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癯仙樓主(下)
金大乘看他笑成了一朵花,眉眼生動,紅唇馥馥。心中感嘆,年輕真好诶,不能讓人看見他這張臉,不然我京城第一美男的名號真得被他搶去了。
于是金大乘一挑眉頭,計上心頭,出言道:“弟弟此次來,少主可另有囑托?”
“有,這個是給你的。”姚溪暮從懷裏掏出書信,遞給金大乘。他單手托腮,雙目如星,樣子十分純良可愛:“我都沒看,他都只是讓山吹給我帶話,讓我來了金陵都聽你的。”
“上面寫了什麽?”姚溪暮伸長脖子。
“少主說的太對了,一切就交給我吧。”金大乘慢條斯理的将書信折好放入袖中:“這裏頭也是囑咐我多照顧你。”他拎過茶壺為姚溪暮将茶水滿上,又為自己續了一杯,姿勢行雲流水,令人賞心悅目,他接着慢吞吞道:“癯仙樓對外說是維護盛元坊的安寧,其實是咱們山莊在京城中的死士機構。樓主所擔之責十分慎重,不能被人随便瞧見真容,故而歷任樓主都擅長易容之術。特別是像弟弟這樣外貌出衆的,很容易被人記住,必須要學會易容。”
“我不會易容術。”姚溪暮想到了李晖茂,忽道:“不過我認識一個人,他很擅長!我可以讓他教我。”
“你說的可是大盜李灰貓?”
“正是!”
金大乘聞言撇撇嘴:“那只賊貓來無影去無蹤的,這兩年一點消息都沒有,也不知道死到哪裏去了。你找得到他?讓他教你,來得及?”
“诶?”姚溪暮眼珠一轉,意識到了什麽,不自覺地露出壞笑,語氣也變得揶揄:“金大哥,你怎麽知道我說的就是他?”
“你以為落梅山莊發的追字令是鬧着玩的?你那時候在路上結識的人我可都知道,再說……”金大乘嘟囔:“我跟李灰貓比可你跟他熟。”
“哦,原來你們是老相識啊,這是我有所不知啦。”姚溪暮露出了然的神情,攤攤手:“那怎麽辦?找不到他,你教我?”
金大乘站起身,沖姚溪暮勾勾手指,頭微微一側,道:“跟我來。”說完他繞過紫檀架,走到靠牆的書架前,從暗格中拿出一個木匣子,打開匣子,裏面一疊人-皮-面具。
“你選一個吧。”金大乘将匣子遞到姚溪暮面前。
姚溪暮瞪大眼睛,用手扒拉了一下,又縮了回去:“這就是人-皮-面具?感覺好惡心。”
“戴上去更惡心,選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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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選……”姚溪暮拈出一張面色最白的,“這個。”
金大乘瞥了他一眼,認為他很有身為小白臉的自覺。
“換一個吧,這張是女的。”
“女的?”姚溪暮遲疑了一陣,笨手笨腳的往臉上一貼:“女的就女的,我扮過女人。”他無所謂道:“你不是說我這個癯仙樓主不能被人認出來麽,我就扮成個女的,這樣就更沒人知道我真身是個男的。”
金大乘替他戴好了面具,姚溪暮跳到銅鏡前,興致勃勃地打量着自己,回頭道:“還不錯,我就扮成女人住在這裏吧,有任務我就去,沒有任務我還能幫你接客呢!”
這話恬不知恥的讓金大乘瞠目結舌,心道要是少主知道癯仙樓主在盛元坊接客,還不得氣死。他上前一把扯下姚溪暮臉上的女人面皮,疼的姚溪暮捂着臉嗷嗷亂叫,金大乘重新找了一張蠟黃臉的給他戴上。姚溪暮不滿意:“這張好難看!”
“讓你不惹人注意就行,還挑什麽好不好看。”
姚溪暮摸着臉,手指白皙,與蠟黃面皮形成了鮮明對比。
“好哥哥,你給我換一張,這太難看了!”
“不行!”金大乘把匣子收起來鎖好,回身仔細打量着他,安慰道:“不難看,只是很普通而已,你看習慣就好了。這種最好了,看了都記不住。如果遇到追殺的,你就往那人多的地方一鑽,找死都找不到。”
“可我手白啊。”姚溪暮攤開手,又摸了摸脖子,補充:“還有脖子,人家會認出來的。”
“塗黃,我有核桃油。”金大乘回身拿了一個瓷瓶,塞到姚溪暮手裏:“拿去吧。”
“易容也沒什麽用,看骨相就能認出來。比如我就會,所以不論李大哥他化成什麽樣我都能認出來。”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天賦異禀?你記着,從今天起,你的代號叫小木,旁人都得用這個名字稱呼你。”
“小暮?我姚溪暮的暮?”
“木頭的木!”
金大乘幫助他改頭換面,漂亮的姚溪暮變成了一個蠟黃面色的鄉下笨小子,一張臉毫無特色,表情麻木,讓人過目即忘。再也無法撼動金大乘金陵第一美男的地位。雖然姚溪暮的身段還是很好的,但既然他的長相已經毫無威脅,那就沒有必要再隐藏這個了。
接下來金大乘帶姚溪暮認識了眉樓樓主翟向笛,姚溪暮住進了與眉樓只隔了一個小花園的癯仙樓,也跟癯仙樓的管事薛長明和一幹手下見了面。薛長明打理癯仙樓多年,跟代樓主沒什麽區別,大夥兒都只認他,并不把姚溪暮這個突然出現的樓主放在眼中。姚溪暮對于大夥兒的淡漠也不在意,該吃吃該喝喝,事情都有人做,不用他操心,他過得比誰都舒坦。
不過他在癯仙樓裏沒住幾天,覺得很無聊,就跑去抱金大乘大腿,死纏爛打,嚷着要去盛元坊住。
他說翟樓主都在盛元坊裏有住處,他也要。
金大乘拗不過他,在臨水的芷蘭居給他安排了住所。
盛元坊熱鬧,又有許多漂亮姑娘。只可惜姚溪暮現在戴上了一張蠟黃的□□,小姑娘們瞧他呆頭呆腦,都不大搭理他。
所幸他目前的身份是金大老板的遠方表弟,大家不敢怠慢,再者他說甜言蜜語的本事還在,一來二去的也漸漸跟姑娘們混熟了,在盛元坊裏幫姑娘們跑腿、送飯、拉客,常常得到恩客的賞錢,成了一個勤勞谄媚的頂好閑漢。
這天金大乘氣勢洶洶的走進廳中,将正在将碎銀子往荷包裏裝的姚溪暮扯着耳朵拎出去,咬牙切齒:“雖說你住進來了,可你又不是真正的雜役,需要這麽賣力嗎?”
姚溪暮歪着頭,很不解:“有銀子賺,為什麽不賣力?”
“你很缺銀子嗎?”
“那是,你倒是有産業,有錢賺,我可是什麽都沒有。來這裏這麽久,我變醜了不說,連像樣的衣裳都沒添過一件,還不只得多跑跑腿賺點辛苦錢?”
金大乘不客氣地揪住他的臉頰,使勁一擰:“死小子,昧着良心說話。你當樓主的月錢飯食衣料可都是跟按例給你了的,你還成天跑來跑去,這些蠅頭小利你也看得上!你就缺這點銀子?”
“哎哎!人家要攢着以後娶媳婦兒用的,”姚溪暮痛叫:“臉皮破了破了!好哥哥,你放開我!”
“虧我還借口說你是我遠房表弟,安排了芷蘭居讓你住,你不好好讀書練武,盡争着幹這些個破事,成心給我丢人!”
“我是在幫你嘛!”姚溪暮揉着臉蛋,眼淚汪汪,委屈萬分:“我有讀書練武的。”
“我很稀罕你幫我嗎?”金大乘瞪着他,眼底的淚痣更顯嬌媚,他微擡衣袖,習慣性的一撩額發,冷笑道:“來吧,讓你顯本事的時候來了,接任務。”
六月初六之前,除去清心橋長老管文飛。
“那是誰?”姚溪暮一臉茫然。
金大乘又拎住他的耳朵,這次姚溪暮不幹了,手舞足蹈掙紮不止,金大乘也不放手,兩人一路拉拉扯扯到了眉樓。
到了門口,金大乘止步整理微亂的衣襟,将姚溪暮一腳踹進去。
“自己去找翟樓主打聽。”
姚溪暮踉踉跄跄地滾進樓中,昏頭昏腦地爬起來,擡頭看到披頭散發,頹廢消瘦的翟向笛。因為對方的儀容比他好不到哪去,姚溪暮這才樂呵呵的站起來,跟翟向笛問好。
“翟樓主,你好呀。”
翟向笛點點頭,臉上沒有笑意:“不用客氣。”他将一疊卷宗交到姚溪暮手上。
“這是關于管文飛的所有資料。”
姚溪暮低頭接過,問:“這個人很重要,不能派死士去對嗎?”
“他的武功很高,派去的死士只會有去無回。”
“少主下的命令是在六月初六之前,還有半個月可以準備,今晚你先将他的資料都細細看過,明日辰時我會來癯仙樓與你商議如何動手,确保萬無一失。”
“哦。”姚溪暮将卷宗抱在懷裏,問:“為什麽要殺這個人?”
“癯仙樓的職責。”翟向笛負手,皺眉道:“只負責完成任務,不必過問為何。”
姚溪暮聳聳肩膀:“好吧,那我就不問了。”他跟翟向笛告了別,若有所思的走出了眉樓。
翟向笛看着他離去的背影,一直到身後響起腳步聲,才轉過頭去,鞠躬行禮道:“少主,他走了。”
江晚舟從內室緩步而出,沉郁穩重,面無表情,問道:“你們是不是很奇怪,我會讓這麽一個人來當癯仙樓主?”
“少主這樣安排自然有少主的用意,若他沒那本事,也枉費少主的一番栽培。”
“倒不是我栽培他,而是這個位置真的沒有人比他更合适。”江晚舟喟嘆一聲,眼望着姚溪暮離開的方向,他的眉骨較高,顯得眼窩很深,一雙眼睛陷在裏頭,再直白的目的過濾到他的眼神裏,都深邃如海,讓人無法揣測。
他心裏其實就一句話:姚溪暮,不要讓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