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徭役有人沒去, 立刻讓村民們議論起來,要知道有人沒去服徭役, 全村的人可都是要跟着受累的。他們村因為老六做官,去徭役的人數比別村的少很多。往年村裏都是輪着去, 分派的工也很輕松, 他們清楚是受了老六的恩, 如今老六回來了, 他們村并沒有因為老六丢了官而改變,大家夥心念萬幸,不管是因為縣令忘記了,還是老六的餘威仍在, 他們都不能出岔子,讓衙役尋到借口, 肥規矩改了。
這麽一想, 村民對那六人更氣了,如今村裏能過上好日子,全是托了老六的福,他們倒好, 偷誰家的東西不好, 偏偷老六家的,如今族裏已經寬恕, 只是讓他們賠銀子,去服徭役,之前跑去老六家鬧不說, 居然還不去徭役,不行,必須把人找出來,擡也得把人擡去徭役。
“找人,必須把人找出來。”
“對,村長,衙差可說了是哪個沒去,大家夥去他們家尋人,若是沒藏在家,便去親戚家找,翻了個天也得把人找出來。”
“對,對,對,必須找!”
有一個起頭的,立刻就有應聲的,事關自身,要知道在老六沒做官之前,每年只要是單立的戶,就得出壯丁去徭役,若是不想去,就得拿錢,那錢可就不是小數目了,貪錢的開口就是三、四兩,沒錢只能去徭役的,分派的工,也不似現在,能尋個輕活。
沒去的那戶人家心虛着,他們不是不想讓兒子去,奈何傷得太重,且還是傷在那個地方,如今連拿東西的力氣都沒有,真若去徭役,怕是會死在外面。他們也想過讓別的兒子頂上一頂,可幾個兒子,都不願意,他們也不好強迫人去,以前就知道不能指望總惹禍的兒子,現在兒子這樣,就更不能指望,可到底是身上掉下的肉,還是有不舍其再受苦,便想能逃一日便是一日。若是沒賠那麽多錢,他們倒想用錢買個不去徭役,可十兩一出,哪裏還有閑錢。剛剛聽到錢不對時,他們還想着若能要回來,可以拿出錢免了徭役,可這心還放下,便被村長之後的話戳破願望。
有眼利的人,立刻看出是哪家,不等村長開口便吼着人往那家去,那家的人也沒有攔着的,惹事的父母倒想攔,卻被其他兒子扯住,當初父母說拖一拖時,他們便覺得不妥,現下好了,等下若是被擡出來,以後他們是不能在村裏擡頭了。
沒一會兒,那人便被擡了出來,那人的父母看着兒子的樣子,若不是被孩子們扶着,怕是會癱在地。被擡出來的人,臉上挂着淚,哭嚎着叫爹娘,叫錯了,叫着再也不敢了。那爹娘聽得心都快碎了,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掙開兒子兒媳的手,便沖到老六身上跪下,“六叔啊!都是我們沒教好,你饒了他吧!”一邊說一邊磕頭。
有些人見了,覺得不忍,可想想那人以前幹的事,又是氣得不行,可逼着父母跟着又跪又磕頭的,他們只能別開頭,誰也沒開口,若是那人不去,誰替他服徭役?
老六的性格也是個狠的,若不然怎麽能讓還是小孩的兒子起早趟黑的賣包子。對跪在眼前的年齡比他還要大上一些的夫婦,老六連看都沒看一眼,“今天可偷物,明日便敢偷人,後日便敢殺人,若不教訓狠了,怎能記下今日之痛。且此事求不得我,誰下的懲罰當尋誰。也莫要怪我,要怪也只能怪你們自己,當他第一次犯錯時,你們若是給了他教訓,他怎敢有第二次,又怎敢一次又一次。”
正磕頭的夫婦僵住,連嚎哭的聲音都沒有了。
“若你們心疼,大可替你兒去受徭役之苦。”老六連頭都沒低,“修柏,修晉,今兒,爹把話放在這兒,若他日你們敢做偷雞摸狗的敢,爹便你們的手指敲斷。”
“是。”兩人垂下頭恭敬應聲。
老六揮着袖子轉身便走,兄弟二人跟在父親的身後離開。至于後繼如何發展,跟他們又有什麽關系。還是想想回家吃什麽。
“今日為父心情不好,你們進城去打點酒,再捉兩只蟹給為父下酒。”快要走到院門口時,老六停下腳步,未回頭交待了一句,便擡步進了大門。留下兩兒瞪大眼睛,這又是酒,又是蟹,父親要幹什麽?雖說他們家不差酒錢,也不差兩只蟹,可對父親張張嘴皮就點菜的态度,兩人心裏怪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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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是今日父親為我們解決了麻煩的犒勞。”王修晉嘆了口氣,“晚上吃飯時,得跟父親說明白,若是三天兩頭要兩只蟹,咱家的蟹也不用賣了,待收成時,怕是被吃沒了。”
王修柏搖了搖頭,心裏滿是無奈。問了弟弟需要帶點什麽回來,王修晉想了想,便寫了兩張單子,讓大哥進城時拿到雜貨鋪,先問問有沒有第一張單子上的東西,若是沒有,或是不全,便把第二張單子,給吳掌櫃,讓他交能他們東家。王修柏看了一眼兩張單子,“這是做蟹的方子?就這麽給出去?”
王修柏不舍,包子的方子,弟弟說是當還那少東家主動提價的人情。做魚的法子,給了同村的後輩也就算了,還主動給了雜貨鋪,也沒見對方給錢,現下又給方子,王修柏便有些不願意。
“大哥若是不願白給,問吳掌櫃要錢便是。”王修晉樂了,以前大哥可不是這樣的人,現在被他帶成這樣,到底是好是壞。
“不是大哥小氣,只是未見那雜貨鋪能給咱們帶來什麽好處。”王修柏把方子收好。
“大哥覺得我為何如此做為?”王修晉和大哥一同往外走,大哥進城,他便去捉蟹。
“是為與雜貨鋪交好?”王修柏沉默了一會兒,方才開口。
“是了,我們起步做生意,沒有什麽人邁,你我均猜那雜貨鋪的東家有些背景,他們能在梧縣安穩營生,除了此地沒有惡霸之外,便是因其後臺過硬。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我們想要開鋪,也需有個過硬的後臺。”王修晉為大哥做了說明,“就拿包子的方子來講,若是當時那幾家想要硬來,我們也只是前宰相的兒子,直跟他們對上,也只能乖乖的将方子交出去。”
“法理何在?”王修柏聽完弟弟的分析之後,臉色相當不好。
“權,錢,狠均是理。”王修晉樂了,“大哥,現在可明白弟弟為何勸參加科舉,若大哥有權,弟弟便可在一方安穩,大哥的權越大,弟弟的營生就會越好,而相對的,弟弟所賺的錢,也可為大哥鋪路。”王修晉之前暗示過很多次,這次卻說得非常直白。
“此事……”王修柏臉上的表情很是奇怪。
王修晉沒再多說,講太多,大哥也未必會覺得是對,只能經歷了,才知如何。
王修柏一路都在想弟弟說的話,不論是送方子,還是讓他去科舉,均為“借勢”,至于弟弟說以錢為他鋪路,王修柏只覺好笑,父親沒給人送過錢,不也位高至宰相,雖說如今落到此,也只因其站錯了位。王修柏不忍打擊弟弟的積極性,便不會和弟弟辯解。也幸好此時王修柏沒有跟弟弟氣壯的說,日後若為官,用不到弟弟出錢鋪路。
吳掌櫃看着方子上的東西,不停的搖頭,“我這兒只有三種,其他聞所未聞。”
王修柏只能将第二張方子按着弟弟的要求給了吳掌櫃,吳掌櫃接過法子,看着上面的名,便知是一道菜名,心裏也有了譜。王修柏将方子送出後,先去看看鋪子的修整,然後才去打酒,酒自然沒買最好的,挑了中下的買了小壺,只夠倒三四杯的樣子。
做蟹的方子被快馬送進了京,皇子拿着方子,看着上面很多沒見過的東西,這都是些什麽啊!招來禦膳房的大廚,皇子指着上面的東西,“這些可都有?”
“這……”大廚看着方子,眼底閃過精光,可随後又搖頭,方子上的東西,很多是他沒見過的,“奴婢有很多未見,倒可以試上一試,只是不知味能否對得上。”
皇子手指敲了敲桌子,剛剛宣禦廚時,李菻善便道禦廚在外面都是有鋪子的,若是讓大廚看了方子,皇子定是能吃到,但很快皇外的人都能嘗到,就拿魚來說,現在京裏已經有不下十種做法。都是知如何去魚苦味和魚腥之後,廚子們琢磨出來的,而其源頭便是從宮裏傳出去的。
李菻善提醒皇子是有原因的,他隐約的猜到,方子很有可能是他的小未婚妻送來的,不管是未婚妻家的,還是未婚妻自己想出來的,都不能白吃虧。
皇子在聽到外面不下十種魚的做法時,心裏便覺又虧了王修晉,而且他吃過的做法也就兩三種,還不如宮外之人,這哪行。現下皇子準備好好敲打一下大廚。
王村,王修柏帶着酒回來,遇到村長的大兒,立刻跳下車行禮打招呼,對方笑呵呵的應聲,簡單的說了幾句今日祠堂後繼之後,對那家的無賴行為搖頭,難怪能養出一樣無賴的孩子。
老六家三口離開之後,那家的人便扯着村長打滾,要麽退錢,要麽免徭役,另外五家也跟着要錢。錢,村長自然不會退,倒不是貪錢,而是差了面子。之前已經想好修路的其餘人家也不幹,他們不同意把錢退了,不管明年養不養螃蟹,錢怎能退回去,這會兒哪裏還有人同情那打滾的人家,直說沒跟他們要以前的賠償便是仁義,莫要再哭鬧,送人去徭役才是正理。随後便不管他們同不同意,就擡人送進城了。
王修柏沒有接話,若是按他想,錢應退回去的,但是堂爺爺一直偏幫着他們,他們也不好駁了堂爺爺的面子。又講了幾句,王修柏匆匆趕回家,把酒給了劉姐後,便尋弟弟把事講了一遍。王修晉在捉蟹的時候就知道了,此事不能單單用對與錯去評說,他們能做的只是沉默。“大哥可是覺得堂爺爺做得不妥?”
王修柏只是搖了搖頭,只是沉默。錯了嗎?是有錯,不應該以已推斷。可那人也着實可恨,若沒發現,他們家的蟹就有可能會被偷光,他們是花錢買回來了,雖說現下有了些錢,可也不能讓旁人敗了吧!
見大哥沒有回答,王修晉便沒多講,問了方子的事,聽到送給了吳掌櫃,王修晉有些失望,倒不是沒錢賺,而是今天吃不上。
晚上又是酒又是螃蟹的老六,吃得并不開心,原因是兩兒子講了,從現在到螃蟹真正成熟之前,一家每半個月方能吃上一次,一次也只有三只。而且酒也不能和螃蟹一起吃,只能選一樣。老六吃得不痛快,可也不能反對,剛剛夫人已經同意了兒子的說法,他有意見也只能忍着了。他知螃蟹是用來賣錢的,如今已經比剛回來的時,日子好了不少,至少不用天天吃米湯。可是為何只能選擇一樣,他不是好酒之人,就是想着吃螃蟹時,喝上一口定是不錯,現在只能看不能喝。心裏念着兒子不孝,手卻不停的掰着螃蟹爪,仔細的摳着裏面的肉。
飯後,王修柏才想問弟弟為何不給父親喝酒,王修晉搖頭,“食蟹其實是有很多忌諱的,有很多東西是不能一起吃,輕者腹瀉,重者中毒。”王修晉把不能同食的東西說了一遍,同時他也有點後怕,螃蟹他可是送了些人的,慶幸沒出事。說完了螃蟹的忌諱後,“其實不只是螃蟹,有很多食物一起食用都會相克。”王修晉不會想到,今天他說得仔細,大哥聽得認真,幾年後,為官的王修柏便真的遇上了食用相克食物至死人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