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真的可以愛嗎?

真的可以愛嗎。

真的,可以愛嗎。

那是一首沒有終結的曲子,沒有應答的探詢,沒有絕望抑或希望的歌。

那個夜晚,MERCURY的舞池裏一遍又一遍地回放這首奇特的歌。

輾轉而低回。

桑其和粟非坐在吧臺前,低低地說着什麽。

“我怎麽可以帶你來這種地方。”桑其輕輕的搖着頭,神情似笑非笑。

粟非舉起杯子,笑得像個孩子。

“因為你喜歡。因為我喜歡。”

“因為你們彼此喜歡。”

吧臺裏,那一直不擡頭,靜靜搖晃着冰塊的紅衣男子,他突然插嘴。

桑其向他舉了一舉杯。

“Cheers,Septy。為你的口無遮攔。”

粟非忽然大笑出來。

燈光明滅,從未涉足過的領域,令他仿佛也變成了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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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會變化嗎,年輕的孩子們啊。

真的要改變嗎。

MERCURY是奇特的酒吧,開在城市西區。素來以滋味特別不同的調酒和時常成為绮秘詭異事件的第一現場,而聞名。

不過大多數人應只是佩服店主人造勢的好身手吧。獵奇的心理。

可是,真的是那樣嗎?

這裏常常出現許多著名的人和美麗的人。

“我曾經一連三晚在這裏看見一個抱着綠色蜥蜴,穿白色衣服,只喝冰水的女孩。”

桑其伏在粟非耳邊輕輕地說。

“你能想象嗎,簡直太酷了。”

“我能。”粟非看着她的眼睛。

“我想我能的。只要你希望。”

桑其忽然轉過身去,用杯子遮住表情。

冰塊水晶般玲珑碎裂。帶同着她不知如何的眼神。

Septy滟滟地微笑着,看着他們。他說。

“Leave it to chance。”

順其自然。孩子。

置身事外的時候,你,又看到了什麽呢。

暗光瑩瑩的角落裏,他們并沒有注意到的某一個背影,突然舉頭仰盡了他的杯子。

從水銀坊出來時,天色已經晚了。

“想不想去我家坐坐?”桑其笑問粟非。

“還是你堅持要做好孩子,早早回家?”

“已經晚了。”粟非笑一下。

“既然已經晚了,晚一分鐘和晚一小時,又有什麽差別呢?”

“這是懶蟲的邏輯嗎,桑桑?”

“不。”桑其笑。“是我小堂妹的邏輯。我不過借用而已。”

桑其住的地方是臨近市中心的高層公寓。

繁忙的街,繁忙的人。

車如流水馬如龍。

“住慣了可園的人,想象不到這裏的風光吧?”桑其笑。

“住得比別人都高,是怎樣一種感覺呢?”

“不外乎孤芳自賞和與世隔絕。”桑其再次微笑。

夜空下,她的笑容像一朵奇怪的寧靜的白花。讓人聯想到高處烈風中的菟絲,寂寞的搖擺和動蕩。

可是菟絲不會到達那樣的高度。

可是桑其,她本就在那裏。

出乎粟非的意料,一切皆是。

他本以為桑其是獨居的孩子,雖然并不敢确定。可是她的身上有那種孤行一意的氣息和無依無靠的執著之感。

可是現在他發現自己錯的離譜。

進了門,粟非便聽見廚房中熱鬧無比的響動。

桑其走過去,踢一腳拉門。

“哥,我回來了。”

有一把年輕男聲回話。

“晚飯我做好了在這裏。過會兒我有事出去,你自己先吃吧。”

“太好了,我有客人。”桑其笑。“多弄一份,謝謝。”

“你有客人?是誰?”

玻璃拉門唰一聲拉開,香氣四溢。大號棉布圍裙先丢出來。

“是小野貓不是?又來蹭飯吃了——?”

他眼睛睜大。

“——這是哪位,其其?”

——他叫她,其其。

“朋友。”桑其簡單地答。然後吸了吸氣。

“又給我吃咖喱牛肉飯?”

“簡單,實用,營養,味道也不錯。上上之選。”

“那你自己怎麽不吃?”

他揉揉桑其頭發。“我那一份留給你朋友。”

“朋友。”

他意味深長地又念一遍。然後注視粟非。

粟非的臉又不由自主地紅了,但還是舉起眼光看回去。

他面前是個年輕男子。雙十出頭年紀。平頭。面孔輪廓清整。眼睛的形狀稍嫌狹長,微含一種近乎狡黠的神氣。像狐。

可是笑起來的時候,那氣勢瞬間化為天真稚氣,看過去極舒服。

一個會變化的男子。

“我要走了,其其。”他走去穿外套。

“……又是她約你?”

他一笑,不答。

“你比我還要沒有記性,White。”桑其淡淡地說。

“謝謝。其其。”他把臉送過來,桑其不甘不願地吻了一下。

“早去早回。”

他擺擺手。“和你的小朋友好好玩。”

粟非坐在那裏發怔。

“我哥哥。”桑其笑。“粟非,你怎麽了?”

“……你親生哥哥?”

“答對。”桑其笑。“我們一點都不像吧。”

“……從沒聽你提過。”

“他大我九歲。”桑其慢慢地說。“并不是很值得讨論的有趣話題。

粟非,你要不要來參觀一下我的家?“

銀色的房間。

桑其的房間裏是一片柔和的銀色。

銀色暗花的窗簾。銀色的床。床上罩着銀緞镂花的床罩。白色鑲銀邊的書櫃。

“我總覺得書櫃如果也是銀色的,多少有點奇怪。”桑其笑。

一對柔軟低矮的白色沙發上罩着銀色墊巾。地毯則是如南方初雪的那種隐晦的寂靜白。

窗簾只卷起一半,整間屋子籠罩在半明半昧的淡緋色空氣裏。是夕陽的殷紅被房間中無限的銀色所逼,而彌漫出的那種醉人氣息。

粟非卻發現了一點不調和的地方。

桑其的床頭放着一只鹿褐色的小提琴盒。琴盒上擺着一幀銀色的相框。

他奇怪。可是有理由的。依桑其的品位和性情,斷不會容得這樣的突兀出現在她的房間裏。

“桑桑。”他叫她。

“什麽?”

“你……拉過小提琴?”

“一千年前的事了。”桑其半真半假地答。“怎麽?”

“從沒聽你提過。”

“又不是什麽出衆的本事。”桑其笑。“小時候學過一點,後來,就不玩了。”

“噢。”粟非悶悶地應着。一邊走過去注視那只相框。

銀色的相框裏,是一張結婚照。應該是。

背景雪白如冬,隐有花枝凸現。

照片上的人年輕純潔,笑容甜蜜而無辜。

那女子穿銀色長旗袍,窈窕秀致,眉目清涼,神情卻佻達不拘。男子着中式禮服,眼神中有幾分狡黠可愛神氣,乍看去仿佛年少孩子。

粟非怔怔地看了半晌,回頭注視桑其。

他突然明了。

桑其的容色,像足了照片上那新婚女子。而她的一雙眼睛,神氣和方才的男子,照片上的男子,都別無二致。

“桑桑……”

桑其看着他,微笑一下。“他們都不在這裏。

兩個人都在韓國。我爸爸媽媽是做旅游業的天才。

真想不出他們怎麽可以遇上的。兩個都那麽喜歡四處亂跑的人。“

“……”

“別擺出那種臉色好不好?”桑其笑。

“我又不是孤兒,又不是不快活。”

她輕輕拉住粟非的手,安慰地。

粟非的臉上一熱,可是任她拉着。兩個人,他忽然覺得自己才是比較抑郁和孤單的那一個。

可是,為什麽呢?

“吃晚飯吧。”桑其嘆息似地說了一聲。

她走進廚房裏去,然後抱怨地叫了出來。

“搞什麽,White,連點甜食也沒有。簡直要我的命了。”

她探頭出來。“粟非,你自己随便坐,四處逛逛也好。

我再做個派。”

“不要麻煩了吧。”

“怎麽可以?”桑其笑笑地說。“我們家的人向來沒有薄待客人的習慣。”

“客人?”粟非悶悶地。

桑其大笑,笑音清亮恣意,聽過去仿佛一無牽挂的樣子。

只是,真的有理由笑得如此無憂嗎?

粟非閑閑地在房間裏轉了幾圈。

這是套三房兩廳的公寓。位置是尋常人可以公認的好,想來應該昂貴。

粟非信手推開一扇門,他運氣不錯,裏面是書房的樣子。齊壁高兩排鋼骨書架,磊着滿滿的書。

房間裏鋪淺灰色羊毛地毯,踏上去步履無聲。

窗簾亦是一式的淺灰顏色,厚重綢緞閃爍微光,長長地垂下無半點點綴,極幹淨優雅。

一張大號寫字桌上堆滿雜亂無章的紙頁,遠看過去仿佛是些字畫。

粟非好奇地走近,看過去。

滿桌上堆着的是設計圖,有新有舊,有成稿亦有廢紙,如山如海,滿坑滿谷,全系樣式別致的男裝圖樣。

粟非順手拿起一張,看見圖紙右下角的字跡。

相別于滿紙流利的英文注釋,那是一個筆法淩亂卻不失秀挺的漢字簽名。

蕭。

粟非愣住。

他匆忙地放下圖紙,轉身離開。

粟非,他并非八面玲珑的男孩。正相反,他是個沒半點心計的人。

更無一絲一毫那本是他鄭重所需的,敏感。

否則,會少受一些傷害嗎?

“紅豆派。”

桑其微笑,放下盤子。“試試我手藝如何?”

說老實話,粟非并沒有食欲。可是望着桑其的笑容,他沒有理由不說一句“美味”。

“表情不對哦,粟非。”桑其看着他。

“有什麽要說的嗎?”

“……沒有啊。”

桑其自顧自地把食物盛到盤子裏。

“你并不需要隐瞞什麽,粟非。”她微笑。

“你的問題,你的好奇,你想說什麽?也許是我可以回答你的。也許不是。

對我,你仍有疑問,不是嗎?

可是又不知道從何問起,對不對?“

“桑其。”粟非輕聲說。

“什麽?”

“你是桑其。”

“答對。”

他點點頭。“這樣就可以了。”

然後他埋下頭吃東西。

桑其看着他,突然淡淡地笑起來。

粟非,原來你也并非一無所知。你,已并不只是那個單純羞澀的男孩子。

是你改變了。還是我注視你的眼光,已經不同于前?

可是這并非我一心期待的啊。

“桑桑。”

“What?”她擡起頭。

“你哥哥叫什麽名字?”

“這個,有必要嗎?”

“……那麽我應該怎麽稱呼他?”

“叫哥哥就好了。”桑其笑。不意外地觀賞到粟非紅白交替的臉色。

好吧,既然你已有了這樣的問題。那麽我會滿足你的疑惑。粟非。

可是,在我已經清楚看見而你還為之懵懂的某一個未來裏,你不要為這一刻後悔。

我,已經給過了你機會。

“遣懷。”桑其說。

“他的名字是,遣懷。派遣的遣,胸懷的懷。

所以我叫他White。“

“桑遣懷?”

桑其不置可否地微笑,并沒有說什麽。

“想聽音樂嗎?”

桑其坐在粟非對面,閑閑地切着一只橙子。她遞給他一半。

“……可以嗎?”

“什麽?”

粟非腼腆地注視着她,手指輕輕揉動着橙子。

“桑桑。”他說。

“我想聽你拉小提琴。”

桑其有一剎那的怔忡,然後她微笑的一如往日。

“我只怕鄰居會投訴我在家裏做木工。”

粟非。你已經耗盡了我全部的往事。

我想,我并沒有做錯什麽。

你也沒有。

所以,一切都只能歸于巧合。是,或者不是?

那麽就讓我們開始吧,既然我們已經選擇了結束。

“說說看吧,想聽什麽曲子。不過我會拉的曲目可并不是很多。”

“……泰绮絲冥想曲。好不好?”粟非帶點懇求的味道。

“真會點。”桑其笑。“這也是我最喜歡的曲子。

那麽,要開始喽。“

泰绮絲冥想曲。

是馬斯內的歌劇《泰绮絲》中的一首間奏曲。向來是小提琴者的鐘愛。

歌劇《泰绮絲》描述的是公元四世紀的埃及,發生在美麗的妓女泰绮絲,與引領她走上信仰之路的年輕僧侶阿塔納耶爾之間的凄麗愛情悲劇。

泰绮絲冥想曲,就是描述泰绮絲心境的曲子。

它在講述的是:喜悅,迷惑,悸動,寬慰,以及……

愛。

為什麽要點這一首曲子呢,粟非?

是為了證明,你已不再是那個等待着,沉靜着,被動着的你了嗎?

可是我可以拉給你聽。

因為,不會再有下一次。

就算是我,桑其,也可以允許自己落敗這一次。

只是游戲最後的贏家,一定要是我才可以。

粟非怔怔地望着桑其。

她是桑其嗎?真的是?

那個已經一起走過了三年光陰的女孩。

并不是眼前的這一個。

在他面前的這個女孩,碎發飛揚,清豔迷離的眼神,稍縱即逝。

她的指底,可以流瀉出那樣美麗的樂音。

那樣放肆的近乎妖冶,然而清亮執拗的聲音。真的,是從那個平淡而優雅的身體裏,靈魂裏,彌漫開來的嗎?

桑其?

為什麽你可以不再是你?

為什麽,我總是無法看到你,真正的你呢?

為什麽?

因為……天注定嗎?

桑其,你是個整個身心都流動着樂音的女孩啊。為什麽會放棄了小提琴呢?

在這一刻,你已不是我的桑其。

你有太多的迷宮。而我,怎樣才能成為其間徘徊宛轉,來去無憂的那個人?

你是一張璇玑圖,是千古的迷惑和冰雪聰明。可是,我可是那個知音之人嗎?

我可不可以懂你,可不可以繹得出你心頭連綿不絕的回文長詩。

她輕輕收起琴弓,樂聲清婉低揚,終于消失。

“The end。”桑其輕聲地說,放下小提琴。

她坐到粟非身邊,神色有些低迷。

這一刻,她看上去像個沒有長大的孩子。得到了一切,之後懷疑起整個世界。

她有任性的神情和純淨無争的笑容。

是那樣不調和的氣質,可是閃亮在同一張容顏上。

她仿佛有些疲憊似的,微微合上了眼睛。

“不要給我你的感覺,粟非。”她輕聲說。

“……為什麽?”

她合着眼睫,像一只優雅無言的鳥收起了翅膀,疲倦地,不問世事地栖息在那裏。

“我已經不必去在乎任何人的評價了。”

她忽地睜開了眼睛。眼光明亮通透。她的瞳孔是不含一絲雜質的幽藍。

那一泓如夢的泉上,已經沒有了一貫不散的霧影。

“我總算可以為我自己來拉這琴,讓我真正在乎的人,來聽這曲子。

真好。“

她的聲音極輕,極淡。

可是他已經聽得一字不漏。然後身心劇震。

桑其,桑桑啊。

我真的是你真正在乎的人嗎?

她忽然微笑。

桑其,她是不肯在靜默中生活的人種。

亦是不會輕易露意的人吧。真心真意。

“你看,我的耳朵會動呢。”

她俏皮地側過頭,果然。

粟非看着她一頭黑發輕微的顫動和晶瑩的面頰。

他一動不動,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忽然。

每個男孩子,都會有這樣突然的動念吧?

可是有沒有預料過是怎樣的結果呢。

有一些花朵,是一生只能開放一次的啊。

而,那些在歲月的餘溫裏輕輕融化的記憶,那些被人遺忘的卻永不凋落的花,那些,年少時清澈而甜美的夢想啊。

它們都還在嗎,都還好嗎。

為什麽我們總是在走過之後就遺忘了所有的門牌呢?

是因為命運本是一條稍縱即逝,幻覺般不可捉摸的街嗎?

他看着她,忽然以自己也想象不到的靈巧姿勢,輕輕地俯過身去,把嘴唇放到她溫軟細嫩的耳葉上。輕輕地。

桑其愣住。

她轉過身。而粟非直視她的眼睛。

沒有直視過你的眼睛嗎,桑桑?

她在他明亮平和然而深沉的黑色眼睛裏,看到了從來沒有過的一種光澤。

像突如其來的感動或者誘惑。

像某個溫暖的,被深深記憶的一種時刻。

一切都順其自然。

窗外有月光,淡淡的藍色月光。

清涼如水的光,緩緩流淌在空蕩蕩的心上。

月光是一種咒語。是無法預料的承諾。

是前世許下過,約好在今生的某一個時刻無聲前來,一踐前夢的邀約。

是我們無法逃避的生生世世的渴望。

桑其看着粟非,然後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做出了某個決定抑或許諾。

就在那一刻。

她輕輕的合上了眼睫。

他的吻,默默地無聲地,落在她的眼睛上。

她顫抖的像一只寂寞而孤單的鳥。優雅的羽毛。

沉默的眼睛。

桑其,這一刻,真的是你的心甘情願嗎

一切都已經不可以回旋了嗎

粟非的心似乎随時可以飛起來。

他整個人都輕盈自在,無拘無束。

他回到自己的房間。

然後沒有過很久,他的哥哥沖了進來。

“怎麽樣,粟非?”

他炫給弟弟看身上的外套。

“‘懷素’新推出的式樣,還不錯吧。”

粟非根本沒有看哥哥一眼。他徑自坐在窗邊,手裏握着嵌有桑其畫像的小相框,自顧自地微笑。

“粟非,你走火入魔了?”

“也許。”他微笑着答。

“瘋了。”粟琉評論。“你的小女朋友到底給你吃了什麽甜頭,把我可愛的小弟弟迷成這個樣子。”

“……你就不會說些讓人聽了不會作嘔的話嗎?”

“OK,OK。”粟琉擺手。“我不和你吵。随你便好了。給,這件你的。”

他扔過來一件一模一式的‘懷素’外套。

“粟非,你知道為什麽‘束素’旗下的這個系列叫‘懷素’嗎?”粟琉沒話找話地問。

“随他們便。”粟非懶洋洋地回答。

粟琉給他一個白眼。

“聽說,是用這個系列的當家設計師的名字命名的。

好家夥,不知是誰值得‘束素’這樣下力氣栽培。“

……用名字來命名嗎?

——他叫作,遣懷。所以我叫他,White。

——遣懷……嗎?

他脫口而出。

“那個設計師該不會名字叫‘遣懷’吧?”

“似乎正是如此呢,小弟。”粟琉皺了皺眉,忽然覺出不對。

“粟非,你怎麽有知道這種事了?你……”

他驚奇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坐在那裏傻傻地笑起來。

“真的瘋了。”粟琉結論。

這個夜晚,發生的事情還真是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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