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挑戰
天元門給落梅山莊下了聘禮,定下婚期,如今山莊裏的事宜大多是管家和绛英使在負責,江離難得的清閑下來,有空就來雪嶼塢與谷晴柔說話。
姚溪暮發現谷晴柔的性情和江離很像,跟谷晴柔說起的時候,谷晴柔輕笑一聲:“離兒幼時住在雪嶼塢,算是我帶大的,性情跟我像一點,也不足為奇。”
“那少主是誰帶大的?”
“他乳娘呀。”
“好奇怪啊,莊主好像沒有向晚舟哥哥傳授武功。”
“你個娃娃知道什麽,莊主向少主傳授的是內力,少主天資極高,自小習得落梅山莊的心法《梅花三弄》如今已突破第三層,每練一層,莊主都要給他輸入內力助他打通,他有了這個根基,學任何武功都不在話下。自己看書就能成,還用得着莊主傳授麽?”
“他有別人給他輸內力,難怪我打不過。”姚溪暮聞言托着腮直愣愣的盯着谷晴柔,谷晴柔撫摸他的頭發,問道:“真傻了?”
“那我不是永遠也打不過他了?”
“也不是不無可能,你讓烏謹教你雲風訣啊。”
“師父說我還不到火候,不能學。”
“那就到了火候再學吧。”
“什麽時候才能到火候呢?”
“這你要去問烏謹呀。”
“晚舟哥哥到火候了嗎?”
“差不多。”谷晴柔打了個呵欠,心不在焉。
“到了?我都沒到,那我還真是永遠也打不過他呀。”姚溪暮心急如焚,追問不止:“他真的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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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他的是在江晚舟十三歲那年來山莊挑戰的一位劍客。
劍客自稱樓十七,是江湖中有名的劍客,特地下了戰帖,來找落梅山莊的莊主挑戰。樓十七比起以往來挑戰的劍客的本事确實要高一些,因為他不僅懂得劍法,居然還懂得奇門遁甲梅花易數,在山下走了一天一夜,他順利的來到了落梅山莊的門口。
寒梅十二影組的劍陣也沒能阻擋他,他将寒梅十二影的劍扔在腳下,大步走進了落梅山莊。
能夠如此走進落梅山莊的樓十七,是近三十年來的第一人。
姚溪暮不知道他在江湖中多有名,他只知道樓十七的劍很亮,很冷,很快。樓十七站在梅樹下,頭發蓬亂,胡子拉碴,頂天立地,聲如洪鐘:“請落梅莊主江靜深出來與樓某一戰!”驚得枝上梅花簌簌而落。樓十七眼睛和他的劍一樣的亮和冷。冷的讓姚溪暮打了個寒顫,他站在樓十七的面前,不确定自己是否是樓十七的對手,但這并不妨礙他拔劍,樓十七看到他拔劍的瞬間,眼睛亮如寒星,猶如餓狼面對獵物,水蛭面對鮮血。
但樓十七并沒有拔劍,他騰挪躍動,只是在躲避姚溪暮的劍鋒。姚溪暮窺了空子,猛然側身向前疾刺。他竟不避,鬼魅一般欺身而上,用兩指捏住劍尖,雙目炯炯,狀若癫狂:“破曉,竟是破曉!”姚溪暮大駭,氣息微亂,好在他練習雲風訣已有時日,此時氣随劍走,劍氣徒然大盛。
這劍氣來的淩厲,迫的樓十七不得不松開兩指,旋身避開,只有衣角被割出一道極小的口子。
“你還不錯,我不殺你。”樓十七住了手,神情傲慢,“我不殺無名之輩,速請你們莊主出來與我一戰。”
“你為什麽非要跟我們莊主打呢?”姚溪暮很不喜歡他這副用鼻孔打量人的倨傲模樣。
“殺了他,我就是天下第一劍客。”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殺了莊主你也未必是啊,總有比你厲害的人吧,而且我也沒聽說我們莊主就是天下第一啊。”
“你懂什麽。”樓十七不願聽他胡說八道,舉步欲走。
“诶。”姚溪暮攔住他,“當天下第一的劍客有什麽好處嗎?你為什麽要當?”
樓十七不理會他,信步往裏走。
“你真的打不過他的。”姚溪暮是真的不解,“你的劍很快,但還不是我們莊主的對手,唔……”姚溪暮頓了頓,歪頭道:“莊主一直在閉關,其實我也沒見過他的劍法,但聽你這麽說那肯定是很厲害的了。你可以找我師父,不過我師父于劍法上算不上登峰造極,不如我晴姨,我晴姨的劍法你定是比不上的。”
“你晴姨是誰?”樓十七聽得有他比不上的對手,頓時停下了腳步,雙眼發光。
“我勸你快走吧,在山下好好活着不行麽?真等她來了就來不及了。”
“她叫什麽名字?”樓十七面色冷峻。
“谷……”姚溪暮環顧了四周,小聲道:“谷晴柔,聽說過吧?她很兇殘的,趁着她還沒有發現你,趕緊收拾細軟逃命吧。”
“谷晴柔,她竟在此處?”樓十七聞言興奮之極,忽而仰天笑道:“哈哈哈哈,踏破鐵鞋無覓處,哈哈哈哈!她竟然也在此處!我成名十數年,一直鮮無對手,七年前敗于她手,之後我一直尋她想要重分勝負。這一次,她要麽殺了我,要麽讓我殺了她。”他一把扯過姚溪暮的衣襟:“小娃娃,你當真不騙我?”
“七年前你敗于她,她怎麽沒殺你?”
“知音難求,對手難覓,你才練劍不久,根本不明白對于劍客來說,遇到一個好的對手是多麽的難能可貴。”
“哎。”姚溪暮撇撇嘴:“沒用的,這七年你的劍法大有突破,她也沒閑着呀。我敢肯定你依舊不是她的對手,你不知道她的劍有多快,有多妙。像閃電,像山火,像蝴蝶和飛泉。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形容她的劍法。你就不怕嗎?”
“怕死豈為劍客?我只怕無緣得見這樣的劍法。”
“難道當劍客就為了到處找人挑戰,随時預謀着殺人或者被殺嗎?”
樓十七沒有回答他,因為他重新興奮起來,姚溪暮順着他的眼神看過去,只見江晚舟站在熹微的晨光中,在朝夕相對的時光中,姚溪暮毫無知覺,直到現在才發現江晚舟已經不動聲色的褪去了孩童的模樣,成為玉樹般挺拔的少年。
晨光中的那一戰,烙印在姚溪暮的腦海中。如同夢裏的情節,江晚舟的每一個動作,細微的表情都如同靜止的畫面,一幀一幀緩慢地展現出來。
樓十七拔出了自己的劍,他的劍厚重滄桑,是少小離家老大回的浪子,每一個招式都帶着羁鳥歸林時的向往與倦意。
那是黃昏!姚溪暮終于認出了樓十七的劍,因為黃昏出鞘之時,他的破曉鳴叫不止。
人逢知音會鳴,劍遇故劍也不得不鳴。
黃昏和破曉出自同一個鑄劍師之手,原本是一起的。
黃昏自是鋒利,使劍的人卻不敵江晚舟。姚溪暮怎麽也看不清江晚舟的劍是如何刺中的樓十七,如同他看不清江晚舟每日縱蝶的練習,數百只蝴蝶缭繞着他,卻被他的劍氣籠罩,飛不出去,辨不分明。
翩若驚鴻,矯若游龍,衆望所歸,人劍合一。
在每一個劍客心裏,那遙不可及的境界,在江晚舟十三歲,不,或者比十三歲更早的時候就達到了。姚溪暮的眼神不知何時化作了晨霧中的一只藍翅鳳蝶,被江晚舟的劍氣困住了,再也逃不出去。
江晚舟大敗樓十七,成名于十三歲,成為江湖中傳誦的新的傳奇。
不過江晚舟并不在意,也不知曉。他從小生長在落梅山莊,極少下山,山莊裏的生活簡單而純淨,他每日除了練武、讀書,好像再也沒有別的。這樣很好,他自小性情冷漠,只喜歡練武讀書,喜歡自律的生活,不願任何事物來攪擾。能打敗樓十七,江晚舟很高興,雖然第一次殺人讓他覺得惶恐,但戰栗的快感更令人興奮。他執起樓十七的劍,劍名黃昏,如黃昏一樣的沉穩和迷茫,劍光閃動,是眷戀的永晝的輝芒。
它很像破曉,但完全不同。
破曉犀利,鋒芒畢露,是茫無涯際的黑暗中刺透的第一縷陽光。
姚溪暮看着他手中的黃昏,看的眼睛都直了。他不止一次去求江晚舟,将黃昏借來用用,江晚舟一概拒絕,不僅不借,看都不讓看。姚溪暮在未消居一通亂翻,劍沒有找到,還跟江晚舟打了一架,被攆出了未消居,氣的他雙足亂頓,靠着梅樹大哭一場。
“這是怎麽了?怎麽了?”江離過來就看着姚溪暮哭倒在樹下,眼淚嘩嘩。灼爍和蒙茸對着他又哄又抱,姚溪暮這才抽抽噎噎的站起來,扁着嘴:“離姐姐,晚舟哥哥老是欺負我,我打也打不過他,怎麽辦呀?”
“怎麽回事啊?又打架了?”江離拉他進屋坐下,蒙茸剛給他調了一碗木樨香露,就看着薄綠跟着江晚舟走進了房門。江晚舟面若冰霜,說道:“你打不過我,就拉我姐姐來壯膽麽?”
“離姐姐。”姚溪暮轉身跑到江離身後:“你看他,他又要打我了。”
“晚舟。”江離問:“你和小溪暮怎麽就不能好好相處呢?”
“他老是惹我生氣。”江晚舟一頓,說道:“說多了也是沒意思,你們愛待多久就待多久。但有一句我得說明白了,劍是不借的。”說完他轉身走了。
薄綠站在原地手足無措,看着江離,叫了一聲:“大小姐。”江離對她擺擺手,吩咐:“你不必管我們,跟着晚舟吧。”
江離嘆了一口氣:“小溪暮啊,他脾氣好大。”
姚溪暮點點頭:“是啊。”
“我走了你怎麽辦?”
“我不知道。”姚溪暮垂着頭,濃密的睫毛篩過他的目光,留下了很純粹的委屈。他小口喝着香露,說道:“我以後會乖一點,不惹他生氣。”
江離摸摸他的頭,看着他低眉順眼的樣子,很像一只油光水滑的小貓。
“哎。”她又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