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迷亂

姚溪暮作為今晚吳嫣梅唯一的客人,被帶到了吳嫣梅的住處暗香別館。館內遍種梅花,時值中秋,梅花未開,被夜風遠遠送來的,是別處丹桂的香氣。姚溪暮的記憶中沒有桂花,梅花才是他最熟悉的。他走上前,手指撫過一株白梅的樹幹,心中想到的,卻是江晚舟未消居裏種植的那一株綠萼梅,價值連城,幼時不知其貴重,跟江晚舟玩鬧,常常攀爬,冬日花開,總會被搖落一地梅花,落英缤紛。姚溪暮笑了笑,聞到一股特別好聞的熏香,像剛落在梅花的細蕊上的新雪,還未來得及消融。擡頭看到門開着,繪着紅梅瑞雪的屏風半掩,後面響起一道悅耳的女聲。

“公子,請進來吧。”

吳嫣梅從屏風後款款走出,此時她已經換了一身裝束,不複方才盛裝。她的長發随意約束,斜插了一枝白玉鳳紋釵。身穿玉蘭色紗緞襦衣,雪白的八幅湘裙。腰間只挽了一段水藍色的絲縧,沒有系玉佩或香袋壓住裙幅。走路時,絲縧随風飛起,飄飄然。映照着朗月下婆娑的樹影,當真清淨如仙。

姚溪暮随她進屋,本沒有留宿的打算。可是吳嫣梅抿嘴一笑,低聲道:“來之前,玄風使沒有交代過公子嗎?”

“交代什麽?”姚溪暮一頭霧水,回想起當日,金大乘只讓他将吳嫣梅捧進前三甲,其餘的倒沒有再說。他覺得有些異樣,疑窦頓生,看着吳嫣梅,道:“他跟你說了什麽嗎?”

屋子裏靜悄悄的,不知何時,竟然只有他二人。

吳嫣梅從桌上拿過一只酒杯,遞在姚溪暮嘴邊,用了哄騙的調子:“公子,喝下去奴家就告訴你。”

“喝就喝。”溪暮滿不在乎的一笑,就着她的手,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讓奴家先為公子寬衣。”吳嫣梅的纖纖玉手撫上姚溪暮的肩膀,姚溪暮側身躲開,面上難得的露出窘色:“差不多行了吧,還要把戲做足嗎?”他環顧四周,從桌前撈過一張凳子,一屁股坐上去,自己倒了一杯酒,邊喝邊道:“嫣梅姐姐累了一天,就不必花力氣想着還要來伺候我啦,若事後玄風使問起,我保證幫你圓過去。”他沖吳嫣梅眨眨眼:“你放心,早些歇息,我就在外間。”

吳嫣梅從未遇見過如此直白的拒絕,錯愕的盯着姚溪暮:“公子當真不知?”

“不知什麽?”

“難道公子以為玄風使只是讓你将嫣梅送入前三甲麽?”

“那不然呢?”姚溪暮更加奇怪,語氣不滿:“不就是他想捉弄我嗎?還要拉你下水。”

吳嫣梅不再言語,怔怔地看着姚溪暮。與此同時,一股奇異的熱力從姚溪暮的丹田處升起,如冰雪消融,緩緩湧向四肢百骸。

“不好!”姚溪暮捂住心口,驚道:“倒黴的金大乘!我……”熱氣蒸騰,浮上臉頰,姚溪暮戴着人-皮-面具,倒也瞧不見紅成了什麽樣子。他再說不出話,只顧着運氣抵禦,那股熱力和真氣相沖,更加洶湧磅礴,簡直要潑将出來。

姚溪暮腰身頓軟,雙手撐住桌沿,大口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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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吳嫣梅上前幾步,前來相扶。

姚溪暮大喝:“不要過來!”他自覺兇神惡煞,怕唐突佳人,便放軟了聲音,緩緩起身,手指緊緊摳住桌子邊沿,竭力讓語氣如常,卻顫抖的不成樣子:“不要過來……嫣梅姐姐,不要過來……要出人命了……”

他的身體越發滾燙,急需找到一處出口,卻強忍着,連滾帶爬的跌出了暗香別館。他不想碰嫣梅,那是不相幹的人,不是他的解藥。

……江晚舟啊,你在哪裏啊!我要死了!

熱……熱……太熱了……

姚溪暮的腦子近乎空白,呼吸滾燙,身子軟成一江春水,無知無覺的向東流去。

流不動了,癱軟着,即将成為生滿漂萍的死水荷塘。風過的漣漪也會讓他顫抖不止,人-皮-面具不知何時被他扯下,露出了如珠似璧的本來面目。

江晚舟這一夜都在盛元坊。

他本不飲酒,可是此時仰頭飲下一杯又一杯。喝的急了,被酒嗆得咳嗽。

金大乘上前幫他順氣,絮叨:“少主啊,花開須折直須折,你看中哪個美人叫來不就行了。幹嘛擺出這般為情所困的樣子,還喝悶酒?”江晚舟的無動于衷讓金大乘越發好奇,忍不住問:“我倒是奇了,咱們名花榜上的美人那般千嬌百媚,你一個都沒看上。又有誰會入您的眼。”

“……”江晚舟沒有回答他,又仰頭喝下一杯酒。

金大乘沒有問出個所以然,走了幾步打開門,指着外頭,那是珠翠琳琅的人間,不住慫恿:“少主,你看,良辰美景,人生樂事。”他掐指算了下時辰,随口道:“偶爾放縱也不為過,小木此時想來已經是飄然欲仙,少主又何必苛待自己呢?”

“誰?哪個小木?”

“姚溪暮那個臭小子呀。”

江晚舟已經半醉,聽得他說姚溪暮,心中猛然一刺。他皺起眉頭,苦苦思索些什麽。

是他吩咐金大乘送一個相好給姚溪暮,讓他禍害別人去,不要禍害自己。

江晚舟猛然站起身來,帶翻面前的杯盞,美酒淋淋漓漓的灑了一地。他的手有點顫抖,是因為心跳的太快。

不要有情,不能有情。只因情之一字,如洪水猛獸,如泥潭沼澤,越是掙紮,越是深陷其中。

可又為何會放心不下?為何會在此喝酒?為何心中如刺?

撥雲見日一般,心中明朗,那人的面貌如日月般高懸于他心海。不能,今日不能讓他在別人的溫柔裏飄然如仙。

江晚舟跌撞追出門去。

廳中人不見,各廂房已經關上,江晚舟不管不顧,一扇又一扇推開,一一尋找,不見姚溪暮,只收獲一通譏笑謾罵,有那性子急的,被擾了興致,追出來打人。金大乘跟在後面,一路安撫,卻越發興奮。

少主醉的不輕啊,這般失态,到底是為了誰?

寒煙绡,銀紅的、桃粉的、煙霞的……影影綽綽,如水一般的軟煙羅擋住了視線,江晚舟揮開,一層又一層。

最後一層,不需他動手,夜風輕拂,幫他撩起。

他呆住了。

姚溪暮斜倚在闌幹上,長發已經散落,鋪了一身。仿佛有所感應,他無意識的望向江晚舟,眼中一片波光潋滟。

“少主……”他低聲呼喚,像被江晚舟的劍光罩住的蝴蝶,沒有退路,也沒有歸途,幾近哀求:“救我……救命……”他掙紮着跌至江晚舟身前,伸手扯住江晚舟的襟袖,臉上酡紅如醉,滿是迷亂燥熱的神情,紅唇濕潤飽滿,宛如桃花在風中簌簌顫抖。

江晚舟心動了,他看住他,無可奈何,無計可施也無路可退。

看樣子是還沒有被人占了便宜去,幸而他沒有來遲,江晚舟不再遲疑,解下外袍,将姚溪暮兜頭兜腦的裹住,緊緊抱在懷裏。胡亂闖進離此處最近的院落,踹開一扇門。

随後趕來的金大乘看着這一幕,不可置信的張着嘴,孤高絕俗的少主居然是個斷袖?斷袖倒也罷了,居然是跟這小子有一腿。幾年前和近來發生的事在金大乘腦海中過了一遍,清晰了然,難怪嘛,少主那樣沉穩的性子,少有幾次失态,都是因為這小子。金大乘将現場閑雜人等都請到別處,關閉院門,他摸了摸臉,覺得自己這麽好看,少主居然沒有看上,有點失落。

渾然不覺自己的年紀足以媲美江晚舟的叔父。

江晚舟對于金大乘那點子老牛吃嫩草的情義毫無察覺,他快被姚溪暮纏瘋了,快感無休無止,讓他認為自己遇到了妖精,只有要人命的東西,才會給予這樣無邊無際的快樂。

“……你是要我的命嗎?”他停下動作,汗流浃背,擡手捧着姚溪暮的臉頰,阻擋着不住那索吻的唇。

“說!”

姚溪暮腦子早就一片空白,除了□□叫喊,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只得翻身騎在他身上,用積極的行動回複了他。

玉兔燈下的小鬼狐終于長成了磨牙吮血殺人如麻的大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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