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被迫同居

他說完這話, 林行舟突然就安靜了,魏執見他終于冷靜下來,這才暗自舒一口氣:“你聽我解釋,可以嗎?”

林行舟面無表情:“說。”

魏執沉默了一會兒,好像不知該從何說起,思來想去還是只能從頭:“一開始,我确實就像你說的,因為覺得愧對林家更多一點,而且你又确實比別人稍弱——當然我是指身體方面的——所以對你額外關照了一些, 我想着既然讓你重生回來,一定不能讓你再出事了。”

“後來接觸得多了,我對你的印象就有所改觀, 你跟你弟弟都很要強,可你們真的一點兒都不一樣, 所以開始對你有些好奇,加上你一連幾次任務表現都很出色, 而且你的思維方式很獨特,你身為人類,卻不偏袒人類,而是站在一個很中立的角度,理智地做出中肯的評價, 這讓我感到非常驚奇。”

林行舟哼哼一聲,雙臂環胸往後一靠:“我不想聽商業互吹。”

“……好吧,”魏執無奈說, “我就是想說你很特別,而且你有時候還會替鬼怪說話,這讓我很有好感,覺得我們應該是有共同語言的,畢竟我建立鬼獵的初衷,‘獵’就不是‘獵殺’,而是‘搜尋’。”

林行舟瞄了他一眼,不鹹不淡地說:“然後呢?”

魏執苦笑了一下:“再然後就是近期的事了,你生病那次,還有幾個小時以前,我們從樓頂上下來……你明白我是什麽意思。其實那天我看到你本子裏畫的東西,就已大致猜測到了,但我沒敢直接戳破這層窗紙,沒想到今天……”

“等等,”林行舟朝他比了個“停”的手勢,神情有些奇怪,“你看到我畫的什麽東西了?”

“你畫的不是我嗎?”

林行舟:“……”

到底是什麽時候被發現的,怎麽連點預警都沒有?

他咽了一口唾沫,表情變得非常精彩,好像被自己最不希望的人發現了最想遮蓋的黑歷史。他艱難地在沙發上坐正了,吞吞吐吐地說:“那你看到了,有……什麽感想?”

“畫得……挺好的。”

林行舟:“……”

魏執似乎是預感到了對方即将爆發的情緒,趕緊往回找補了一句:“不,我的意思是,雖然我已經感覺到了你的心意,但因為我還沒有想好究竟該怎麽處理,所以沒敢跟你提。既然今天一切已經挑明,那我幹脆也把實情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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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行舟咬着牙:“說!”

魏執:“之所以這麽多年一直沒考慮過這方面的事情,不是因為我的身份,也不是因為我沒有感情。你知道,我是由陰氣和惡念結合所生,所以你們人的七情六欲我都有,但是……”

他非常艱難地繼續走着自己的話音,好像第一次推開了一扇從未推開過的門:“但是我偏偏不能有,感情越多,惡念也就越多,如果任由其發展,遲早有一天我會失控,一旦失控會發生什麽我自己都無法估量,所以我只能克制,只能敬而遠之。再加上當年出過那樣的事,我開始懷疑‘我想要融入人類’這個做法究竟是不是正确的,我确實喜歡人,但正因為喜歡,才畏手畏腳,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再傷害到誰。”

“林行舟,”他雙手十指互相扣着,扣得非常緊,甚至指節都泛了白,“自從跟你接觸,我已經有好幾次失控的征兆,我真的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麽。我說過,你身上的變數太大了,大到超出我的想象,我無法判斷這到底好還是不好。”

“所以,”林行舟接着他說,“你準備繼續縮回你的蝸牛殼裏,僞裝出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樣子,只要不與人接觸就不會動感情,不動感情就不會失控,哪怕感受到了別人的心意也充耳不聞、視若無睹,繼續裝傻充愣、裝聾作啞,寧可一輩子孤孤單單,也不肯把你的觸角伸出來,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對吧?”

魏執一時語塞:“我……”

林行舟突然冷笑了一聲:“那你還真是個有魄力、有膽識、有謀略,心系天下、顧全大局的好鬼王。”

“我不……”

“像我這種目光短淺的凡人,大概是配不上鬼王大人您的,”林行舟打斷他說,“畢竟我這麽俗,眼裏只有錢,只有情情愛愛,生活就是些雞毛蒜皮,還得整日與柴米油鹽為伍,哪能跟您這種大人物相提并論。”

“你別這樣!”魏執有些急了,“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幹嘛非得曲解我!”

林行舟從桌上拿起一袋夏威夷果,捏了一顆直接放到嘴裏,“咔”的一聲拿牙咬碎了:“不好意思,我不光目光短淺,我還智商欠費,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魏執也不知道究竟誰要把誰氣個半死,索性破罐破摔:“那我就明說了吧,你要是不怕我失控做出什麽超出常理的舉動,不怕我傷到你的話,那你這心意,我就接了。”

林行舟又是一聲冷笑:“你可真有意思,我活着都不怕,居然還怕死?”

魏執:“……”

他深呼吸三次,随後一把搶下對方手裏的堅果:“別吃了!……我去給你沏杯糖水。”

林行舟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半天才徹底平複了下來,他用力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拿遙控器關掉并沒人看的電視,漆黑的屏幕上好像有很多人的臉,浮光掠影似的閃過了。

這輩子做的最離經叛道的決定,大概也就這麽一次了。

他慢慢地垂下眼,心裏那根刺又微小地疼了一下,好像是遭受了誰不輕不重的撥弄。這時候魏執從廚房回來,把一杯溫水遞到他面前:“你家沒有葡萄糖,拿白糖湊合一下吧。”

林行舟接過水杯一看,也不知這人到底放了多少糖,竟然連化都化不開,他嘗了一口登時皺起眉:“你放了多少?想齁死我?糖不要錢?”

“不多,就半袋。”

林行舟:“……”

他徹底放棄了跟姓魏的争辯,疲憊不堪地往後一倚,四仰八叉地癱在沙發上,絲毫也不想動了,魏執看着他說:“你昨晚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林行舟鼻音濃重地“嗯”了一聲:“回來得太晚,又灌了一肚子涼風,胃不太舒服,就随便吃了點——那不重要。”

魏執張嘴想要說什麽,林行舟一掀眼皮,及時截住他的話音:“就是這麽弱、這麽菜、這麽垃圾,嫌棄我就滾,慢走不送,下次別來。”

魏執眼皮不可抑制地跳起來,深刻體會到了此人嘴欠起來到底有多欠,很想知道此人身上是不是有一個開關,一按下去就從“林慫慫”模式切換成了“林怼怼”模式,他現在無比想找到這個開關在哪,拍下去并切斷電源,永絕後患。

林行舟看着他鍋底似的臉色,忽然沒頭沒尾地笑了一聲,覺得心裏又好受了一點,沒再刺激鬼王大人可憐的自尊心,閉上眼睛不說話了。

他實在是被折騰得不輕,合眼沒兩分鐘,意識就開始迷糊。魏執在他旁邊坐着,就感覺他身體不受控制地往自己這邊歪倒,越來越近,直到腦袋抵在他肩膀上,這才仿佛找到一個支點,皺眉撓了兩下臉,不動了。

時間從兩人之間悄然溜走,雨終于停了,一線天光開始從雲層後面冒出,屋子裏漸漸亮了起來,魏執保持着正襟危坐二十分鐘,終于是堅持不住,偏頭看了某人一眼。

這人實在是瘦,不管背着抱着都是一把骨頭,硌人,渾身上下唯一還有點肉的地方大概只有臉,可惜臉上也沒什麽血色,整個人透出一股“一碰就死”的病态,偏偏還自我感覺良好,堅信自己生命力頑強,別人說什麽都左耳進右耳出,一點不拿自己當回事。

真是讓人操碎了心。

魏執嘆了口氣,在內心将某人的“罪行”羅列一遍,添油加醋地排成了一副“罄竹難書”,很想照着這顆整天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腦袋狠狠來一下,可手指伸出去了,到底是沒能忍心,只好輕輕将他額前擋眼的頭發撥開,随後慢慢地閉上眼,就着這個姿勢拿嘴唇在他額頭碰了一下。

然後他又像做了什麽虧心事,趕緊把腦袋轉向另一邊,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他看上去好像是在摸臉上被貓爪子撓破的傷,可傷口早已愈合,也不知有什麽好摸的。而那罪魁禍首的黑貓也記吃不記打,很快忘了新仇舊恨,蹿上桌子在一幹雞零狗碎的雜物之間優雅地踩了一圈貓步,最後聞了聞那杯糖水,非常嫌棄地一翹胡須,整只喵輕盈地跳到沙發上,在林行舟手邊卧下了。

這時候茶幾上擱着的刀柄閃了兩下白光,零變成人形伸了個懶腰:“矛盾解決了嗎,老大?”

魏執身上還挂着個“累贅”,實在騰不出手來實施“家暴”,只好瞪了她一眼:“以後再找你算賬。”

零無所謂地一聳肩,現場上演“威武不能屈”,絲毫不為姓魏名執的惡勢力低頭,托着下巴仔細研究了一番睡着的林行舟,最後得出結論:“太可惜了,如此優良的顏值基因竟然要在這裏斷絕,究竟人性的泯滅還是道德的淪喪。”

魏執:“……”

果然還是應該回爐重造。

林行舟睡着的時候,好幾次都聽見有人在自己耳邊說話,可意識陷得太沉,怎麽都辨認不出那到底是誰的聲音。中途有一次他總算是勉強清醒了一會兒,感覺自己好像是躺在沙發上,身上蓋着條不知哪來的毯子,枕着的“枕頭”實在是不舒服,非常硬,硌得他脖子直疼。

更有個人非常讨厭地在他腦袋上摸來摸去,好像在找什麽東西似的。眼前一直有光影在晃,他努力睜大眼睛想看清楚,發現是魏執的手,他捏着一小撮頭發,一點點理整齊了,非常小心地打了個結,将它們系在一起。

這個頭發的長度,不論躺着看還是坐着看,好像都是自己的。

林行舟莫名其妙,心說這人沒事收集他頭發幹什麽,很想開口問個清楚,可就是發不出聲音來。那雙手一直在他眼前晃,催眠似的,很快将他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意識晃散,他眼皮一沉,又睡着了。

他自己也搞不清楚這一覺到底有多長,他好像漂在水裏,一會兒浮上來,一會兒又沉下去。等徹底沉不下去了,他才終于能睜開眼,只感覺自己腰酸背痛,什麽東西趴在他胳膊彎裏,還在舔他的手指。

他又醒了一會兒盹,随後面無表情地掀掉跟他膩歪的貓,哈氣連天地爬起身,一擡頭就跟零對上視線。

零托着下巴瞧他,他回給對方一個莫名其妙的眼神,摸了一把臉:“幹嘛盯着我?我臉上有什麽?”

零說:“你臉上有貌美如花。”

林行舟當場被惡心到反胃,雞皮疙瘩直接掉了三層,再次在內心diss了一番這垃圾系統的詞彙庫,随後摸過茶幾上的杯子,往裏兌了點水,把沉底的糖漿糊糊化開,硬着頭皮一口灌了,起身沖進廁所洗漱。

零成功把他惡心走,登時兩眼放光,一把抄起慘遭鏟屎官抛棄的貓,不管三七二十一,按着它就開始撸。

林行舟洗完臉出來,走到廚房門口的時候忽然抽了抽鼻子,聞到裏面飄出了一點香氣,他定睛一瞧,只見還是那個熟悉的人影,還是那個熟悉的湯勺,不過這回煮的不是粥,而是面。

他對于鬼王大人的二次下廚抱有十足的好奇心,晃晃悠悠地往裏走,看到案板上碼着兩堆切好的菜。他順手捏了一塊西紅柿吃,并點了點頭——魏執這人刀工确實了得,看來平常是沒少玩刀子。

“起來了?”魏執在抽煙機的噪音裏說,“不再去躺會兒嗎,飯等等才好。”

“不了,”林行舟往旁邊一靠,“我不放心你,怕你把我廚房點了。”

魏執:“……”

鬼王大人無話可說,把切好的菜逐一下鍋,一鍋面湯頓時顏色鮮亮起來,林行舟看了看,總感覺裏面還缺了點什麽,便說:“再卧倆雞蛋吧,正好你一個,我一個。”

魏執點點頭,非常聽話地從冰箱裏拿了倆雞蛋……直接就要往鍋裏扔。

“等會兒!”林行舟連忙制止他,心驚肉跳地看了看離開教程就“原形畢露”的鬼王,又看了看那倆差點穿着衣服洗澡的雞蛋,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不是你……帶殼下鍋?你會打雞蛋嗎?這麽着,你聽我的,你把它在鍋邊上磕一下,輕輕的……”

魏執“咔”一聲把雞蛋磕在鍋邊上,結果用力太猛,整只雞蛋直接嵌進鍋裏,蛋清蛋黃流得到處都是。

“輕輕的!你跟它有仇嗎!”林行舟直接蹦了起來,用力把某人推出廚房,“你還是走吧,走吧!”

魏執:“……”

零抱着貓擠到門口,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說:“被嫌棄了嗎,老大?”

林行舟艱難地把一鍋差點搞毀的面湯挽救回來,嘗了嘗覺得鹹淡味不夠,又稍微點了一點生抽。

他把兩碗面盛出來擺上桌,又從冰箱裏拿了一碟醬豆腐和一碟榨菜,指着說:“以後記住了,醬豆腐,算一個菜,榨菜,也算一個菜,面湯,既算菜又算湯,所以今天是三菜一湯,怎麽樣,豐盛嗎?”

魏執在他對面坐下,沒有對他的“林式三菜一湯”産生任何質疑,先把面裏的蛋翻出來叼着吃了。

林行舟突然擡頭看了他一眼,想起什麽似的:“奇怪,你不是不吃人類的食物嗎?”

魏執也不說話,只掏出自己的手機,把之前零給他p的“真香”表情包亮到了對方面前。

林行舟:“……”

得,鬼王大人為了能在他家蹭飯,連臉都不要了。

“當年,”魏執說,“我在你們林家借住的時候,蹭過一頓紅燒肉,那時候,你家就住二樓。”

林行舟詫異地看了看他:“這就是你指使未成年小蘿莉來我家騙飯的理由?”

鬼王大人表情有些扭曲:“零她已經……三十八歲了。”

林行舟:“……”

于是從這天開始,林行舟就被迫跟一只鬼同居,盡管他并不想每天多做一個人的飯,奈何對方非常不要臉地開出了天價報酬,林某人雖然“威武不能屈”,但非常光榮地“貧賤能移”,幹脆利落地為五鬥米折腰,痛快地跟自己的單身生活揮手告別。

被他招來的大雨雖然停了,但小區的排水系統已經全線癱瘓,一樓顯然是沒法住人了,魏執飯後回去了一趟,搶救出自己的筆記本電腦,以及一個鐵制的圓筒狀小盒。

他把那東西遞給林行舟,後者打開一看,瞬間眼皮直跳,他深吸一口氣:“我不愛吃棒棒糖。”

“可你上次明明……”

林行舟立刻朝他比了個“停”的手勢:“我錯了,我吃,我吃還不行嗎?”

魏執緩緩在對方旁邊坐下了:“有些話我必須要跟你說,正事。”

林行舟從盒子裏挑挑揀揀,也沒找出一個能忍受的口味,聞言掀起眼皮看他:“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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