個主人。我從教室前走到教室後,很快就看完一圈。

“要走了嗎?”

長太郎站在黑板槽前,隔着大半個教室問我。我點點頭,他就麻利地跑到我前面去了,我以為他會直接開門,他的手卻在觸到門把前停了下來,長太郎就那麽站着,背部有點佝偻,一聲不吭。

“怎麽了?”

長太郎轉過身,背靠門,伸到我眼下的掌心裏躺着一顆紐扣。

“真紅,你還記得這粒扣子嗎?是你從我校服上扯下來的。”

長太郎把扣子塞進我手裏,然後小心翼翼地說:

“真紅,我們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我還沒說話,就被他拉進懷裏猝不及防地吻住。時隔多年,鳳長太郎的吻居然還是那麽溫柔和青澀,讓我懷疑,自己是他唯一交往過的女朋友。

當我張開嘴,用牙齒輕輕地咬住他的嘴唇,也總算想起,我就是在這個地方把自己的初吻獻給了長太郎。但那是一個不太愉快的初吻,我記得我和長太郎發生了争執,他毫不留情地甩開我的手準備走,我怒氣沖沖地跑上去,“啪”地關上門,把他壓在牆上,像野獸一樣狠狠地用牙齒嘶咬他的嘴唇。

長太郎很激烈地反抗,不一會兒功夫我們的嘴裏都彌漫起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然後,我主動結束了這個吻,并且一把扯下他校服上的扣子,惡狠狠地朝他吼叫:

---為什麽你認不出我?只有三池真紅才喜歡鳳長太郎,只有我才喜歡你!

鳳長太郎忽然停下了他的吻,手足無措地看着我。

“真紅,你怎麽哭了。對不起,我……我不該強迫你。”

曾經,每當我撒嬌胡鬧時,長太郎都會露出類似的表情。恍惚間,我以為自己回到了過去。

直到嘴裏嘗到一股苦澀,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哭了。記憶明明很模糊,但心裏的疼痛卻異常深刻。我聽見自己帶着哭腔問他:

“為什麽你就是認不出我?”

鳳長太郎的身體震了震,臉上流露出很複雜的表情,然後他忽然伸出手,很用力地抱住我。我的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還來不及喊疼,就聽他說:

“不用怕。真白已經不在了,以後你不用故意穿破裙子,我也能一眼就認出你,不用怕。”

我幾乎是被禁锢在長太郎的臂膀裏,他的雙臂緊緊地勒着我的腰,害我以為自己下一秒就會窒息。後門窗框上的玻璃映照出我未幹的淚痕和怔忪的表情。

長太郎的回答一點兒也沒讓我開心。

我覺得自己必須收回之前那句話,這世上居然會有把女朋友和別人搞混的男人,根本就是混蛋!

長太郎的一句話讓我心懷芥蒂。婉拒了他送我回家的提議,晚上八點,天已擦黑,我獨自走在路上,成排的路燈把我的影子拖得很長。我的身後斷斷續續地響起不輕不重的腳步聲,回過頭卻只看見空蕩的街道。

“該出來了吧,你都跟了我一天了。”

腳步聲頓時停下來了,過了一會兒,不遠處黑漆漆的角落裏慢慢轉出一個人。他一步步走到路燈下,擡了擡鼻梁上的眼鏡,沉着地沖我笑:

“忍足學長,怎麽是你?”

我的語氣還是很驚訝,以至于他走近我後,很了然地聳聳肩問:

“看你的樣子,今天應該不止一次碰到這種情況?讓我猜猜,是長太郎那傻小子吧?”

我嘆口氣,點點頭默認。

“有沒有興趣去喝一杯?”

他揚了揚下巴,示意我看幾米之外的酒吧,是我每周末都會光顧的那家。

“忍足學長該不是故意等我吧?”

“誰知道呢。”

忍足侑士說着,雙手插在褲袋,從我面前很潇灑地走過去,如果忽略他嘴角那抹得逞的笑容,我想我會更有勇氣說服自己是巧合。

哎,心好累。他們還能不能消停了!

當我在酒吧裏看見悠然喝着紅酒的榊太郎,才知道,我始終還是太天真了。

“啊,監督好巧。”

聽見忍足侑士一本正經地說出這句話,我只想毫不吝啬地送他一個白眼。榊太郎就在這時候舉着紅酒杯望向我,我嘴角抽了抽,硬是扯出一個谄媚的笑容。沒想到,榊太郎非但不領情,反而冷冷地瞪我一眼。

再後來,我就不情不願地和他們坐上同一張桌子。酒吧的燈光是很舒适而昏暗的藍色,等坐到榊太郎對面,我才發現,他今天的服裝有點詭異。那套一看就值老錢的玫紅色西裝沒問題,有問題的是他那條系得一絲不茍的領帶。

這條領帶除了本身的淺粉色,還有一團團泛黃的紅色,像是血跡沒洗幹淨後,經年累月的成果。

印象裏,榊太郎是個有輕度潔癖的人,記得他家養着一條金毛,所以他每天都會很仔細地用粘膠滾筒把衣服來回弄個好幾遍,沒想到現在居然會戴這麽一條領帶出門。我覺得難以理解,卻因為顧慮榊太郎冰冷的性格,愣是裝作沒看見。

幾個人聚在一起喝酒自然要聊天。

我問忍足侑士:

“你上次說自己是醫生,什麽科的?問問清楚,下次好找你去看病。”

忍足侑士晃了晃酒杯裏的紅酒,沖我很神秘地笑了笑。

“精神科。”

“……那還是算了。”

我的表情大概很蠢,他毫不顧忌地噗嗤一聲笑出來。

我惱羞成怒,不想理會忍足,轉過頭,卻發現榊太郎正定定地打量我,神情迷蒙。過了好一會兒,他見我發現,也還是鎮定自若地跟我對視。反倒是我很快就狼狽地別過視線,低頭又看見他那條奇奇怪怪的領帶。

難道,榊太郎對我的态度這麽奇怪,都是因為媽媽?

“你是不是還喜歡媽媽?”

我忽然變得有些恍惚,明明是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卻有點兒陌生。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但确實明顯感到,話脫口而出的那幾秒種,我整個人都渾渾噩噩,仿佛連意識都不是自己操控的一樣。這種不适感很快消失,我如夢初醒,看見對面神情劇變的榊太郎,我連忙擺了擺手想要解釋。

誰知道他卻猛地站起來,整個身體探過桌子,一把抓住我的左手腕。

哐當。

玻璃杯落地,發出一聲清脆的響。

榊太郎粗糙的手指,準确無誤地摸到我那處割腕留下的疤痕。我擡頭看見他猩紅的眼眶,聽他用震耳欲聾的聲音問我:

“你是誰!”

他的力氣很大,幾乎要擰斷我的手腕,我張了張嘴,話還沒說,眼眶就一下子飙出眼淚。

“很痛,放手啊!”

忍足侑士終于不再旁觀,他站起來,想要嘗試掰開榊太郎的手,但沒能成功。于是他嘆了口氣,用一種令人信服的語調說:

“如果她是真白,怎麽會看見你的領帶還無動于衷?”

這句話很靈,榊太郎聽後,立刻放開對我的桎梏,失力一般摔回椅子上,神情頹然。

我居高臨下地看着榊太郎,昏暗的燈光打在他臉上,讓人心生絕望,我不由難過起來,感覺身體的某一部分正在悲鳴。

“我不太舒服,先走了。”

今天超出掌控的事情太多了。

我拎起座位上的包,踩過地上玻璃的碎片,頭也不回地跑出去。

我的身後響起噔噔的腳步聲,不一會兒,桃城武跑到我面前攔住我的路。他有些擔心地看着我:

“你怎麽了?”

我惡狠狠地回答:

“你現在肯出來了?”

他嘿嘿傻笑兩聲,有點無辜地說:

“我怕惹你煩,你不是不想看見我嗎?”

大眼瞪小眼僵持了一陣,我終于破涕而笑。

于是,桃城武不再偷偷摸摸地跟在我後面,而是和我并肩而行。

“聽說你租了對面樓的公寓?”

“啊,你怎麽會知道。”

我笑了笑避而不答,繼續問:

“公費?”

“哪裏有公費,都是我自掏腰包。”

“那你今天去游樂園的門票還有車錢都是自費咯?”

桃城武不敢看我,沉痛地點了點頭。我看着他的模樣,忽然覺得,做警察做到他這份兒上,也是蠻拼的。

我們在公寓門口分別,在他轉身離開前,我半認真半調侃地說:

“不許偷窺我啊。”

“我才不會幹出這種事,你放心,我只是為了抓住你繼父,如果他不出現,過了這個月我就搬走。”

站在我面前的桃城武背挺得很直,神情是和發型不相符的嚴肅,讓我不禁相信,他會是一名好警察。

我精疲力竭地回到家,洗完澡躺在床上。

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這一晚,我竟然夢見了真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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