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屋子裏沒開燈,窗外灑近一束束透亮的朝晖,驅散四處的暗沉,我才像是如夢初醒,推了推趴在我腿上的司空占,示意我要去浴室洗漱。
他起身,寸步不離地跟在我身後。
刷牙的時候往鏡子裏一看,好家夥,一臉虛态,眼神全是宿醉後的迷離無神,皮筋也不知道掉哪兒了,頭發松散,亂糟糟垂在肩膀上,嘴角,嘴唇全破了皮兒,血都凝結了,比去酒吧前塗的口紅還亮眼。
我頹然地皺了皺眉,傷口沾上牙膏沫就開始鑽心地疼,牙刷進出口腔來回摩擦,嘴唇被扯得不停動,像被撕裂了一樣,我不敢再用力,一只手緊緊撐着洗浴臺,喝口溫水緩緩沖掉牙膏沫兒。
司空占靠過來,一手勾起我的下巴,拇指在傷口處摸了摸,氣不死人地問,“疼嗎?”
“滾蛋!”我一把拍開他的手,罵的太用力疼的我又倒吸一口氣。
“你是狗嗎?”一想起前面他發瘋的樣子我就覺得肉疼。
“那你咬回來,”他彎腰,把臉湊過來,眼睛一眨,居然帶着一絲期待。
“你……”我被他這沒皮沒臉毫無歉意的樣氣得半天沒說出話來。
最後只能氣急敗壞地一拳砸在他肩膀上:“半個月之內不許碰我!”
司空占直起身啧了一聲,嘴角一歪,笑的人面獸心,“你是說哪種碰?”
我被他這浪蕩笑搞的都顧不上發疼的傷口了,又往他身上撲去,手腳并用,“就這種碰!就這種!清楚了沒?!”
司空占任由我在他身上亂打,一把抱住了我,把我胳膊禁锢在胸前,我掙了半天沒掙開,他已經低下頭在我唇上親了下來,舌尖在我傷口處舔了舔,摻了點笑意,“那下次碰,就不是這兒破了。”
我頓時渾身竄起了一股火,感覺耳朵都要燒起來了,頓住半天沒動,司空占見我不說話了,慢慢放開了我,又揉了揉我的頭發,轉移話題,“你待會兒是不是還要去醫院?”
我低着頭沒敢看他,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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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去上班吧,”我快速轉過身,“福利院……我們明天再去吧,周末。”
“……行,”司空占頓了幾秒才回答。
“其實你可以不用去,”我偏過頭,他話語間的遲疑讓我覺得他應該不太想見這個孩子,但也情有可原,我換了種說法,“他只是我……資助的一個小孩兒。”
“沒有,”司空占從身後攬住我,下巴擱在我肩膀上,“我就是……突然聽你說你有個兒子,有點……沒緩過來。”
“吓着你了吧,”我斜眼看他,摸了摸他的臉,有點想笑。
還真是我長這麽大鬧過最大的誤會,給自己鬧得都未婚先孕了。
一想到司空占瀕臨奔潰的神情,一夜未合的眼和吹了一晚上風都沒被吹散的煙味,我心裏就跟被帶着火星的煙頭燙了幾處一樣,疼的說不出話。
頓時又有點笑不出來了。
“我怎麽可能會懷孕啊,”我捏了捏環在我腰側的雙手,“我跟誰懷?你平時也沒這麽沖動吧,都不知道稍微想一下。”
司空占嘆了口氣,悶着聲:“我确實不沖動,要沖動你早懷了……”
“……”我一胳膊肘朝後砸去。
司空占一聲悶哼,又說:“那你以後別騙我了好麽。”
聽着他委屈巴巴的語氣,我又一下覺得自己像個混蛋,愧疚地應,“知道了……那我要真懷孕了呢?”
“你懷沒懷孕?”司空占沒回答,在我肚子上摸了摸,“我就沒有點推斷?”
“你推斷什麽?”他不輕不重的撫摸讓我有點發癢。
“你說呢?”司空占俯在我耳邊,開口噴灑出一股熱氣,混着煙味,手在我肚子上按了按,“我難道不清楚自己有沒有……”
我瞬間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連忙從他懷裏掙脫出來,指着他怒道,“我去!你個臭流氓,快滾!我要洗澡去了。”
司空占笑了半天:“那等你洗完澡我再走。”
“我靠!”我腦子裏立馬浮現出一些不太幹淨的浴室馬賽克畫面,雙手抱胸後退一步,“你還想看我洗澡?!”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司空占開始裝正人君子,裝完沒兩秒,又眯着眼上下掃量我,帶着讓人想入非非的笑意,“再說了,昨晚你衣服還是我給你脫的呢,你抱着我不肯撒手,說什麽……”
他不自在地咳了咳,含糊道,“司空占你幫我脫衣服,我好難受……好熱……”
我飛速撲過去拿手掌堵住了他的嘴,死死盯着他,阻止他說下去。
不敢想象這麽羞恥的話居然是從我嘴裏蹦出來的,我臊得都心律不齊了。
瞪了幾秒後我扯着司空占的衣領把他推到了樓梯處:“快滾!”
“哎老三你臉紅了。”司空占笑的很歡快。
我捏起拳頭,他立馬帶着一臉欠揍的笑走人了。
我在原地愣了好久才去浴室洗澡。
熱水迎頭灑下來,包裹住了全身。
我欲哭無淚地透過霧氣看了眼鏡子裏□□的自己。
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何三沐何三沐你去死吧你喝醉了怎麽這麽吓人天吶你知道那是誰嗎你就讓人幫你脫衣服……
我真想一頭栽進浴缸裏悶死自己。
不過司空占是怎麽回事啊!
不就被刺激了一晚上,怎麽突然變得這麽流氓!?
……
醫院兩點半上班,我跟喬若愚約好兩點出了門,空氣熱的讓人煩躁,我極度不耐煩地撐着把傘,烈日輕松地穿透輕薄的傘面,渾身像被火烤着。
經過水果店的時候進去給何再春買了一大兜荔枝,想着待會兒順便給她送過去。
醫院門口碰了面,喬若愚也被燥熱折磨的雙臉通紅,忍無可忍地要拉着我去對面的奶茶店吃冰。
我義不容辭地攔下了她:“大姐,你姨媽疼是吧,待會兒醫生問你,平時飲食怎麽樣,你就告訴人家,還不錯,剛門口吃了一大碗冰。”
喬若愚瞬間清醒,只能剝了顆荔枝喂嘴裏:“還是你想的周到,那咱出來了再吃。”
“……”
我已經做好待會兒被醫生罵的準備了。
喬若愚沒什麽大事兒,就是平時飲食不當,經期又不怎麽注意,受了涼,大夫面無表情地給開了幾服藥,囑咐了幾句就讓去交費了。
我把荔枝送到何再春科室時,她正溫聲安慰一個嚎啕大哭的小孩,有點束手無策的,我過去剝顆荔枝喂給小孩,他立馬收住哭聲,何再春才給他順利打完了針。
“放假真好,我羨慕死你了,”何再春忙完躺在椅子上長籲一口。
“好個屁,”我用手扇着風,“就閑這幾天,過段時間又得忙了。”
沒聊幾句,又來病人,我不好打攪她,只能先行離開,喬若愚也取好了藥,問什麽時候去看何忘。
我拉着她躲進醫院門口的綠蔭下,“明天去吧,周末,下午咱倆轉轉,陪我買幾件衣服,我好多衣服都落家裏了,沒帶出來。”
大概女生不論何時都将購物作為人生一大重要樂趣,我倆走進溫度舒爽的商場時,悶熱帶來的煩躁立刻被抛諸腦後,心情愉悅得就像高考後那年暑假在醉春煙領了人生第一份工資。
想到這兒我又有點感慨,都好久以前的事了,這幾年也再沒去過醉春煙,不知道那神經病老板有沒有把店開倒閉,我随口跟喬若愚聊起,“你還記不記得醉春煙的賈老板?長得特儒雅的那個公子哥?”
喬若愚一愣,接着興奮起來,“當然記得!賈老板那麽帥我怎麽可能忘了……哦對了,去年我還在街上碰見他了。”
我好奇地問:“真的?是不是還是以前那個神經病樣?”
喬若愚神神秘秘的,“沒,他在大街上跟一男的吵架呢,差點打起來,最後兩人又一起上了車,那別扭的……”
“我看他倆八成是一對兒。”喬若愚大膽猜測。
我笑了笑,聽她這麽說我倒是并不驚訝,感覺賈老板做什麽我都不意外。
我在喬若愚的強烈建議和要求下,買了好幾條跟她同款的裙子,她穿深色,我穿淺色,引得店員連連稱贊,都快以為我倆是一對兒了。
我覺得她可能就是想忽悠我倆多買幾套。
買買買了好半天,走得腿都酸了,我倆才拎着大包小包準備離開商場,從四樓電梯下來,剛拐個彎要走往下一層電梯,迎面突然撞上兩個人。
左邊站着的面容精致,看不出什麽年紀,一身金色長裙華麗優雅,裹身的衣料襯得身材妖嬈,是司空占他親媽。
右邊的氣質相似,只不過不比司空占他媽媽年輕,估計是一起逛街的好朋友或親戚。
自那次醉酒醒來從司空占家離開,我跟司阿姨已有兩三年沒見過面了,此刻彼此都有點怔愣,最後還是司阿姨先回過了神,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半天,欣喜地拉住了我:“沐沐?你怎麽在這兒?我以為我看錯了,真是越長越漂亮了……”
我仍然處于震驚中,任由她拉着,讷讷地打招呼:“……阿姨好。”
“哎真是好久沒見了,”她語氣遺憾,“怎麽都不來家裏玩了?要不是小禮跟我說在學校碰見你了,我都不知道你已經工作了。”
我笑着沒說話,又聽她拉着我寒暄了幾句。
司阿姨依舊和以前一樣,熱情得讓人無所适從,但我卻一點也不厭煩,因為她對待我時的真誠絕無摻假。
無論出于何種原因,我能真切地感受到她對于我的喜愛,這讓我在受寵若驚的同時又有點惶恐不安。
就怕自己一不小心會出什麽錯,突然令她對我改變看法。
因為她是司空占媽媽,是司空占最親的人。
電梯陸續有人上來,為了不擋道我們只好往一旁挪了挪,司阿姨這才顧得上向我介紹與她同行的另一位阿姨,說是她一個朋友,下午無聊一起出來逛街。
出于禮貌,我也簡單介紹了下旁邊一頭霧水的喬若愚,“這是我閨蜜,喬若愚。”
司阿姨視線在喬若愚臉上來來回回掃了幾遍,突然回憶起什麽似的,驚疑道,“你就是喬若愚啊,我說怎麽有點眼熟,夏眠那小子給我看過你照片。”
“阿姨好,”喬若愚先乖巧問候,接着一愣,“啊?”
“我還打算給他介紹女朋友來着,結果他說他已經有女朋友了,”司阿姨笑着誇贊,“沒想到這麽漂亮。”
司阿姨又随便聊了些別的,跟我交換了聯系方式,大概覺得這兒也不是個聊天的好地點,又有生人,只好先道別,說有時間請我們吃個飯,或者讓我們去家裏,我倆應下後她才笑着松開了我。
走出商場時,喬若愚還在咬牙切齒地怒斥夏眠居然拿她的照片擋桃花這種令人發指的行為,罵了整整十分鐘才緩了口氣,有些心煩意亂地問我:“這段時間你跟他聯系過沒?”
“沒,”我搖頭,自從上次在酒吧見過後夏眠一直處于失蹤狀态,“司空占說他回家了,怎麽了?”
“也沒怎麽,”喬若愚嘆了口氣,“好久沒聯系了,大概覺得我倆一起浪了這麽多年,我卻先找了男朋友,心裏不平衡。”
我笑了笑沒說話。
“哎我跟你說過沒?”喬若愚問,“我跟宋知聲在一起後不是立馬通知了你倆嗎,夏眠還說讓我分手了再通知他,一直到我考研後,他大概才看出我是認真了吧,後來他來我們學校找過我一次,說見見宋知聲,免得我被人騙了。”
“還有這事兒?”我确實沒聽他倆誰提起過。
“我以為他來找我你肯定知道呢。”喬若愚也有點驚訝。
我問:“然後呢?”
喬若愚心虛地摸了摸臉:“然後我就叫上宋知聲跟他去喝酒了,他倆聊什麽我忘了。”
“你不是忘了,你是喝大了吧?”我無語地看着她。
“哎反正就那樣,”喬若愚擺了擺手,“那天後他就不怎麽理我了,偶爾會打個電話,語氣也淡淡的,我剛開始覺得他大概是看我扔下他自己跑去談戀愛了不舒服,就沒管,但是吧,總覺得比起以前……不自在了。”
“別多想了,”我只能這樣安慰她。
“你幫我打個電話問問,”喬若愚耷拉着眼皮,“問問他到底發什麽神經。”
晚飯後回到家,思來想去我還是給夏眠打了通電話。
我也很好奇他到底什麽想法。
一接通就聽見他懶懶的腔調,像被我打擾了美夢:“幹嘛?大半夜想我了?”
“滾,”我罵了句,又問,“這段時間死哪兒去了?”
“忙的要死,”夏眠像翻了個身,“我爹養老去了,一堆破事,都沒時間約咱姐吃飯了。”
“你怎麽還惦記着她?”我嘆了口氣,從床上坐起來,認真勸慰,“夏眠,何再春她不會結婚的,我不知道你對她究竟什麽意思,旁人我就不管了,但那是我親姐。”
夏眠笑了笑:“你打電話不會就為了這個吧,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我跟何再春怎麽回事?”
“能怎麽回事兒?”我沒好氣地說,“還不是互相找樂子。”
“那不就行了,”夏眠笑着嘆了口氣,像在遮掩什麽,“日子太無聊了嘛……”
“那你……”我實在不知道怎麽問出口。
夏眠也默了會,才問:“是不是喬若愚讓你給我打電話?”
“你……”我沒想到他這麽敏感,只好承認,“好吧。”
“我沒事,”那邊有打火機的聲音,夏眠吸了口煙,說,“我總得緩緩。”
“你就跟她說我被人甩了,氣兒不順,挺喜歡那姑娘的,長得跟她有點像,不過沒她漂亮,我看見她就想起傷心事了,等我脫敏恢複正常。”
“你這……”說瞎話比我還溜,我擔憂地問,“她能信麽?”
“你也太不了解她了。”
我确實白擔憂了,将原話一字不落地轉告給喬若愚後,她不僅深信不疑,還氣得恨不得當晚打車去夏眠家給他滴眼藥水。
“他是不是瞎?能看上長得沒我漂亮的,還讓人給甩了!這麽多年我這美貌他白欣賞了吧……”
我聽她罵了半天,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或許有些感情,并不是從一開始就輸了。
只是無論輸贏,從來都沒有被算進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