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破曉

“小鬼頭。”谷晴柔擰他的臉:“你記得倒清。”她揮揮手,很是潇灑:“自己進去看吧,你能拿出哪把就送你哪把。”說完坐在靠窗的小幾邊,閉上眼睛,只顧調理內息,不再理會姚溪暮。

姚溪暮推門進屋,屋裏別有洞天,全是劍——牆上挂着,架上擺着,地上攤着,櫃子收着。

黑白青紅金銀銅鐵長短彎直,其上或飾以珍寶,或綴有流蘇。

姚溪暮一柄柄看下來,只覺得眼花缭亂。他不知道該拿哪把,更重要的是,有的劍他根本拿不起來,更不用說拔劍出鞘。也有能拿起來的,但他不是嫌樣子不好看就是不順手,他選了很久很久,終于在角落的架子上拿起一把薄如蟬翼的短劍。

短劍身長不過三尺,鞘是用鯊魚皮所做,很是輕巧,是以姚溪暮這樣的孩童也能随意拿動。姚溪暮拔劍出鞘,左看右看,稀罕得不得了。還劍入鞘之時,覺覺手上一涼,低頭一看見血了。

他捧着劍狂奔而出,嗷嗷嗷一路跑到谷晴柔的面前,舉起流血的左手,鬼哭狼嚎:“晴姨——我流、流血了。我沒摸刀刃,它就割我,我疼,嗷嗷嗷——”

谷晴柔看着他手裏的劍,又看了看他手上正在淌血的傷口,驚訝道:“破曉居然選擇了你!”

“疼。”姚溪暮眼淚汪汪。

谷晴柔驚訝了半晌,摸出一方潔白的絲帕替他拭淚,他舉起手,強調:“晴姨,我疼,流血了。”

“破曉多少年沒出鞘了,出鞘必見血,他飲了你的血,也算是選擇你作它的新主人,不過——居然是你?”谷晴柔還是感到不可思議,将姚溪暮拉倒身前,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他。

姚溪暮滿臉稚氣,除了較尋常孩童漂亮許多,看不出有什麽過人之處。

不過漂亮也算是過人之處了,有多少人連漂亮也無。破曉這麽漂亮,選一個小美人當自己的主人也無可厚非。谷晴柔這樣想着,心中也了然了幾分。

“拔劍。”谷晴柔吩咐。

姚溪暮小心翼翼地拔劍出鞘。

劍身輕薄雪亮,是天之将曉時刺入黑暗的第一縷陽光。

谷晴柔看着劍,眼神溫柔如同看到自己的情人,她輕輕的撫過破曉的劍脊,叮囑姚溪暮:“劍有劍靈,你選擇劍的同時,劍也在選擇你。多少劍客終其一生追尋人劍合一的境界,始終追尋不到。就是因為他雖選擇了寶劍,寶劍卻并沒有選擇他作自己的主人。”她眼中帶着笑:“小溪暮,你多幸運。”她雙手捧劍,輕聲道:“破曉選擇了你。從今天起,你就是一名劍客,它會是你的最重要的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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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明明沒有碰到它。”姚溪暮對谷晴柔的一番話似懂非懂,光顧說着剛才讓他驚悸的一幕:“我還劍入鞘的時候,感覺有風拂過,手就流血了,這就是它選擇我了麽?”

“是的,但那不是風,是劍氣。劍氣來自劍鋒,若你的內力充沛,便可催動劍氣。”她站直身體,舉劍往前疾刺,剎那間光芒大盛,劍氣如瓊花碎玉般在小小的空間裏激蕩揮灑。

狂風鼓蕩,室內帷幔飄飛,姚溪暮看到谷晴柔行雲流水的身影,如癡如醉。

這是方才江晚舟在樹下所練的劍法,刺秦。

“為了讓你看清,我舞動的速度比平常的要慢三十倍。”

姚溪暮緩緩點頭,接過劍,努力回憶着谷晴柔的動作,舞動起來。他的內力不足,并不能催動劍氣,但經谷晴柔出聲指點,一套劍法使下來,也算像模像樣。

“好伶俐的娃娃,嘴又甜,真招人喜歡。”谷晴柔摸摸姚溪暮的臉蛋,越看越稀罕:“是該他烏謹來跟我炫耀,回去好好練他教你的內功心法,趕緊把他的雲風訣學到手!以內力催動劍氣,同劍法相輔相成。”

“唔!”

“成為天下第一的劍客。”

“我練武功不是要成為天下第一。”姚溪暮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睫毛長長,閃動出不符合他年齡的哀恸來,“我要給我的家人報仇。”

“仇人是誰?”

“不知道。”他搖搖頭:“我不知道,我要先練好武功,去找到仇人,報仇!”

“那就報仇吧,去把劍法再練練。”

姚溪暮又練了一遍,較第一遍長進不少。

姚溪暮拼命練劍,兩個月後他已經可以和江晚舟一起在古樹下縱蝶。

江晚舟看到他的破曉也很驚訝,但他面上一派淡然,問道:“谷尊使将破曉給你了?”

“我被破曉的劍氣割出了血,晴姨說是我選擇了劍,劍也選擇了我。”他湊上去看江晚舟的佩劍,笑嘻嘻道:“晚舟哥哥,你也被你的劍割出血過吧?”江晚舟瞥了他一眼,将劍豎在身後,搖頭道:“沒有。”

“你的劍有名字嗎?”

“你問這個幹什麽?”

“我的劍叫破曉!”姚溪暮搖頭晃腦,得意洋洋。

江晚舟白他一眼,讨厭他這副顯擺的嘴臉,頓時出手如風,長劍直指姚溪暮的咽喉,姚溪暮忙舉劍抵擋,狼狽不堪。幾個回合下來,他不敵江晚舟,落花流水地躲到角落裏,灰溜溜的苦練劍法。

烏謹看到姚溪暮成日抱着破曉,醉心練劍,痛心疾首道:“小胖喲,你就這樣上了谷妖女的賊船了,她是不是要讓你成為天下第一的劍客?”

“是啊。”

“那你練吧,祝你早日成為天下第一。茍富貴勿相忘,到時記得提攜我和小疏雨。”

“成不了的,我在晚舟哥哥手底下都過不到十招。”姚溪暮跟着烏謹進屋,與正端着一盆炒花生米出門的阿大打了一個照面,烏謹順手往盆裏抓了一把,姚溪暮也抓了一把。

“你平時不是跟他打得火熱,怎麽會十招都過不了?”

“他不讓我我就過不了。”

“真沒想到你這麽丢人。”

兩人進了屋,坐到椅子上,大眼瞪小眼,流水似的往嘴裏扔花生米。

“小胖,你的嘴幹不幹?”烏謹吧唧着嘴,“阿大把鹽放多了點。”

“有點,師父你呢?”

“你都知道還不快給為師倒茶去,反了你了。”烏謹輕踹姚溪暮一腳,姚溪暮屁滾尿流的拎過茶壺,倒了兩杯茶。

茶水中有茉莉的清香。

烏謹眯眼細嗅,道:“小疏雨去年秋天晾幹的重瓣茉莉,現在喝來剛好。”他睜眼看着正在牛飲的姚溪暮:“水是哪來的?你嘗出來了沒?”

“不是立春存的雨水麽?一大壇都埋在梨花樹下來着。”

烏謹搖搖頭:“這是去年在雪嶼塢的荷塘養的荷花蕊裏收集的露水。”他一把搶過茶壺,看到裏面的茶水所剩無幾,頓時眼神凝重:“這是小疏雨的藥引子,被咱倆喝了,這可怎麽辦啊?”

“怎麽辦呀?師父。”姚溪暮托着腮。

“山莊裏有,你跟大姑娘關系不錯,去問她借一壇吧。”

江離剛滿十五,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雖貌美,但秀眉斜飛,為她平添幾分英氣,看來英姿飒爽,與尋常女子嬌美不同。

“離姐姐。”姚溪暮叫住她,她回眸之際顧盼神飛,讓姚溪暮呆了一呆,忘記了要說什麽。還是灼爍提醒:“姚家少爺怎麽不說話?”

姚溪暮難得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扭捏道:“師父讓我來借一壇荷花露水。”

江離看他模樣覺得有趣,決定逗一逗他,便走上前摸了摸他的腦袋:“弟弟,你是在不好意思嗎?”

“沒有啦。”姚溪暮低頭絞着自己手指,偶爾擡眼偷瞟江離。

江離同灼爍、蒙茸三人面面相觑。

蒙茸伸手去摸姚溪暮額頭,奇道:“沒有燒迷糊呀。”

“哎啊,沒有啦。”姚溪暮跳腳,甩開她的手,嚷嚷:“是離姐姐今天太漂亮了!”

“我哪天又不漂亮了?”江離問他。

“你當然每天都漂亮,只是今天格外漂亮。”他的臉蛋紅撲撲,眼神亮晶晶:“剛才你回頭的時候把我驚豔到了,所以我才有點不好意思。”

一番話逗得三個少女笑的花枝亂顫,江離去擰他的嘴,笑罵:“你這張嘴,真是抹了蜜的。我們家晚舟要是像你這樣,我才不愁他以後找不到媳婦兒。”

“姐姐你為什麽老是擔心晚舟哥哥娶不到媳婦呢?他肯定能娶到的呀,我也是,長大了就能娶到了。”姚溪暮很篤定。

“哈哈哈。”三女聽了此話,又是一番大笑,笑過之後,江離反駁他:“誰跟你說的長大了就能娶媳婦兒?若都能娶,世上那麽多老光棍哪來的?”

“老光棍都難看啊,晚舟哥哥長得好看!”

“光好看有什麽用,他那個性子,悶都悶死了。”江離不以為然,吩咐了蒙茸帶姚溪暮去拿荷花露水,轉而離開。

“離姐姐這段時間好像特別忙。”姚溪暮回頭看了一眼江離匆忙離去的背影,蒙茸輕聲道:“山莊的大小事都要她過問,她自己還要讀書練武,當然時時刻刻都是忙的。”

“莊主為什麽都不管呢?”

“莊主閉關呢。”

姚溪暮跳到蒙茸面前,倒着走路,方便和她面對着說話。

“我來這裏都有一年多了,都還沒見過莊主呢。”

“你算什麽。”蒙茸伸手拂去他肩膀上的一根羽毛:“我自小在這裏長大,還沒見過莊主幾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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