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言少錢并不知道沈酌內心正在進行什麽驚世駭俗的吶喊,他獨自做完筆錄,正準備起身,負責記錄的警察忽然擡頭:“可以再問個問題嗎?”

言少錢有點疑惑:“收費亭裏有監控吧,應該拍得很清楚,你們調取一下,不比問我更直接嗎?”

他不等對方回答,又說:“不過,配合你們調查也是應該的——什麽問題?”

警察轉了一下筆,看他的眼神幽深:“你剛剛說,你判斷出嫌疑人手裏拿的不是真槍,所以才敢跟他對峙,那麽請問,你是如何判斷那不是真槍的呢,或者說……你見過真槍嗎?”

言少錢:“……”

槍這個話題,果然比較敏感。

他剛剛故意忽略了這部分沒有詳細說,就是不想引起警察注意,結果還是……

他嘆口氣,只好将在劫匪面前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除了槍聲,還有一點就是……重量。”

警察:“重量?”

言少錢翹起二郎腿,伸手在眼前比劃了一下:“如果我說,人可以憑眼睛‘看’出物體的重量,您相信嗎?”

兩個做記錄的警察面面相觑:“你是指……?”

“當然,如果物體是單純擺放在那裏的,想單憑眼睛看出它的重量幾乎不可能,但如果這物體是在人手中……”

他五指在空中虛抓:“一個空的礦泉水瓶,和裝滿水的礦泉水瓶,人手拿起它所需要的力不同,那麽提供力的肌肉也就會呈現不同的狀态。”

“同理,耳朵也可以‘聽’出重量,甚至聽出物體的形狀。”

他說着看向對面的警察:“那把假槍雖然外形逼真,但實際上重量很輕,人手握着它,手部肌肉狀态與握真槍絕對是不一樣的,這一點我沒說錯吧?”

警察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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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少錢:“所以,在我見到嫌疑人握着槍時,我觀察了一下他的手,最終判斷出那是一個仿制品。”

警察:“但你也沒有見過真槍,你又是怎麽知道真槍的重量呢?”

“……這很容易猜到吧,”言少錢無奈笑了,“槍需要填充子彈,而打火機是充氣的,從這一點看,二者的重量就絕不可能相同。再者……這種事情就算自己不知道,還不能求助萬能的度娘嗎?”

警察好像無話可說,開始埋頭往本子上記錄。

正在這時,問詢室的門突然被敲響,外面的警察跟負責問詢的警察交談了兩句什麽,并遞過來一個證物袋。

後者關上門,重新在座位上坐下,沖言少錢舉起證物袋:“這枚紐扣,是你的嗎?”

言少錢絲毫不意外紐扣會被他們發現,不過也只收集到一顆,他擡起胳膊,展示自己缺了一顆扣子的袖口:“喏。”

警察:“嫌疑人現在在醫院,用紐扣擊中他,是你幹的吧?”

言少錢一扯嘴角:“……我只是打斷了他鼻梁上的軟骨,這也要承擔刑事責任嗎?”

警察忙道:“不不,您誤會了,他只是輕傷,解救人質時對嫌疑人采取一些措施是在所難免的,您可以說是幫了我們大忙,只是向您确認一下情況。”

“哦,”言少錢一挑下巴,“是我。”

“您不用這麽緊張,只是閑聊兩句,”警察又拿起另一個證物袋,“這是嫌疑人挾持人質用的刀,刀上有被紐扣擊出的凹痕,達到這種程度需要很大的力量——請問您以前是專門做過這方面的訓練嗎?”

言少錢用手撐住頭:“嗯,是啊。”

區區一個凹痕,要是擱在他以前,能直接把刀擊斷。

“那好,沒有其他問題了,”警察沖他和善一笑,“感謝您的配合,可以離開了。”

言少錢沒說什麽,站起身,雙手插兜走出詢問室。

他一出門,就看到等在外面的沈酌。

忽然他不知想到什麽,腦子一熱,回頭沖身後的警察笑了:“警察同志,如果我說,我殺過人,您相信嗎?”

這話一出口,現場的氣氛陡然變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聚集過來。

言少錢面色坦然,相當無所謂地一攤手:“死在我手裏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呢,可惜這個數字不會再增加了。”

警察尴尬一笑:“這種話……還是不要輕易開玩笑的好。”

幾個路過的警察搖搖頭,又各幹各的去了。

言少錢:“……”

果然。

即便他說的都是實話,也不會有人相信。

人就是這麽一種奇怪的生物,如果你說“我殺過人”,大概率會被當成殺人犯,如果你說“我殺過八個人”,則會被當成窮兇極惡的連環殺人犯,但如果說“我殺過八十個”乃至“八百個人”……只會被當做精神病。

因為這超出了他們的認知,超出認知的東西都是不可信的,人本能地遵循這個原則。

哪怕這些都是事實。

……好吧,應該再加上兩個字——“前世”殺的。

沈酌連忙打圓場,把他拽到一邊,低聲呵斥道:“你怎麽又開始胡言亂語?你再這樣我生氣了——出去等我。”

言少錢沒吭聲,低頭往外走。

沈酌還在跟警察解釋,他伸手敲了敲自己太陽穴的位置:“不好意思警官,他這兒有點……平常總愛幻想自己是什麽大俠,鼓搗一些有的沒的,紙牌飛蘋果、飛可樂罐之類的東西,您見笑了。”

言少錢:“……”

雖然沈酌聲音小,但他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開玩笑,紙牌飛蘋果這種低端操作他根本不屑做好嗎。

蘋果是用來吃的,可樂是用來喝的,為什麽總要跟食物過不去?

他沒再繼續聽,推門離開了寫有“POLICE”的大樓。

沈酌的車停在外面,他走到車旁,先從兜裏掏了根煙。

反正也要被沒收了,不如趁現在多抽一根。

結果他摸遍全身,也沒找到打火機。

……想起來了。

他今天找了一天打火機,一直沒找到,遇到劫匪時才迫不及待跟他借了個火。

沒有打火機的言少錢只好幹叼着煙嘗味兒,雙手插兜站在警局前等沈酌出來。

總覺得沈酌說完那番話以後,警察們看他的眼神充滿了憐憫。

言少錢嘆氣。

這樣的穿越,他也很難啊。

沈總好像跟警察相談甚歡的樣子,聊了足有五分鐘才出來,他看到言少錢的同時,将眉頭一擰,原本挂在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無蹤。

言少錢:“……?”

什麽情況?

沈酌每次見到他,哪怕原本不高興也會馬上變高興,今天居然……

果然還在氣頭上嗎?

沈酌語氣十分冷淡,甚至把細框眼鏡拿出來架在鼻梁上,看都沒看他一眼:“上車吧。”

言少錢看着他的背影,小心翼翼地說:“我能坐你旁邊嗎?”

哄弟弟開心第一步:拉近距離。

沈酌手一頓,并未對他的主動示好産生任何波動:“随便你。”

言少錢鑽進副駕駛,乖乖扣好安全帶,沈酌則什麽也沒說,将車駛離警局。

往常兩個人同框的時候,沈酌一定會想盡各種方法挑起話題,然而今天他一言不發,氣氛尴尬地讓言少錢有些坐不住了。

時間已經是傍晚六點,他們現在得回沈家吃飯,最好在那之前讓沈酌恢複正常——他可不想讓陶女士擔心。

他只好咳嗽一聲:“那個……對不起啊。”

“哈?”沈酌一聲冷笑,“沒搞錯吧,跟我道歉有什麽用,你應該去給那位持—槍—搶—劫—的匪徒道歉,你這麽厲害,攔着人家發財了,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啊。”

言少錢:“……”

好久沒有領教過了,沈總的陰陽怪氣怼人模式。

他眼角一抽:“別這樣,我是判斷出他拿的假槍才去的。”

“哦,是嗎,”沈酌目不斜視地注視前方,“那你怎麽沒判斷出他身上還有刀?”

“……”

“你這麽牛逼,為什麽不判斷一下世界末日什麽時候來,小行星什麽時候撞地球,這樣我們還能争取早點花完存款,不是嗎?”

“……”

雖然但是,沈總想在短時間內花完存款,恐怕只能試試去收購季茗國際了。

言少錢頭痛地按住眉心:“沈總,duck不必……”

“我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你了,”沈酌抿直的嘴角和眼鏡泛出的金屬光一樣冷,“在你眼裏,自己的生命就這麽不值得珍惜嗎?”

言少錢一愣:“什……什麽?”

沈酌:“之前趁人不注意服了安眠藥,這次又是什麽?和持刀歹徒搏鬥然後光榮犧牲嗎?确實,這樣死得比較有面子,說不定還能上新聞頭條,成為人們口中稱贊的,見義勇為的英雄。”

“……”言少錢表情一陣扭曲,“不是,等等,你誤會了……”

沈酌一腳把車剎在路邊:“誤會?我誤會你什麽?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這麽多年,我會不了解你?”

言少錢心說你了解個屁,嘴上道:“你聽我解釋……”

“我不想聽。”

“……不是你還來勁了是吧?”言少錢忍無可忍,用力揪住對方的領帶,“沒完了你?說你總裁你還就真霸道上了?自什麽殺,老子才不想死!”

沈酌低頭看一眼對方的手,目光微動,突然傾身向前,一把将他按在副駕車門上。

言少錢:“?”

沈酌眼裏似乎隐含着某種極為複雜的情緒,藏在鏡片底下,那冷漠一不留神就會裂開,從中刺出一絲熾烈的光。

他喉頭滾動,許久才艱難地吐出一句:“我不想聽。我可以……吻你嗎?”

“……啥?”

作者有話要說:

沈總內心:閉嘴不要解釋了!嘴是用來親的不是用來說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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