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給叔叔做女兒
書店外不遠處，一個今天很少人來的犄角小公園。
張大軍帶着幾個男同學，抱手臂堵着孫豔豔。
孫豔豔吓得哭了出來。
“張大軍，你再欺負孫豔豔，我就告訴老師。”白詩露在一旁厲聲說。
這已是白詩露的極限——越長大，白詩露在同學面前，就越懂得該怎麽保持她聽話、乖巧、聰明的形象。
“白詩露，最壞的就是你！”張大軍指着白詩露嚷，“你就像巫婆一樣，妖女，只會害人！”
白詩露臉一白。從小她就萬衆矚目，老師同學都喜歡她，沒人當面這麽罵過她。
“張大軍，你講不講理的？偷東西的是方雅，關白詩露什麽事？”一個跟白詩露要好的女同學站出來嚷。
“方雅沒偷東西！”張大軍吼得比她更大聲。
“就偷了！”一幫女同學一起喊。
“沒偷，我說沒偷就沒偷。”
“偷了！”
女生群體聲音太大，壓過了張大軍。張大軍回頭看了自己的好朋友一眼，“‘王朝馬漢、張龍趙虎’！還有‘展護衛’，你們幫不幫我？”
“幫！”
幾個男同學抱着手臂，擺着螃蟹的姿勢一起湧上來齊聲喊：“沒偷就沒偷！”
不知哪個女生忍不住動了手，抓了一個男生一下，在張大軍的帶領下，男生們轟地湧上去，大家不分男女地相互抓打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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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人數太多，抓不過，幾個男同學又分散去叫人，把班上玩得好的男同學也叫了過來。衆人抓打來抓打去，早忘了是為了什麽而打架。
“你們幹什麽？”
衆人回頭，是一臉冷冰冰的宋文俊。
“在外面打架影響學校形象，是要扣班級紀律分的。吳老師說過了，誰在校外打架，誰就請家長，班級操行分也要扣十分。”
宋文俊很少這麽嚴肅認真地對待同學，也從來沒告過狀，但老師校長全部喜歡他是事實。
所有人都緊張起來。
“宋文俊，你不會告訴吳老師的對不對？”馬超問。
馬超是體育委員，雖然暗地裏調皮，卻從來沒被扣過操行分，如果請家長，他爸還不打死他？
其他乖學生也都擔心得很：“是啊，宋文俊，你不會告訴吳老師的對不對？”
“不要告訴吳老師行嗎？”
“可以。但有個條件。”宋文俊走到衆人中間。
不少同學松了一口氣，都知道宋文俊會說到做到。
他們放開手，紮辮子的紮辮子，擦臉的擦臉。還好，男生們似乎留了手，女生也沒怎麽受傷。
“方雅沒偷書，是我親眼看到的。那個店員為了出前面受的氣，就誣陷她。”宋文俊說。
孫豔豔想要說什麽，張大軍轉身瞪了她一下。白詩露見孫豔豔不說話，便想自己來說，宋文俊卻一直冷盯着她。
“現在已經沒有辦法了，因為沒捉到放書到方雅紙袋裏的人。方雅是受害者，我們不能讓別班的同學知道這件事。”宋文俊說得有條有理。
“為什麽？”白詩露終于問出一句。
“你個白大傻，會影響班級紀律分的，懂不懂？”張大軍立刻嘲笑她。
白詩露瞪他一眼。張大軍撇撇嘴巴，望着天說：“誰啊，眼晴好鼓呀，像牛眼晴一樣醜。身上一定很臭！”
白詩露氣得臉又紅又白。
“原來這樣啊。”馬超單純，又只想早點回家吃飯，號召同學說：“宋文俊說的對，如果別的班知道了，學校一扣紀律分，我們班就沒有獎勵了。”
“沒獎勵到沒什麽，就是吳老師……”一個男同學說。
“嗯，我絕對不說。”一個女同學也點頭。
“我也不說！”
同學們都保證。
“白詩露，孫豔豔你們呢？”宋文俊點名。
“紀律分關我什麽事？我不怕吳老師。”孫豔豔拗着脖子說。
“切，吹大牛！”張大軍叉腰，翻白眼。
“孫豔豔，你沒有集體榮譽感！紀律分扣了，以後我們就沒獎金。沒有獎金，我們就不可以去看電影了。”馬超指着孫豔豔控訴。
同學們都瞪向孫豔豔。
“我，我……”孫豔豔不說話了。
“白詩露？”宋文俊一直盯着白詩露。
“我什麽也不知道，更不會說。”白詩露微笑着小聲說。
宋文俊也猜到她是不會跟全班作對的，她大概覺得自己沒孫豔豔那麽蠢。可不當着全班的面保證，以後誰洩密了不好查。
“好，誰說誰就會變臭八怪！”張大軍大聲笑說。
“那就這樣吧，散了。”宋文俊飛快地說，又問馬超幾位同學，“我要湊十塊錢，誰有？算我借的，明天就還。”
有錢的同學連忙停下來掏錢，都無條件信任宋文俊。
“只能湊齊二十塊，沒有二十八塊。您要是不要，那，我和同學還是去報警吧。”宋文俊對男人說。
聽到報警，男人臉色微微一變，他掩飾住，笑說：“算了算了，看這小姑娘可憐。我這是教育她，為她好，以後記住啦，不能偷東西。”
宋文俊臉色一黑，伸手：“書可以給我們吧？”
男人拿錢後臉上有了真正的笑意，把書拿過來，親自遞給方雅，柔聲說：“小姑娘，還有下次，就一定要請校長了喽。有錯就改，才是好孩子。”
張大軍一把奪過他的書，扶着方雅就走。
“我呸！”走到店門口時，他回頭啐了一口。
“方雅方雅，你站累了麽？”張大軍輕聲問。
方雅不說話。
“方雅方雅，你餓不餓？”
方雅還是不說話。
宋文俊去櫃臺領了方雅的紙袋，拎着從後面追了上來，追得滿頭熱汗。梧桐的枯葉碎在雪色與陽光裏，瑟瑟地抖動，三個人并排走着。
“你放心，學校裏沒人知道。我讓他們去找今天在書店的同學，一個一個交待了，你是冤枉的，宋文俊和我都可以作證。”張大軍啪啪地拍胸膛。
“嗯。”方雅終于點了下頭。
宋文俊的面色微微放松，張大軍也眉開眼笑。
到了路口，方雅站定，低頭說：“謝謝你們。宋文俊，錢明天我再還給你，行嗎？”
“不急，随便你什麽時候還。”宋文俊輕聲說。
“真的謝謝你們。謝謝。”方雅哭出了聲音。
陽光在雪地上移動，拉長了三個小人的身影，風吹過來帶着一股清新的冷意。街上的音像店放着音樂：“走過那條小河
你可曾聽說
有一位女孩
她曾經來過
走過這片蘆葦坡
你可曾聽說
有一位女孩
她留下一首歌
為何片片白雲
悄悄落淚
為何陣陣風兒
輕聲訴說
……”
方雅搶過宋文俊手裏的紙袋，不顧一切地向前跑去。
陽光下，她的身影就像一只受傷的蝴蝶，似乎要飛到誰也抓不到的地方去。張大軍正要追上去，宋文俊攔住了他。
“她現在不想看到我們，張大軍。”
“咿，為什麽？方雅又沒偷東西。都是那個大壞蛋！等我武功練得像展昭那麽厲害，我要打扁了他！”張大軍舉起拳頭，咬牙切齒。
“你不懂。”陽光照在宋文俊低垂的睫毛上，落下一道暗影。
“你告訴我，我不就懂了嗎？”張大軍大吼。
……
當天下午，方雅的爸爸回來了。
方宏與李麗秋路上吵了架，一臉疲憊的樣子。
方雅察言觀色，顫顫巍巍，挨到了晚上才把考試沒及格，老師讓請家長的事情講了。
方宏點支煙聽完，摸了摸她的頭，“去，把試卷拿來。”
方宏開始給方雅講試卷，講着講着耐心告罄，吼道：“怎麽這麽簡單都不會？我已經跟你說過兩遍了呀，腦子裏一天到晚在想些什麽喔？”
方雅越急越學不進去，越害怕越是錯誤連篇。
她腦子裏突然閃過，熱烘烘的暑假，在少年宮的閱覽室，聽宋文俊講題的一幕一幕。那時，她沒覺得這麽難，也沒這麽笨過！
“精力不集中，腦子裏開馬車，當然不及格！”方宏咬牙吼。
“方叔叔，你們在幹什麽呀？”郭芬怯生生從裏屋走了出來。
“小芬從家裏來了呀？我在給方雅講題。方雅太笨了，沒你聰明。”方宏堆起笑臉。
“沒有的，方叔叔你聲音太大了，方雅是害怕。”
方雅看了郭芬一眼。
郭芬沖她一笑。
方雅心裏一暖。
“那我放小聲點，是不是吵到你寫作業了？”方宏笑說。
“沒有沒有。我想找您給試卷簽個名，我這次考得太差了，不敢給爸爸簽名。”郭芬低垂着眼晴，一副可憐相。
“好，你把試卷拿來。”方宏态度和藹。
郭芬飛快地跑回屋。方雅望着她的背影，被方宏沉着臉，一個爆栗子彈在了腦門上。
方雅摸着腦門，垂下眼晴，繼續盯着試卷看。
郭芬拿來一張試卷，笑着遞給方宏，“老師說，必須要給家長簽字。”
方宏接過試卷後一愣，臉色有點不好看，不過馬上他便笑了，說：“也是數學呀，還考了98分，并列第4名。小芬，你爸爸對你要求也太嚴格了呀，這哪裏只是考的不好，是很優秀呀！”
郭芬瞥了一眼方雅攤在桌上的試卷，羞澀地搖搖頭，笑說：“考的不好，我以前都考第三名的。下次，我想要考第一名。”
“方雅要有你一半聰明和認真，我就滿足了。”方宏冷聲說，瞟了方雅一眼。“小芬，還不如你給叔叔做女兒呢。”他笑着從旁邊拿過一盒鄰市買的糖遞給郭芬，“拿去吃。我不會給你爸爸說。”
“謝謝方叔叔。方叔叔，你真好！”郭芬表現得既有禮貌又開心，竟然還上前抱了方宏的手肘一下。
郭芬一走，方宏便掃女兒一眼，低聲說：“丢我的人。”
方雅盯着試卷，手心發涼，臉上沒有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