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何再春沒回答,低頭吃了口牛肉,又從鍋裏夾了些菜什麽的,吃了好半天才說:“爸就那樣,他現在也懶得管我們,媽……我不知道。”
“嗯?”我沒懂她這話什麽意思。
“我從家裏搬出來了。”何再春低聲說。
“什麽?”我瞪大眼睛,不知道這話代表哪層含義。
吵架?被趕出門?房子被開發商占了?還是要結婚?我已經開始胡思亂想了。
“你為什麽搬出來?”
何再春嘆了口氣,似乎有些不太想說:“不自在吧,我也不知道我怎麽回事……反正,不想跟他們一塊待着,我就說我這段時間天天加班,住醫院方便點。”
“媽沒說什麽?”
“沒說,”何再春笑了笑,“就說我們翅膀硬了,她管不了了。”
何再春很勉強的笑讓我心裏一陣堵,我太了解我媽了,我可以事事忤逆她,因為我從能思考問題的年紀起便一直如此,我的做法總是與她的想法背道而馳,所以她一直沒辦法和我好好相處。
但何再春不一樣,她在我媽心裏永遠是那種溫順懂事的乖女兒,是與我完全處于兩個極端的存在。
何再春從家裏搬出來是小事,可讓我媽不悅的,是在我被她趕出家不久的情況下,何再春居然也要離開,這會讓她覺得自己完全失去了掌控,而何再春,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她用來控制我威脅我的方法。
這頓飯吃的五味雜陳,我倆都沒怎麽聊天,只埋頭心思各異地不停吃。
從火鍋店出來後已經十點了,付錢的時候何再春攔住了我,問她轉給我的錢我怎麽都沒收,我拍了拍口袋說我有錢,她欲言又止地看了我半天,最後結了賬,看上去有些郁悶。
何再春回醫院後,我散了會兒步消消食,走了一段累的不行,只好又打輛出租。
小區門口停着司空占的車,走近一看,窗戶開着,他坐在駕駛座上,一只胳膊撐着車窗,貌似已經睡着了,眉頭微微皺着,看上去睡得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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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他看了會,見他沒有蘇醒的跡象,于是湊過去,嘴唇在他眉間碰了碰。
不等我離開,他已經猛然拉着我的胳膊一擰一拽,行動之快,讓我完全做不出躲避,胃部就狠狠撞在了車門上。
我嘴一張差點對着他吐一臉。
“你想死?”我咬牙瞪他。
“……”司空占也瞪着我,大概在努力分辨眼前這張猙獰的臉屬于誰,兩秒後他迅速松開了手,已然徹底清醒,“你……沒事吧?”
“你說呢?”我從車窗裏退出來,捂着胃蹲在了地上,痛不欲生。
猛地撞了一下确實有點冒冷汗,但可能吃多了,食物替我分擔了一半疼痛,揉了會兒已經沒什麽感覺了。
但我不想起來。
丢人。
當街耍流氓被揍。
真行……
司空占迅速下了車,單膝跪下扶着我的肩膀,手足無措的,又愧疚又擔憂:“你怎麽樣?要不要去醫院?”
我頭埋在膝蓋上沒說話,斜眼看着他此刻的動作,無比悲憤。
哎,我一即将二十四的美少女,第一次被人單膝下跪抱着,竟然不是求婚,而是抱歉,還是讓我诓來的。
沒等我悲憤完,腦海裏突然又浮現出另一幅場景,于是我後知後覺,這好像已經是第二次了……
我就更他媽的悲憤了。
那個淩晨他離開時,就是這樣緊緊抱着我,不停地說對不起,同樣的姿勢,同樣的不知所措……
也不對,那會他比現在冷靜多了,因為他只想順利擺脫我,然後離開。
司空占将我一把攔腰抱起的時候,我還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裏,而他這個似曾相識的動作,無疑更加劇了我的悲痛。
“放我下來!”我驚叫一聲,看着他即将把我塞進副駕駛。
“去醫院,”他沉着聲音。
“我沒事兒!”我往他肩膀上砸了一拳。
其實我真想一口咬在他脖子上,但我忍住了,因為這會讓我有種時光倒流的感覺,司空占這個王八蛋,我絕不能讓往事重現。
“真的?”他憂心忡忡。
“你看我像騙你嗎?”我說着又往他胸前一拳,“要不你放我下來我給你證明?這樣影響我發揮。”
司空占将信将疑地把我放下來。
我整了整衣服,然後揚手就要往他身上揍,他一眼不眨,我拳頭快要落在他胸口的瞬間又生生拐了個彎,換成一把推開了他:“滾蛋。”
我自顧自往家裏走,司空占愣了幾秒後追上來:“你生氣了?”
我沒理他,大步走進了樓梯口。
“哎!”他有點慌神,“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以為……”
“以為什麽?”我跨了兩節臺階,居高臨下地俯視他。
“你突然親我一下,”他不僅慌神,他還有點委屈,“我以為是路過的流氓呢……”
樓道裏一定黑白相間,白的是牆壁,是頭頂一片晃眼的燈光,黑的是我的臉,是腳底一團黑沉的影子。
司空占情商過人,立馬換了種說法:“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以為有小偷要翻我包……”
“……”
我轉身一步兩臺階地上了三樓。
拿出鑰匙打開門,我走進去換拖鞋,門我沒關,司空占就立在門縫那看着我,估計在糾結要不要跟進來。
“不進來我鎖門了……”扔下這句我往客廳走。
馬上有關門的聲音,我坐在沙發上沒敢細聽,不确定他是不是走了,畢竟我也罵了叫他滾蛋。
他在我旁邊坐下時我心裏不知道是何種滋味,像吃火鍋時嗆了口濃烈的辣椒,像蘸料碟時吸了口刺鼻的醋味。
他倒是淡定,又側過身胳膊撐着沙發背,歪頭枕在了手臂上,問:“你吃火鍋了嗎?身上一股火鍋味兒。”
“嗯,”我拿起手機給何再春發了條消息,告訴她我到家了。
司空占又往近挪了挪,卷起我的一股頭發在指尖揉弄着,“你剛在樓下偷偷占我便宜了。”
“怎麽?”我拍開他的手,極度不平衡,“就只許你占我便宜?”
司空占悶聲笑了笑,眉宇間的疲倦也散了些,他雙眸呈深棕色,眼尾稍垂,漫不經心時總看不出什麽感情,笑起來又帶着旖旎之色,眼尾上挑,又細又長的。
“怎麽這麽遲了還來找我?”我沒發覺自己的語氣都溫柔不少。
“你一晚上不接電話,”他似有埋怨,“我有點擔心。”
我心虛地轉過頭:“我沒聽見。”
他也不拆穿我,氣定神閑地盯着我看。
“假期打算做什麽?”
“不知道,”我往後躺,卻枕在了他手腕上,正想離開,他手一彎摸住了我的耳垂,指尖帶着涼意。
我後背緊繃:“明天還得去學校批卷子。”
司空占往我肩膀一按,我收束的力氣徹底過渡到他手臂上,他拿手背蹭了蹭我的臉,嘆氣:“那累壞小何老師了。”
我被他一句小何老師喊的神經都快錯亂了:“我還行,感覺你這幾天一直忙……”
“嗯,忙死了,”他語氣凄慘得像個擔心讨不到飯的,說的話卻不怎麽符合,“不過明天出趟差,回來就閑了。”
“又要出差?”我突然覺得當大老板也沒那麽舒服了。
司空占大概也有此意,點點頭道:“煩死了都。”
我拍了拍他的腿表示同情,随口問:“去哪兒出差啊?”
耳邊亂動的手指倏地停下動作,司空占卻沒答。
“你去哪?”我呼吸停了一瞬。
相視幾秒後,他平靜地說出兩字:“美國。”
我猛地坐起身,從他臉上挪開視線,開口時聲音不由自主地發抖,“我要睡了,你走吧。”
說完我起身離開沙發,不敢再聽到他說一句話。
司空占也坐起了身,伸手一撈把我圈在雙腿中間,緊緊抓着我的胳膊,輕晃幾下,他像在請示:“我只是去幾天,處理點事而已,很快就會回來。”
他安撫的話讓我的意識重新歸位,接着委屈就如雨後春筍一樣蔓延瘋長。
“你在想什麽?”他仰頭看我。
我苦笑一聲,對上他眼裏的疑惑不安,“想你趕緊走,你去吧,想去多久去多久,沒必要跟我彙報。”
他攬住了我的腰,講明:“我只去幾天。”
“你滾蛋!”我推他,“你幹脆別回來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順勢帶着我往後一倒,我撲在了他身上。
他又一把摟住我,不讓我起身,語氣沉沉:“那怎麽行。”
“怎麽不行?”我把胳膊抵在他肩膀上,擡眼瞪着他。
“美國妞不會趁你睡着偷偷占你便宜,她們直接給你下藥,等你醒來發現自己光着躺床上,連人帶腎都被掏空了!多爽啊,你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我到時候一定遠渡重洋當面為你唱首《一絲.不挂》。”
“何三沐,”司空占氣笑了,身體抖動着,“你胡說什麽呢?”
“我沒胡說!”我擡起胳膊砸在他身上,“你快滾,我不想跟你說話了。你也別追我了,你追不上我,沒個三年五年我是不會答應的,你別白費力氣了!”
司空占摟我摟得更緊了,認真道,“你一天不答應,我就纏着你一天,三年,五年,一輩子不答應,咱倆就這麽過一輩子。”
我心緒錯亂:“我要找別人呢?”
司空占往我腰上掐一把,佯怒道:“你住在我的房子裏找別人,你有沒有良心?”
“那我不住了,”我不回答他的問題,良心又不能當飯吃,“我重新找,說不定碰上個收租的帥哥,所有房子都歸我了,我每天只管美美地收租,當房東夫人。”
司空占抛出誘惑:“這房子也可以歸你。”
我嫌棄地說:“我不要,這才一套。”
他很大氣:“那我給你買一小區,你挨家挨戶收。”
“你想的美!”我怒視他,“讓我給你幹苦力。”
“可錢都歸你啊。”他有理有據。
我無法反駁了,只好換個方向,氣罵:“我有那麽貪財好色嗎?!……呃,好色還是有點的。”
“我當初可不知道你家有錢,”我拍拍他的臉,“我就看中了你的色!”
司空占似乎對這個回答很滿意,笑着反問:“收租的能有我好看嗎?沒有,那你還找什麽找?”
“有沒有你好看我不知道,”我真心評價,“但一定沒你不要臉。”
“我就不要臉,”司空占揚着嘴角,笑的有恃無恐,“你都看中我的色了,我把臉給你。”
怪滲人的,我錘他一拳,“誰要你的臉了!我不要臉。”
他立馬符合:“是是是,你不要臉。”
“你……”我震驚了。
“不是不是不是,”司空占不停摸我的頭,往我臉上親了親,“我不要臉,我錯了,你別氣了。”
我累了,趴在了他肩膀上,他把我整個人抱在懷裏,聲音溫柔而堅定:“再也不會離開你了,你信我,好嗎?”
眼眶發熱,頓了幾秒,我悶聲說,“我信個鬼,你愛走不走,走了這房子歸我,我天天找帥哥……”
“你不準再說這種話,”司空占冷聲威脅我,“不然我……”
等了幾秒沒等到下文,我忍不住擡起頭問:“不然你怎樣?”
“我就跳河,”司空占嚴肅篤定地說,“寫好遺書告訴我爸是你害我,讓我爸找你報仇,把你關進我家裏,鎖進我房間,四面挂滿我的遺像,讓你看着我的臉痛苦一輩子。”
“你好狠的心啊……”想了想那個場景,我簡直虛汗直冒。
“逗你呢,”司空占挑眉一笑,笑完又開始吓人了,“你要是找別人,我就殺了他。”
我搬出法律:“殺人償命。”
司空占垂眸看我,眼底布滿深不見底的危險:“我讓一個人死有很多種方式,不一定非要用償命的那種。”
我愣了愣,很久沒在他眼裏看到過這種情緒了,我都快忘了他骨子裏那個眼神冷厲,對誰都不耐煩,打架時渾身戾氣讓人心驚膽戰的不良少年了。
我慢慢意識到,如今的他愈發成熟穩重,我們錯過的無數日夜裏,我在拼命長大,他也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偷偷沉澱,直到現在,對任何事都能做到運籌帷幄游刃有餘。
“怎麽了?”司空占不露聲色地收起鋒利,在我眼皮上親了一口,“用這種眼神看我?”
我喃喃道:“你好可怕啊……”
“怕嗎?”他又笑,帶着點不正經,“怕的話你就喜歡喜歡我,我就不可怕了。”
怕嗎?
不怕。
誰都能怕司空占,但何三沐不怕。
“那我為社會做下貢獻吧。”
我捧着他的臉,在他唇上重重親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