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踹完了,最終我還是坐上了司空占的副駕駛。

我這人從小就沒什麽骨氣,被我媽狠狠揍完發毒誓再也不認她了結果到了飯點又屁颠屁颠地跑去說媽我餓了。

像我這種沒骨氣的有好處有壞處,好處可參見這麽多年了我就跟家裏人從沒真正吵過什麽架,就算吵了也都是不到一天我就腆着臉跑去跟人家搭話,冷戰什麽的,在我這兒基本屬于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使的廢招。

可要說壞處,那無疑就像此刻這樣,明明你下了無數次決心,做了無數次決定,告訴自己從此你要離開,你要忘記這個人了,可下一秒這個人的突然出現就輕而易舉地打碎了這一切自我幻想與抉擇,你一次次地給了自己一個結局,最後卻又一次次地将這個結局當成下一次看不到希望的開始,這種不斷地自我妥協讓人有點絕望。

只是在家人面前,所有的妥協與讓步都叫理所應該,更因為确信,無論如何對方都是愛着你的,而在一個不愛你的人面前,這種自我奉獻不過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我自我反省了片刻,最後還是毅然決定為自己開脫,反正夜深了,打車确實挺困難,他這破車,不坐白不坐,跟人過不去,也沒必要跟車過不去。

“想什麽呢?”趁我胡思亂想的空當司空占突然緩緩靠近了我,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臉,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下意識就想往後退去,可我這個躲避的動作仿佛激起了他的興趣一樣,我退一分他便向前一寸,這給我一種下一秒如果我眼一閉他便要吻我的錯覺,我倒不是那麽純情,我跟司空占也不是沒吻過,但是這一刻我卻不合時宜地想起了我們第一次接吻的畫面,随即我心裏便無法自控地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于是在最後一刻我終于找回了理智,我一把推開了司空占,怒視着他:“你是不是想死?”

我這一下用了十成的力氣,司空占被我推得後背直接撞上了車門,他龇牙咧嘴地瞪了我幾秒,突然露出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好笑地說:“沐沐,你不會以為我想親你吧,我只不過是想幫你打安全帶。”

我看着他那每次我倆一出現尴尬局面就被他用來調節氣氛特有的笑,我就有種恨不得當場殺人滅口然後抛屍荒野再把這車賣了以後找個陌生的地方成為半個富婆孤獨終老的沖動。

我知道自己自作多情的毛病又犯了,但這一次我安慰自己既然還能及時懸崖勒馬迷途知返,就已經很有進步了。

“我自己有手,”我惱羞成怒地坐正,又一把扯過安全帶打好,偏過頭看着窗外忽明忽暗的路燈,“開車。”

身旁的人久久沒發出動靜,正當我背後發毛想着是不是我激怒了他此刻他正在找兇器想解決我時,車突然發動了,司空占冷冷的聲音随着引擎聲響起:“坐好。”

司空占開得很快,路邊的一排排樹在我眼中急速向後掠去,我能感覺到司空占好像是生氣了,但我不知道他為何生氣,反正我一向搞不懂他,只希望我能趕緊到家然後我倆就此別過。

都說生氣時不能開車,但我此刻坐在怒氣挺明顯的司空占旁邊,卻絲毫不擔心我的人身安危,一是我知道司空占從高一起就無證駕駛,直到成年後才拿了駕照,到現在違法合法駕齡算到一起,也差不多有七八年了,而他無證駕駛時我也經常坐他的車,所以我對他的技術很放心,二來,每次坐上他的車,我總會自暴自棄地産生一種詭異又扭曲的想法,如果我倆不幸遭遇了車禍,那最不濟也能落個同歸于盡的下場。

既然這麽多年了我也沒能得到他,那最後一刻了讓他死我懷裏也是個不錯的結局。

初夏的夜晚,氣溫其實很涼爽舒适,但此刻我倆雙雙沉默,沒記錯的話我其實挺長時間沒見着他了,我居然有點不适應,背後都沁出了一層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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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我還是在自欺欺人,其實我倆也就三十八天沒見面。

上次見還是在醫院,我去給何再春送飯,他腦袋纏着一圈繃帶,一個人坐在走廊的板凳上,看上去可憐而落寞,他的助理在給他拿藥,盡管那會兒我就已經決定要徹底脫離此人的生活了,但還是沒能抵過擔心,最後沒忍住着急忙慌地跑過去問他怎麽了,出什麽事了,他對我的出現似乎很意外,但反應過來後他特冷漠地回了我一句:“如你所見,還沒死呢,你是不是很遺憾?”

當時我被他氣得失去理智,全然不顧還在醫院應當保持安靜,怒火中燒地吼了他一句:“那你他媽的給我死一個看看!”

于是我倆不歡而散,最後他助理看我的眼神簡直失望又怨恨。

自那之後我确實如願以償地跟他徹底失去了聯系,不過也正常,反正一般我不聯系他,他是顧不上聯系我的。

我就這麽咬牙堅持了三十八天,直到今晚。

“什麽時候來爍陽的?”司空占語氣沒什麽起伏地問我,“怎麽都不告訴我?”

“……你有事?”我轉過頭瞟了他一眼,我确定他在沒話找話,我來爍陽已經快一學期了,我就不信這個狗日的不知道,越想越氣,我沖着他盡量把“我跟你很熟嗎”這個表情做到清晰可見。

司空占抽空看了我一眼,然後接着目視前方,看得出他思想覺悟要比我高,至少不想因為我而導致交通事故,他右手拇指在方向盤上一下下敲着,一般他做這個動作就是在思考,但我并不關心他在想什麽,只聽見沉吟了一會兒後,他突然嗤笑一聲:“何老三,我發現你跟以前不一樣了啊。”

我沒理會,因為我實在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我很想轉過頭呸他一臉,然後大聲告訴他:“是,老娘的确跟以前不一樣了,老娘再也不會圍着你轉了,你他媽才發現!”

但是我忍住了,并不是我沒有勇氣,而是我突然覺得很累,在他說出這句話之前,我都沒覺得我對于我倆的關系我竟然會感到如此疲憊,我開始後悔今晚輕易地上了他的車,順路送我回家,對他來說也許只是舉手之勞,可對我而言,這将會浪費掉我一整個夜晚的睡眠,不過幸好明天是周末,我不至于會頂着兩個黑眼圈精神不佳地出現在教室。

我在此種煎熬的忍耐中終于看到了我家窗內透出的燈光,我以飛快的速度解下了安全帶,轉過頭沖司空占客氣地說:“好了就停這兒吧,謝謝你送我回家那我先走了。”

司空占聞言停好了車,我立馬伸手去開車門,我剛碰到車門,司空占突然從後面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接着向後一拉,等我反應過來時已經被他面對面圈在了懷中,他眼神晦暗不明地望着我,語氣不善:“你到底要躲我到什麽時候?”

“……我沒有,”我心虛地回答,費力地想掙脫他,“你想幹嘛!”

“你猜呢,”他低聲說完,突然快速地在我嘴角輕啄了一下,然後朝我耳邊輕輕吹了口氣,“我說你跟以前不一樣了,怎麽覺得你比以前更……”

他不自在地清清嗓子:“火氣更大了!”

我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他身上一股淡淡的香水味萦繞在我鼻息間,這熟悉的味道讓我又一次陷入了對往事深深的回溯中,記不清有多少次,我身上也沾着這樣的香味,有時候是一個擁抱,有時候是一次親吻,而我每次回到家,都會不忍心将這點兒氣息清洗掉。

我閉了閉眼睛,告訴自己今晚只是偶然遇見,并不是他想念我所以忍不住來找我,告訴自己這個吻只不過是他一時興起想逗我,并不存在什麽有天他幡然醒悟發現自己早已離不開我,所以決定重新追回我的意味。過了今晚,我還是我,下了好幾年決心離開年少時錯愛之人的何老三,而他仍然是他,是那個從裏到外每一寸皮膚都透露着混蛋王八蛋氣息的司空占。

而我們依舊是我們,不會有什麽完美結局的我們。

我再次使用蠻力狠狠推開了司空占,順便心狠手辣地在他鎖骨處用力按了一下,他頓時吃痛放開了我,向後一仰倒在了駕駛坐上,這是我以前從一本書上學來的絕招,對付別人效果怎麽樣我不清楚,但是對付司空占很有成效,每次他都會痛得向我告饒。

然後我跳下了車,狠狠摔上了車門,走了兩步後我聽見司空占氣急敗壞地罵:“你還真是火氣越來越大了啊!”

于是我再次回過頭狠狠踹了他金貴的跑車一腳。

會不會踹出毛病我不在意,反正司空占有的是錢。

而一想到這狗東西禍害了我那麽久,我就覺得既然我沒本事禍害他,那作踐作踐他的錢也算是變相的報複了。

何再春今天輪休,我回到家時她正在煮泡面,一打開門我就聞到了一股酸菜的香味,我換好拖鞋,朝廚房喊一句:“我也要吃。”

“自己煮,”何再春回我。

“垃圾食品少吃點,”我媽聞聲在卧室大喊,“你姐今晚沒吃飯。”

“知道了,”我有氣無力地回應一聲。

何再春煮好泡面端出來時,我正疲憊地摔在沙發裏,何再春過來踢了我一腳:“你工資被搶了?”

我擡起頭瞪她一眼,沒好氣地說:“你嘴裏有好話沒?”

何再春沒理我,專心吃她的泡面,吃了幾口後,她把小鍋往我面前一推:“剩下你吃了。”

“我又不是生下來就為了吃你剩飯的,”我怨恨地看她一眼,還是接過筷子吃了個幹淨,最後還被她使喚去廚房洗好了碗。

洗完澡後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着,最後我沒忍住跑去何再春房間騷擾她,她正躺床上一心一意地刷韓劇,沒空理我,我就一個人坐窗臺上對着夜色冥思苦想。

于是我便看見樓下仍舊停着一輛很眼熟的保時捷。

何再春的窗戶對着馬路,我的窗戶對着小區的幼兒園,還記得以前分房間時,何再春說她要好好學習,嫌幼兒園太吵,于是我就謙讓地把陽光充裕的一面讓給了她。現在看來,我應該又被她騙了。

二十分鐘後,我終于看見司空占開着他的跑車離開了馬路牙子。

何再春摘了耳機在後面問我:“你今天到底怎麽了?”

我望着空無一人的街道幽幽開口:“不小心碰到我初戀了。”

何再春對我的回答不置可否,但在我離開她房間之時,她還是沒忍住罵了我一句:“有點兒出息。”

我沒有反駁,因為我對自己也很失望,于是我帶着這濃重的失望重新躺回了自己的床上。

雙目放空地瞪着天花板的同時,我莫名其妙想起一個細節來,今晚司空占總共叫了我五聲,一聲老三,三聲何老三,中間夾雜了一句沐沐。

以我對司空占多年的了解,他想惹怒我或者引起我注意的話一般會喊我何三沐,正常時一般叫我何老三,除非一種情況下他會叫我沐沐——那就是對着我說謊時。

而今晚他對着我叫沐沐時,好像是說“你不會以為我想——”

什麽?難不成這傻逼還真想親我?!

我去他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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