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Merry Chrismas To Sunsun,

一切的一切在這裏結束,又該在哪裏開始?歲月,時光荏荏苒苒,你還要告訴我怎樣的似曾相識?

太抒情的話,怎麽說都顯得滑稽。而我的作文也并不出色。所以……只能說實話。

比如……我常常在想,當我偶爾一個人去梓盟坐坐的時候,那個認識你我的Waiter在想什麽。

他總是用那種自以為很了然的眼光看我,弄得我也以為自己似乎真的……失去了什麽。

我又在胡說八道了。大概是因為常和畢羅一起混,講話的方式也開始像他……是好事情嗎?

Sunsun ,當你在街頭閑逛時,會不會想起那些在梓盟買冰淇淋的日子?

我不知道你那裏是否也有藍屋的店,還會……應該還會有人陪你悠悠地逛吧。

我希望如此,真的。

看到我說這種話,你是不是又要笑我?

笑我……言不由衷嗎?就算是吧,言不由衷……

伯勞飛燕各西東,盡在無言中。

P.S

我把手環轉送給粟琉,我哥哥,你知道的。他說很合适,謝謝你。

再見。“

——摘自12月24日 粟非發送的賀咭E-Ma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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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試

對大多數人而言這是個令人心怵的話題,然而我們仍須面對

老師在發表成績時總愛擺出一副號令生死的架式。

這也是可以原諒的,總該給長輩們一個名正言顧飽餐虛榮的機會,因為他們已沒有理由再去實現青春年少時的夢想。

這種說法或許有點殘酷,但現實。

粟非排第一名,沈斯滴是第二名,畢羅,第三名。

這名次只是粒石子,卻沒有漣漪,因為湖面已足夠嘈雜。

沈斯滴像朵出水的蓮,無聲無息地從那個正怔怔望着老師的男孩身邊走過。

“怎麽?不合你的心?”她笑得無比自然。

畢羅擡起頭看了她一眼,眼色古怪,還想說什麽,沈斯滴卻像看不出似的走開。

然後是野貓一樣的倪奇郁,她一腳勾過畢羅身邊的椅子.坐下來,盯着他,盡量以不為人察覺的憤怒音調輕輕地說。

“若是不看桑桑的面子,我真想讓你小子見不着明天的太陽。”

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她俊秀的臉上幾乎是空白的,因之更令人驚心

然而桑其蒼白的手指從身後環住她的肩。青灰色,飄着長長羽穗的高領柔和地托着她的笑。她深淺不一地看着畢羅

“畢羅,你想不想去藍屋喝茶?”

藍屋。

奶茶的暖香細細地在空氣裏開放。

杯沿上點點滴滴的水霧像淚,又像薄霜。氛圍是安恬的.也是種随興渲染的空白

桑其用十指捧着杯子.低眉斂目淺淺地啜飲,像只優雅的蜂鳥

“再次多謝你送我的禮物。”她看着對面的畢羅,像是總結般地說。

“巧合的別名是默契。”

畢羅咬了咬牙,很努力的擡起頭.看她。

“他的也是……逆水長游?”

“答對。”

“如果不是你們兩個事先串通好送我同樣的禮物,那末就是你們真的想到了一起。”

桑其微笑。

“雖然一個是草書,另一個是行書。可本質上是一樣的,對不對?”

“你在護着他?”

畢羅轉移了目光,輕聲問。

桑其不答,反問。

“你為什麽不看着我?你看着我的時候是不是就說不出這樣不講道理的話?”

“不講道理……是嗎?

你今天這樣看我,是不是因為沈斯滴拆了我的臺?“

桑其直視他。

“你接近我,是不是因為粟非在我身邊?”

畢羅忽然靜了下來,頭低得很氣餒,那一刻他成了找不到沙堆的鴕鳥

打蛇要認準七寸,那麽人呢?想了結一些刺痛一些苦澀,是不是,也該敲響他心底最深陷的洞天

桑其輕輕地嘆氣,沒有理由。因為一切的一切都是,沒有故事。

是的。我們糾纏不清。我們甚至可以用緋色的殷勤粉飾自己。在身上,臉上遮一些很俗俚的面具。偶爾還會說一些讓自己在心裏嘔吐一地的字句取悅旁人——我們為了什麽?為什麽?

有些情感原本在心底無聲地沉睡,而一旦被期待中的那一抹或沉郁或無心的眼神照亮,就迫不及待地想擁有想象中的和諧模樣。然而過去的過去裏怪我們把它藏得太深,當那只鳥兒自下而上逾越一環又一環風景時,亘遠的不足感風蝕了它的翅膀。于是我們迷失了并疼痛着注視那個原本戴着光環跳進我們眼裏的人——那個真正讓我們在第一眼就放任心去淪陷的完美标本。

擁有一切我們渴望卻求不得的擁有的人。

我夢想成為你那樣的人。

是的,我夢想你。

就是如此。

在這時候,相知的欲求就等價了妒忌。流淚的眼裏容不下砂粒,更容不下一個時刻都仿佛在提醒着自己的不完美的人的存在。

于是就自作聰明地想一一只要傷了這個人,就能為自己找來開釋的理由,自己就無須遺憾,只作最好

畢羅,沈斯滴,你們是不是如此地走着

一一若是不能靠近你,就讓我遠遠避開你

一一若是我歡喜時,你記不得陪我歡喜。就要你悄悄含淚,遠遠看我微笑。這樣

一一至少,至少,你會記得我的名字,我的笑

“算來算去,所有的彎路都歸向同一個終點。”桑其輕輕地笑。

“畢羅,你已到了我們身邊,你為什麽不說出來你想要什麽?”

“因為……我好像一輩子都靠近不了你們。”

畢羅低低地說。

“我是遲來的。對你們,我一無所知,進不去啊。

你懂得嗎?我進不到你們的空間裏去。可是別人,他們郡已經很肯定很肯定地看我了,他們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想,可是他們認定了我也是你們當中的一個了,可是我不是呀!真的不是!

就這樣就是這樣……他們已經劃出了和我的界限,可你們,你們那個看上去陰陽怪氣,事實上卻超脫也很現實的小圈子。粟非,倪奇郁,花菂笑,沈斯滴,還有……你。

你們這些總是要比別人想得多些的人,你們也不肯接受我。

那麽我呢?我是誰?我究竟要去哪裏?夾在你們和他們中間,我好累呵!沒有人肯真的接受我,都在有意無意地逼迫我,我累,我真的累了。

再這樣下去我想我不是死掉就是瘋掉,因為我已經厭煩透了胡說八道逗人開心嘩衆取寵的角色,是的,我厭煩透了。”

桑其。你可知道,一無所知與無所不知之間,其實并無差別。

如果可以選擇,我寧可返回到從未聽說過粟非這個名字的日子。

然而我的機會已用盡。我根本無力回頭。

我為他的位置而來。然而,我并不知道他是這樣的一個人。若是知道,或者我不會選擇用這樣的方式,在他心頭留下關于我的點點印痕。

九月秋涼的清早。

遇上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

空氣中剎那充滿令人透不過氣的木葉芬芳,澄明透徹,純淨得令人微微昏眩。仿佛又回到兒時夢中多少次恣意飛行而過的荒原。天空黛藍,雲朵潮濕鮮紅,腳下的草地無限碧綠清涼,溢出微弱搖撼着的呼吸,整個世界是一顆古老而新鮮的心髒,在一刻不停地喘息和呼喚。

那是我早已習慣的節拍和動蕩。

那就是你的心,你的生命嗎。

粟非。

佛說,前生五百次的回眸,才可換得今世擦肩而過。

然而擦肩而過的你,卻是這樣的純粹而透明,古典而脆弱。

你并不是我的對手。然而你擁有了一切我的失落。我在世情如霜中歷練出的強悍與心機,卻能不能換得你的半記回眸呢。

你已經擁有了一切,于是不必注視我的笑容。

一無所知地一視同仁,其實是種最惡毒的殘忍。

雖然你并不自知。

你是個傻瓜,可是我願意成為你身邊微笑着原諒和安慰的那個人。

是的,我想做你的朋友,粟非。

幫幫我,桑其。就當做是在幫助你自己

拜托你

桑其在他說完之後短暫地怔了一下,然後盯住他的眼睛。

她似乎想分辨他的瞳仁有幾種顏色。而她自己眼睛裏的光彩閃爍不定。

“那個缺口就是你。”她說,并解釋。

“畢羅,我們的圈子(如果你堅持要這樣認為)裏已經有了你的位子,你願意知道嗎?

很快的你會代替我,這樣我們的圓圈還是平衡的,而這将讓我離開得心安理得。“

“你離開?”畢羅機械地問了一聲,想了一想,聲音忽地拔高一個段數。

“你要離開?!”

而桑其不帶一點轉圜餘地地對他微笑。

“可是粟非呢?”畢羅安靜下來之後很聰明地問。

“難道,你不是一直在他身邊嗎?”

桑其微笑。

“是的,所以我該做的也只剩下離開而已。”

她的眼睛晶亮,很坦白很無辜地注視着畢羅,注視着這個世界。

事實上.也只有這種注視,這些客觀的狀志在這一刻是真實的。

生命就像游樂場,年輕就是春光滿目,五彩的旋轉木馬不停留,轉去轉來,來去無休,何處是盡頭?

不是玩心機,其實都是孩子。只是生命需要太多的不确定性來點綴。

良久,畢羅長吐一口氣。

“我了解了。”他說。

“你真是個放得下的妖精,或者,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

“我嗎?”桑其笑了笑,唇角的弧度微然恬然黯然。

“天知道我是誰?

什麽,又決定了我呢

機場

粟非的臉色比上等宣紙還要白,似乎随時可以碎裂。

他是被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式的男孩硬拖到沈斯滴他們中間來的。

“你們合在一起騙我。”

在去機場的路上,從始至終他只說過這一句話。

倪奇郁自顧自塞着耳機,一聲不出地聽着CD。。

“喂,各位,你們該不會真的想看我小弟笑話吧?”

粟琉懶洋洋地問了一句,馬上惹來一堆白眼。

“放心,我們不是送別,是陪你弟弟去取東西。桑桑把給粟非的一點禮物留在機場寄存處了。”

“Why?她可真會捉弄人。”

“可是那就是她的作風。并沒有人也請你一起來。”

沈斯滴巧笑倩兮地面對粟琉,說的話卻……很不留情面。

“何必說得那麽清楚……”粟琉低聲咕哝。

他自是知道自己沒有同漂亮女孩針鋒相對的勇氣。

“是粟非先生嗎?”機場的服務臺女孩笑容可掬。

粟琉頭一個很不賞臉地大笑,指着弟弟。“他是粟非,可不是……什麽‘先生’!”

粟非根本不理他,只看着對方,低聲問。

“有留言嗎?”

“是的。”女孩翻開記錄冊,“‘如果想罵我一頓的話,今天晚上FATE的聊天室見。’署名是……桑桑。”

她甜美而不解地一笑。“就是這樣。”

粟非一句話都沒有說,只平靜地接過了桑其留給他的東西。

一只小小的,模樣熟悉的紅絹袋。

粟非的眼神像猛然被灼了一下,手指在那一瞬間微微顫抖。

葉落,風飛。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

這個情節名叫放棄。

在最後的一刻才給你解釋,也不過是想深化一個虔誠的遙遠的用意。

我,其實并不想傷害你。

絹袋裏除了一只和粟非左手腕上那只一模一式的銀手環之外,還有一張字條。

“女孩子,不适合手環。”

在FATE的聊天室見。

我不适合手環。

是嗎,是嗎?

你要說的……就只有這些嗎?

輕輕地一擡手,目光就浸透吟哦不絕的琴弦……

那是三年!

三年呵,時間并非要挾什麽的條件,可大多數時候改變一切的就是時間。桑其,桑桑,你就放得這麽灑脫?十一月的冰冷空氣裏,為何只留我一個人懷抱尖銳的甜蜜苦苦掙紮,并呼吸?

沒有根的飄蕩   孤單已難計算

絕望   莫非是   愛你最後的答案

可是,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

你,用你自己的方式,給了我最後的驚奇。

桑其。我的女孩。

從雲端   到路上   從糾纏   到離散

有緣太短暫   比無緣還慘

難道一切都只能這樣過去。

你寂靜而悠游的笑靥。

沉默的神情和悵然思慮的眼神。

為什麽我竟不曾看出來呢?

可是,你是真的可以不在乎那一切嗎。

我們的相見和遇合。争執和諒解。

形形色色走過你我身邊的人,帶來無盡的年少情節。

籃球場上我寥落的時刻,你終于是在我身邊。

你答應過我。我召喚,你便出現。

你說過,不會離開。

你的琴聲飛揚閃耀的瞬間,是我十六年來最心動的時刻。

桑其,你不曾告訴我,你有沒有後悔。

然而,那個吻,朦胧藍色月光下,鬼神注定般的輕輕一吻。

我永遠都不會遺忘。

就算發白齒落,聲槁形枯,骨毀骸殘。

就算我們永遠不會再相見。

我都不情願忘記,我要記得。

你是我初次吻過的女孩。

茫茫煙雨下我懷中的你,是那樣的輕飄而無緣。

原來,一切從那時開始,就已是無可挽回了吧。

我為什麽沒有更緊一點抱住你。

為什麽沒有。

我想挽回那一刻,可不可以。

神啊,你告訴我可不可以。

如果時光當真可以重來,在我懷中的那個女孩,我又可以對她說些什麽。

我并不了解什麽叫做愛。可是。

我是真的想要她留下來。

一雙手放在他肩上。

“這女孩真的聰明。”

粟琉看着弟弟,慢慢地,然而鄭重地說,

“小弟,你不配她,她比你聰明得多。

她不适合的并不是手環,而是,時間。“

“時間?”

“時間。”

是的,時間。

我無聲地離開,我拒絕告別,我要你心中我的影跡淡成塵煙——那是最好的,對你我都是。因為青春在我們無力掌控的季節裏會轉許多的彎,而這,不過是最初的緣斷。

未來是不透明的,站在十五六歲的尾巴上,我們得不到任何暗示。

寂靜的明天裏,你永遠不知道有什麽前一刻還很美好的東西會在下一秒罹滅成煙。

現實是粗糙的,會把最柔軟青嫩的情感也絞結成幹枯皮毛。

可是如果留在記憶裏,就能永遠美麗。

這時候粟琉的手機突然不合時宜地響起音樂。

他走遠一點。“你好。”

“你應該早就猜到了吧。”

是那樣一把清淡無緣的聲音。寂靜悠游如衣露申。

有緣太短暫,比無緣還慘。

“請照顧好他。哥哥。”

粟琉猛然握緊手機。他的臉色忽然變得寥落。

“是你。”

“是我。”女孩子輕柔而寂寞的淡淡笑意回蕩在他的耳畔。

他的聲音微微喑啞。

“原來你和她,肖可。

你們真的是同樣的人。”

“……是的。”

那一端挂線。

桑其。我的弟弟,當真是難以與你遇合。

可是,或許我應該稱你為,蕭怡其。

花落花開,沒有什麽會永垂不朽。

水裏的魚,永遠不會向着某一個方向堅持某種舞步。

剪一段日光,太陽依舊會回到它原來的地方。

是嗎,是嗎?是這樣的嗎?

冥冥之中,我們聽到一些細小的暗色花朵緩慢而躊躇地破碎,紫色的淡霧裏有玻璃絲般纖細透明的笑聲漸行漸遠。

于是機場外青灰色的天空下,有五個孩子清晰地聽到了這種聲響,包括沉默的粟非。

于是他們真的沉默了并面面相觑。但他們要過很久很久以後才能真正聽懂這種笑聲,而那時,他們都将不再年輕。

這些花為什麽要在沒有鮮花的季節匆匆落下,是試圖證明并留住胸中彌漫的,青春而感傷的氣息嗎?

此時,此地,他們純潔而心痛地呼吸,無法抗拒地做着一尾魚——年輕,是種希望超越失望的迷離。

永遠都是。

粟非。

我又可能依賴你多久。在你開始厭倦之前。

來過。見過。心動過。

難道不是已足夠。

在這個時間裏,我們都已給不起彼此太多。

我只是要你自由自在,然後讓我自己去看茫茫滄海。

然而那只悠游而執拗的蝴蝶,在未來,在某一個時辰靜好,心緒正寧的時刻。

若是我們都已走過年少時寂寥的長街,認清了自己身邊的門牌。

若是我們,終于有足夠的勇氣和智慧去說,愛。

她還會不會飛回來。

或許。

如果你肯等待。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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