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心跡

“你回癯仙樓去,以後不準再來這種地方了。”

這是第二天一早,江晚舟對姚溪暮說的第一句話。

姚溪暮睜着迷蒙的雙眼,看清面前是江晚舟之後,大方的奉送了一朵如花笑靥,伸長雙臂,抱住江晚舟的脖子。

“少主……”他的聲音有點啞,但是很滿足很歡喜。

“聽到了沒有?”江晚舟将他從懷中拉離一點。

“聽到了,我都聽你的。”姚溪暮咕哝:“我好困,再讓我睡一會兒。”

“你的身體怎麽樣?”江晚舟摸摸他的額頭,關切道:“你昨晚很燙。”

“還說呢,我是明白了。”姚溪暮興師問罪:“我還說是我運氣好,遇到你了,一想不對啊,你怎麽會在這裏?再一想,就全明白了,你跟金大乘合起夥來整我!都怪你們,害的我被下藥,差點被別人占了便宜去。”

“……”江晚舟自知理虧,啞口無言半晌,勸慰般輕拍他背,輕聲道:“是我不對,以後不會了。”

姚溪暮打了一個哈欠,在江晚舟懷裏動來動去,最後翻身到江晚舟身上,牢牢壓住。

“你想幹什麽?”江晚舟颦眉,掐住他的細腰,手上用了一點力氣,随時阻止他犯上。

“幹-你!”姚溪暮沒有犯上的決心和本事,只能過過嘴瘾,埋頭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松開嘴時,一圈牙印深深,泛着紅,咬的最狠的地方已經滲出血珠來。

“給你的教訓,要是這次不是你,我非……”

江晚舟一手捂住他的嘴,皺眉道:“你一貫牙尖嘴利,我不想聽。仇也報了,還要怎麽樣?”

“哼。”姚溪暮恨恨地拿開他的手:“反正你欺負我慣了,從來也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對。”他将臉貼在江晚舟的胸口,感覺自己落花流水一敗塗地,委屈起來,便換了可憐兮兮的語氣抱怨道:“少主,你真讨厭。”他擡頭,這次連眼圈兒都紅了:“你可記住了,我的毒是你下的。要麽死,要麽跟你白頭到老,旁人不能解。”

江晚舟凝視着他,眼睛眨也不眨,過了一會兒,才點點頭,道了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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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擊掌為盟。”姚溪暮伸出手,江晚舟卻握了他手捏在掌中,十指相扣,沒有同他擊掌。他拍拍姚溪暮的背,語氣溫和:“你若還想再睡,先起來吃點東西,我送你回癯仙樓。你答應了我,以後不要來這種地方了。”

“唔。”姚溪暮揉着眼睛,仍然有點迷迷糊糊。江晚舟很久沒見過他這可愛樣子,便在他微腫的唇上親了親。

“你又親我了。”姚溪暮傻樂,想起了剛剛過去的那個夜晚,他們的嘴唇幾乎沒有分開過。

再親來親去就沒法起身了,江晚舟清楚,深吸一口氣,他起身下床。剛系上中衣的衣帶,姚溪暮就猛地撲過來抱住他的大腿。

“少主。”

江晚舟轉過身:“又怎麽了?”

“你要為我負責,不能嫌棄我。我以後都聽你的話,你讓我回癯仙樓,我這就回去。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你別老是把我往外推,你有什麽也要告訴我,誰要是擋了你的路,我就去把他砍了。”他眨巴着明媚的眼睛,一臉燦爛的真摯:“少主,我要當你的狗!心甘情願的,不死不休。”

“胡說八道。”姚溪暮的話像是逆風吹拂過江晚舟拎住的火把,燃燒了周身。心被炙燒,灼熱滾燙,血液汩汩流動。但他面上仍然不動聲色,只是輕斥一聲:“快放開,像什麽樣子。”

姚溪暮依言放開他,接過他遞來的衣褲,重新套在身上。經過昨夜一番滾動搓揉,原本穿上去顧盼神飛風度翩翩的好衣裳此時皺巴如糠菜,江晚舟掃了他一眼,當機立斷:“你等等。”

他出門去喚來侍從,不一會兒,就送來一套新衣。

“換上吧。”江晚舟遞給姚溪暮。

換上新衣,江晚舟點點頭,将□□也丢給他——是蠟黃的那張。姚溪暮哀嘆一聲,還是認命的戴上了,他将揉皺的衣服打包,江晚舟不解:“你還要這身衣裳幹什麽?”

“新衣服好料子,才穿過一次的。”

“你在金陵是不是很缺銀子?”江晚舟說出了長久以來的疑惑。

“缺啊。”姚溪暮點點頭。

“你要銀子來幹什麽?”

姚溪暮聞言有點不好意思,面色微微發紅,垂下眼睑,只敢拿眼偷瞟江晚舟,“我跟人家說是娶媳婦兒用的,其實是想娶你的。我想像銷愁閣主那樣,要成親就歡天喜地的為你辦一場,但是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不多賺點錢能行嗎?我可不想入贅。”

江晚舟雖然表明了心跡,算是将姚溪暮放在心上,但還是無法招架他接二連三由着性子的胡言亂語。若擱在以前,那肯定始動手開揍了,如今他強忍着收回了呼之欲出的大巴掌,只是冷着一張臉,一把将姚溪暮提溜出門,送回了癯仙樓裏。

在癯仙樓中,江晚舟同他一桌吃過飯,看到他喝了三碗豆腐腦,一屜小籠包,胃口如常,便放心離開了。姚溪暮這時倒一點不困了,他心中喜悅,不顧腰身酸痛,動如脫兔,東奔西顧,四處撒歡。拔出破曉舞了一通,又滿心歡喜的沖上樓,将樓主卧房收拾出來,往雕花大床上多擺一個枕頭,再添一床衾被。姚溪暮呵呵傻笑,盼着今後就在這癯仙樓裏跟他的少主雙宿雙飛。

可惜江晚舟夜裏沒有來,姚溪暮一個人睡在被窩裏。夜長衾枕寒,到了三更天,還下起雨來。姚溪暮化身閨中怨婦,觸景生情,吟詩一句:秋雨不道離情苦,滴落梧桐一聲聲。

第二天一早也沒把江晚舟盼來,快到午時倒是盼來了打扮的花紅柳綠的金大乘。

金大乘風姿嫣然,沖姚溪暮微笑:“好弟弟,今日我帶了好酒,咱哥倆很久沒有一起喝過酒了,今日哥哥就陪你來個一醉方休,如何?”

“誰要跟你一醉方休?”姚溪暮拍了拍衣袖,看着他身後跟班抱着的酒壇,挑眉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請我喝酒,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金大乘兜住他的肩膀,一派和風細雨:“那是哥哥我先前做事魯莽,這次專門來賠罪的。”

“你也知道!”姚溪暮猛地甩開他的胳膊,怒氣勃發:“你差點就害死我了!”

“我這不就是來認錯的麽?”金大乘拉住他的手臂,把他往屋裏帶:“但是你也不想想,沒有那正主授意,我敢嗎?怎麽是我整你呢?冤枉啊。”

“那我不管。”姚溪暮顯出幾分煩躁相,在凳子上坐不住,老是站起來,不時往外張望,金大乘順着他的眼神往外看,“看什麽呢?”

“跟你沒關系。”姚溪暮收回眼神,讪讪地坐到桌邊,貌似不悅。

“你舍不得怪罪少主,就跟我撒撒氣吧,我挺得住。”

“知道就好。”

姚溪暮拔出劍,跟金大乘打了一場。

打得酣暢淋漓氣喘籲籲,從樓主打到樓頂,又從樓頂蹿回屋裏。

“不打了不打了,算我輸了。”金大乘招架不住姚溪暮狂風驟雨瘋狗似的劍法,先行投降。

“你可真沒意思,才這麽一會兒就不打了,連露結為霜都沒使出來就算了。”姚溪暮雖然沒有盡興,但見好就收,沒有追着打,也跟着進了屋坐在桌前。

金大乘命人拿了兩只海碗,親自将酒滿上,遞給姚溪暮,“打架有什麽意思,喝酒才有意思。”姚溪暮渴了,接過碗仰頭牛飲,咕嚕咕嚕下肚,又自己滿上,兩碗下肚,這才解了渴。金大乘撩了撩頭發,小口啜飲,一手支頤,只盯着他瞧。

金大乘的氣息微亂,還沒從剛才激烈的打鬥中恢複過來,“你說你也算個翩翩美少年,成天就想着打架,一打起來就跟那瘋狗一樣,死纏難打,咬死不放。”

“我也不是成天要打架呀,現在少主不讓我去盛元坊了,出門也沒什麽好玩的,還不是只得聽你的話閉門練功,這你還怪起我來了。再說,我也不想像什麽瘋狗,我劍法原來不是這樣,你看過少主的劍法沒有,春風化雨,波瀾不驚。我原本也差不多,畢竟我倆的劍法都是谷尊使教的,後來我去了鶴唳谷之後就變成這樣了,也改不過來了。”

“鶴唳谷嘛,那是很兇殘的。”金大乘點點頭,仍然盯着姚溪暮不放。

“你瞅什麽呀?”姚溪暮扭了扭身子,頗不自在。

“瞅你啊。”

“我有什麽好瞅的?你給我戴這麽一張面具,醜的我都不想照鏡子。”

“那是因為你臭美慣了,你忘了你來金陵是幹什麽的了?”

姚溪暮在酒氣氤氲中想起舊日的時光,鶴唳谷、落梅山莊,然後更加久遠的,幼時的家。他低下頭,捏緊酒杯,近來總是如此,時日甘美一些,藏匿于心中的血海深仇總會浮現腦海,提醒着他自己。當初入落梅山莊所為何事,入金陵所謂何事。

為複仇。

可如今,他費勁了所有的力氣,仍然不能知曉,仇人是誰。多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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