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聾啞之症
薛亦泊側過頭,正對上曦月盈滿星光的眼眸,一時恍惚。那其中的清澈與純淨,如同兩人初遇時所見,未曾改變分毫。
沉溺在如此惑人心神的目光中,薛亦泊冷峻的臉龐不由多了層淡淡的溫柔,緊蹙的眉頭跟着緩緩舒展開來,眼裏的冷意終于消退。
“他們是警察,負責治安管理,維護此地和平。這次請我來協助調查,找出殺人兇手。”
察覺到袖口被對方攥住,薛亦泊伸出的手忽然頓住,默默收了回來。端坐于座位上,雖然一如既往的不茍言笑,但薛亦泊還是頗有耐心地跟曦月輕聲解釋着,不管是語氣還是神色,倒不像對待徒弟那般嚴厲冷酷。
至于其中原因,恐怕只有薛亦泊他自己知道了。
此時,被陳隊長喚坐小王的年輕刑警站起來,向在場的人說明他的調查結果。大概是入職不久,這位王警官對于如此正式的場面還不适應,難掩緊張,彙報期間磕磕絆絆了幾次,好在總算說清了來龍去脈。
“報告隊長,我們通過調查發現,第一個被害人名叫蘇正,本地人,星輝餐廳的廚師。五年前,蘇正跟餐廳的保潔員何秀結婚。何秀當時帶着個聾啞的女兒何晴,結婚後何晴改了名叫蘇晴。因為繼父蘇正的關系,餐廳老板答應蘇晴在餐廳後廚幫忙。”
“據餐廳工作人員的口供,蘇正跟何秀一直很恩愛,對聾啞的蘇晴也很照顧,為了蘇晴能留在餐廳工作沒少出力。不過何秀兩年前出交通事故死了,聽說蘇正頹廢了很長一段時間……”
聽着手下的人彙報調查結果,陳隊長一針見血地指出關鍵點:“這個蘇正最近有跟人結怨嗎?經濟狀況調查過沒有?他還有沒有其他親屬?案發當晚的目擊證人怎麽說的?”
“我們問過餐廳的人,他們說蘇正為人敦厚,脾氣好得沒話說,不像跟人結怨的性子。至于經濟情況,我們也查了他的銀行賬戶和消費記錄,都挺正常的,沒有賭博的不良嗜好。根據法醫的屍檢結果,蘇正的死亡時間大概是晚上點7到9點之間,我問過附近的居民,沒發現可疑的人……”
薛亦泊坐在位置上,不急不慢地翻閱手上的分析報告,全程靜靜地聽着,一句話都沒說。倒是何全,聽完小王的彙報,頓生疑惑,插話問道:“這個蘇正死在了家裏?兇手撬門進去的?蘇晴當時不在家?”
“是的,蘇晴那天跟餐廳的同事出去逛街,晚上10點才回的家,也是她報的案。據蘇晴的口供所說,她回家的時候發現大門半開着,蘇正躺在客廳地板上,已經沒了呼吸。我們到現場查看過,大門的鎖被人撬開了,但是兇手沒留下任何痕跡。”
“你的報告上寫着,蘇晴的聾啞症好像痊愈了。你用了一個不确定的詞,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薛亦泊合上報告,擡眼直視着下方的小王,眼神銳利而沉靜。停下思考了半分鐘,薛亦泊緩下語氣,不急不慢地說:“蘇正被害以後,她的聾啞症不治而愈,是不是?”
“你……你怎麽知道的?”被薛亦泊身上那股迫人的氣勢所懾,又聽見薛亦泊準确無誤的猜測,小王驚得語無倫次,等冷靜下來後,他便開始向陳隊長解釋。
“這個事,我還……還沒來得及詳細寫進報告裏。前幾次找蘇晴錄口供的時候,她一直用手機打字,我沒發現什麽不對勁。但是上午我去餐廳找員工問話,無意中聽到有個同事打電話談起了蘇晴,說有一次偷偷聽到蘇晴在練習說話,後來還試探過,發現蘇晴能聽到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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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你有沒有找蘇晴求證過?”出于多年辦案的經驗和直覺,再加上薛亦泊剛才的話,陳隊長自然也發現其中異常,臉色有些難看,厲聲質問起小王。
“這麽重要的線索,你都沒引起警覺,差點誤了大事。以後有任何情況,一定要第一時間向我彙報,任何線索都不能放過。”
“蘇晴昨天辭職了,我沒來得及去她家裏問。隊長,對不起,我以後會留心……”被領導吼了一頓,大概也察覺到自己的錯誤,小王嗫嚅着承認自己的錯誤,“等開完會我就去找蘇晴錄口供。”
薛亦泊聽着這兩人的對話,兀自沉默,眼神淡淡的,看不出什麽情緒。
良久,他站起身,手指關節輕敲了下桌面,語聲平淡而低沉:“陳隊長,我跟這位王警官一起找蘇晴問話,我的兩個徒弟留下來協助辦案,你看如何?”
對于薛亦泊的提議,陳隊長自是雙手贊成,親自安排局裏的公務車後,把小王叫到一旁反複交代要全力輔助薛亦泊,留心觀察線索。
出了濱湖公安分局,薛亦泊轉身對薛航說道:“你們先回去。別忘了你的身份,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眼下徐京形勢未明,不可再胡來。”
略帶責備的語氣,暗含警告之意,薛亦泊陰沉沉地掃了眼薛航,可視線一落到曦月身上,又瞬間移開,頗有種避之唯恐不及的意味。
“我要跟你在一起,這樣才能保護你!”
曦月上前拉起薛亦泊的手,一下下地左右搖晃着。眼巴巴地盯着薛亦泊,曦月微微撇嘴,全然不顧在場衆人驚異的目光,那可憐的模樣,簡直就像是在撒嬌。
對着這麽一張惑人心神的臉,再配上此刻萌化的表情,縱是鐵石心腸也不得不心軟。所以,意料之中的,薛亦泊雖蹙眉表示反對,可拒絕的話還是沒能說出口,一言不發地上了車。
薛航跟曦岚坐在最後一排,兩人玩的不亦樂乎,而薛亦泊和曦月坐在了一塊,薛亦泊的手還被對方緊抓着不放。期間,薛亦泊曾幾次試圖抽回,奈何沒有成功,最後只能由着對方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若是某人肯用上些力氣,想必還是能從曦月手裏掙脫的。至于是舍不得還是有所顧慮,原因複雜得很,估計薛亦泊自己一時半會都解釋不清。
小王坐在副駕駛座,見車裏氣氛安靜,便想找些話題聊,主動問起薛亦泊:“薛先生,你是懷疑蘇晴嗎?難道她是這幾起命案的兇手?她一個腼腆害羞的小姑娘,應該不會幹出殺人吸血這種事吧。”
“人心之惡,外表是無法分辨的,現在下結論為時尚早。這個蘇晴,或許是整件案子的突破口。”
按照地址,小王帶着薛亦泊、曦月、曦岚和薛航來到蘇晴居住的小區。
這裏的地段較偏,遠離市區,附近有幾家工廠,外來務工人員較多,加上房租還算便宜,吸引了不少剛畢業的大學生。人員流動頻繁,周圍環境魚龍混雜,這也是蘇正死在家裏,警方至今沒有找到有利目擊證人的原因之一。
當初蘇正和何秀結婚時,蘇正特意将這套兩室一廳的老房子重新裝修,裏面的家具陳設都還比較新,整體布置溫馨整潔,倒不像外面所見那般腐朽陳舊。
開門的正是蘇晴,如小王所說,面前白淨秀氣的女孩子,怎麽看都沒法兒和殺人如麻的罪犯聯系到一起,黑色長發柔順地披在肩上,一身白色連衣裙更襯得纖塵不染。
家裏突然來了幾位陌生人,蘇晴的臉上有一絲膽怯,清澈溫柔的眼眸直直望向小王,似乎帶着疑問。将薛亦泊等人引到沙發處坐下,蘇晴默默進了廚房,一會兒便端過來幾杯茶,輕輕放在衆人面前。
從薛亦泊、曦月和薛航進門起,蘇晴雖然對他們的來歷有疑惑,卻全程表現得安靜、腼腆,拿出手機跟小王打字慢慢地交流。不管是眼神還是舉止,咋一看确實是位聾啞患者,若是事先不知情,恐怕一時也很難找出破綻。
“你是不是能說話了?”看到蘇晴還用手機跟他交流,小王情急之下直接問出了口。畢竟剛做警察不久,自然還做不到沉穩冷靜。
面對小王突如其來的質問,蘇晴無動于衷,仍舊埋頭用手機繼續打着字,動作不急不慢,就像完全聽不到外界的任何聲響。
将蘇晴的鎮定看在眼裏,薛亦泊一語不發,神情冷峻,不過目光卻沉了幾分。微微側頭,他在此時看了眼薛航,又淡淡地收回目光。
傾身端起茶杯之時,薛亦泊的視線瞥到茶幾上那束開得正好的百合,眼神有極短的停留,很快便若無其事的移開。
而接收到薛亦泊的暗示,薛航拉着曦岚悠悠起身,特意看着蘇晴問道:“不介意我們參觀一下吧?”
見蘇晴沒回應,還在那自顧自和小王用手機交流,薛航朝着薛亦泊無奈地聳肩,也不管主人是否同意,拉着曦岚就離開了客廳,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而曦月則默默坐在薛亦泊身邊,一會兒望着蘇晴,一會兒又盯着薛亦泊看,大概是知道薛亦泊在辦正事,全程端坐在那,顯得格外乖巧。
“我知道你能聽到我們說話,別裝了!”
被對方這副油鹽不進的态度激怒,小王幹脆站起來,不耐煩地吼了起來。也不看蘇晴手機上寫的是什麽,他将手中的記錄本重重扔在茶幾上,指着面前純淨無害的年輕女孩,口氣帶着逼問。
“餐廳的人已經告訴我們了,你的聾啞症早就好了,再裝下去也沒有意義。”被小王突如其來的舉動吓住,蘇晴瑟縮着身體,将手機攥在手裏,低垂着頭一聲不吭。這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就像受驚的小鹿,讓人忍不住的憐惜。
當然,這其中可不包括薛亦泊。
客廳裏,秋風透過窗戶帶來些許清涼,茶幾上純白無瑕的百合微微搖曳,形态優美,混合着縷縷幽香,着實賞心悅目。
“這花不錯,什麽品種?”
薛亦泊傾身,輕撫着白色花瓣,偏過頭看向蘇晴,問了句不相關的話。語氣平靜無波,但他的眼神卻深不可測,似乎是想透過蘇晴那一閃而逝的慌亂,看出點別的什麽來。
而蘇晴,在薛亦泊開口的瞬間,臉上就露出了緊張的神色,身體一僵,下意識地握緊了手機,就像是抓住了唯一的希望。
可能察覺到表現不妥,又擔心自己露出什麽破綻,蘇晴暗自深呼吸了幾下,試圖穩住不安的情緒,卻始終不敢擡頭看薛亦泊,這副欲蓋彌彰的躲閃模樣,反而更加令人起疑。
“香水百合,別名卡薩布蘭卡,百合中的女王。我看看,這裏有八枝,那就是代表了永不磨滅的愛情。男朋友送的吧?小夥子還挺浪漫!”
薛航從卧室出來,邁着優雅地步子,接過薛亦泊的問題,掃了眼屋裏的人後,極其自信地解說道。邊說着,薛航邊走向蘇晴,笑得意味深長。
“行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再裝下去真沒意思了。聾啞症痊愈,這是好事啊,藏着掖着幹什麽!”
“對,薛……薛哥說得沒錯。你現在是正常人,能聽能說,為什麽還要瞞着?還是說這事跟你父親蘇正的死有關?”也不再跟蘇晴兜圈子,這位王警官開門見山地逼問,乘勝追擊地繼續逼問。
“你是不是知道誰殺了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