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賤骨頭
兩人來到臘梅林中背風的地方,那裏有一口深井,姚溪暮同蒙茸一起将覆在井口的石塊搬開,看到離井口不遠處有井繩直通井下。
蒙茸深吸一口氣,扯住井繩往上拉,姚溪暮連忙施以援手,說道:“姐姐,我來吧。”蒙茸搖搖頭:“你一個人拉不起來。”姚溪暮接過井繩,氣沉丹田,拉起來不覺費力,蒙茸不由贊道:“真不錯呵!”姚溪暮龇牙咧嘴的笑了笑。
拉上來的是一只藤編大筐,裏面有好幾壇蜜蠟封口的陶壇,蒙茸拿過一壇,遞給姚溪暮:“荷花露水,可要拿好了。”
“謝謝姐姐。”
“光謝可不行哦。”蒙茸笑道:“既然說是借,那就得還。”
“要還的。”姚溪暮點頭。
“你知道,收集這東西挺費力氣。今日借你一壇,等到夏天荷花開了,你得接兩壇來還。”
“啊?”姚溪暮苦着臉:“兩壇,這算利息吧?”
“你不願意,那可就不借了。”蒙茸說着要将他懷裏的壇子取走,姚溪暮往後一退:“願意,願意,不願意不行了,誰讓我喝了師兄的藥引子。好姐姐,到了荷花開了,我收集來的露水都歸你們。”
“到時候可不能反悔哦。”蒙茸将大藤筐小心翼翼地送還入井中,“反悔也不要緊,到時候要是交不出露水,就去你們藥廬搶光清玉雪花丸。”
姚溪暮打了一個寒顫,又道了謝,腳下抹油跑回了後山。
烏謹在院子裏劈柴,案板上有幾條洗剝幹淨的魚,阿大将其中三條魚架好,往上抹着香料。姚溪暮歡呼一聲,抱着壇子在院子裏轉起圈來,十分歡喜:“嗷嗚嗚——晚上有烤魚吃——”烏謹瞭他一眼,眼光落到他懷裏的壇子上,問:“露水借到了。”
姚溪暮站定,啄米似的點頭:“嗯!”
阿大上前取過他手裏的壇子,烏謹一腳踩在劈開的木頭上,吩咐:“就用這個水,将另外兩條炖上,不能一開始就用,最後使,明白吧?”
阿大啊呀呀的點頭比劃,表示自己知道了。烏謹揮手:“去吧。”又對姚溪暮道:“過來烤魚。”
“我借來的水,不是給師兄的藥引子麽?”姚溪暮不解:“為什麽用來炖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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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炖魚就是藥引子。”烏謹伸了個懶腰——手裏拎着一把劍。
那是姚溪暮的破曉。
“嗷喔——”姚溪暮狂嚎一頓,撲上來搶劍,“師父,你不是人!我的寶劍,你用來劈柴!你還我的劍!還我!”烏謹被他那一嗓子嚎的腦子發懵,一手将劍遞還給他,一手掏掏耳朵:“确實是寶劍,劈柴挺好用,唔,殺魚也挺好使。”
“殺魚?!”姚溪暮瞪大眼睛,心疼的不得了:“我的寶劍!我的寶劍!”他不敢沖着烏謹撒潑,只得在地上滾來滾去,把身子蜷成一團又伸直,雙腿朝天狂蹬,嗚嗚哀嚎。滾了一身草屑,又跪直身子,揪住草皮,一把一把的往天上扔,撒了自個兒一頭一腦。而後一仰,躺在地上頓足錘地,哭鬧不止。
烏謹一臉苦惱的坐在房檐下看他發瘋,順手抹了一滴茶水彈到他頸中,到得頸中,已是冰涼的冰碴。
“小胖,我說你鬧的差不多就得了。”
姚溪暮一哆嗦,哭唧唧地坐直身子,帶着怨氣看着他。
“你說你這孩子怎麽這麽死心眼兒。”烏謹彎腰撿起破曉,走到他面前,道:“你仔細看看壞了沒,壞了我照原樣賠你。”姚溪暮聞言低頭一看,劍身光寒,沒有鏽斑;劍鋒完美,毫無缺口。
“沒有。”他将劍還鞘,摟在懷裏。
“所以啊,寶劍雖可殺敵,但也能殺魚劈柴。就像江湖裏那些大俠,難道就整天行俠仗義,不用喝水吃飯了麽?”
“這、這……”姚溪暮想說烏謹這是一派胡言,卻想不出措辭來反駁,結巴道:“這能一樣嗎?”
“有什麽不一樣?你的寶劍和阿大的菜刀都是鐵做的,有什麽區別?”
“寶劍是寒光閃閃的,當然有區別。”
“哈哈。”烏謹大笑,“誰說菜刀就不是寒光閃閃了?”
姚溪暮被烏謹的一番胡說八道震的啞口無言。
“不管武器是什麽樣的,用來幹什麽的,關鍵是使用的人。”烏謹點點他的鼻子:“明白了沒?”
“不明白。”姚溪暮實話實說。
“那是因為你笨。”烏謹往他腦門上砸了一個暴栗,“過來生火,為師親自烤魚。”
“既然是一樣的,那你為什麽不用菜刀殺魚,不用柴刀砍柴?”姚溪暮堆着柴火,還是很心疼。
“換來換去不是麻煩麽,你的劍快。”烏謹将魚翻過一面,塗上蜂蜜:“你不要那麽小氣,反正也沒用壞不是麽?”
姚溪暮往熊熊燃燒的柴堆裏塞了一根又粗又長的木柴,火苗一下子熄了下去,濃煙漸漸升起,嗆的烏謹背過身咳嗽了幾聲,埋怨道:“小胖怎麽搞的嘛!快把大木頭撿出去,火被壓死了。”
話音未落,火已經徹底滅了,濃煙滾滾,姚溪暮慌慌張張的扒拉出幾根木柴,趴在地上狂吹,好在有幾點火星争氣,很快生出了新的火苗。但他的臉被煙熏了幾處黑跡,烏謹看了笑道:“這樣好,真成花臉貓了,可以跟麥冬結成兄弟。”
姚溪暮黑着臉,只顧燒火,烏謹看他面色不悅,從魚肚子上撕下一條烤熟的魚肉,塞到他嘴裏,問道:“小胖,不高興了嗎?”
“師父。”姚溪暮咽下魚肉,覺得味道很好,便伸手自己又撕下一片放到嘴裏,一邊咀嚼一邊說:“我想過了,雖然你說菜刀和劍用處都差不多,能殺人也能殺魚做菜,但是我不喜歡別人用我的劍殺魚,你以後能不能不用?”他頓了頓,低頭對着手指,可憐巴巴:“你覺得菜刀不夠快,我可以去磨,或者我自己去殺魚,砍柴也是。”他越說越難過,帶着哭腔:“師父——我求你以後不要用我的劍殺魚做菜好不好?如果劍能殺魚做菜,那還用菜刀幹嘛?”
他一番肺腑之言振聾發聩,烏謹沉吟片刻,點頭道:“也行,那以後磨刀殺魚的事就交給你了,反正現在丁大娘也經常教你做菜,以後烤魚的任務也交給你了,好不好?”他撇撇嘴,眉頭緊皺:“你對待劍的态度,怎麽讓我想起一個人來了?”
“是誰啊?”
烏謹一摸腦袋:“算了,不記得了,反正不是谷妖女。”
姚溪暮鬧夠之後安安靜靜的守着烏謹烤魚,魚皮滋滋作響,香味撲鼻,烏謹最後加了一把米粒大小的香花,花的清新和魚的鮮香混合一處,令人食指大動。“好了。”烏謹從架上取過一支,遞給姚溪暮,姚溪暮接過,雙眼緊盯着烤魚,嘴中說道:“謝謝師父。”說完轉身就跑,烏謹也不理他,林疏雨剛走出房門,看到他飛奔的背影,道:“師弟成天上蹿下跳的,真有活力。”
“賤骨頭。”烏謹罵了一句:“這又是去未消居獻殷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