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
将小忘送回福利院後,接下來的大半個月我都窩在家馬不停蹄地準備教案,學校的要求是将整個學年的課程壓縮在第一學期,第二學期開始整體複習。
在這件事上我必須全心全力,我得對我的工作,對兩個班學生的中考成績負責。
司空占也閑了下來,每天窩在公寓裏,待一整天不肯動彈,心安理得地曠班早退,到了晚上再離開。
不過他很貼心地沒有打攪我,有時看文件,有時拿着一本書,在卧室陽臺的竹椅上一坐就是一下午,書頁被指尖摩擦翻起時帶出柔和的聲響,一寸寸神經也跟着沉靜下來。
他難得認真安靜,青春年少時荒廢學業,如今卻端起一副手不釋卷的姿态。我湊過去一看,全是我一個過了六級的人讀不連貫的英文篇幅。
而關于他在美國的那幾年,我依舊沒有勇氣向他問起。
我只好裝作很感慨,問他是不是也在人生長河裏漂流激蕩了幾年後終于明白了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這句富有哲理的話,他把書一攤,挑着一側眉,神色是熟悉的自信狂妄,“那又如何?主要是吧,我這人随便一認真,就能還得上。”
我對他的大言不慚感到很糟心,恨道,“那你錯了,我這兒你永遠也還不上。”
他立刻扔下書,一把摟住我的腰身,仰着頭表情恻然,像只求撫摸的大型犬,“要不您再考慮考慮?我去給您煮碗面?”
“免禮吧,”我大度地摸摸他毛茸茸的腦袋。
對于他會煮面這件事我表示很懷疑,他在設備齊全又幹淨的廚房裏準備食材,我便抱肘靠在門框上看他端詳他忙碌卻娴熟的身影。
這段時間司空占俨然忘記這是租給我的房子,在我把房租裝在一個信封裏遞給他時,我原本以為這樣的方式看上去比較正式一點,但他苦惱地看了看信封,有些舊事重提的哀傷,“你就不要拿信封給我了吧,你不知道我已經有陰影了嗎?”
我罵他事兒逼,其實內心暗自思忖要用什麽方法才能撕毀他保留了這麽多年時不時用來威脅我的分手信。
這點對他來說九牛一毛的房租他并不屑跟我讨要,但為了防止坐實我被包養而他金屋藏嬌的污名,在我的威逼利誘下他還是勉為其難收下了。
而他拿這些錢将廚房冰箱到處塞的滿滿當當,把偌大的房子變得更像是一個有濃厚生活氣兒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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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人一向比較世俗,對他這種行為并沒有什麽不滿,反正我對財富的擁有程度和理解概念跟他相差甚遠,根本不在同一水平,所以他花費財力做一些付出的同時,我會勤儉節約地将屋子收拾幹淨,省下浪費給家政公司的額外費用。
啧,真是天造地設。
在我神思遨游的過程裏,司空占已經煮好了一碗香氣騰騰的面,轉身端往餐桌,越過我時拿一只手在我胃部摸了一把。
“我聽見它叫喚了。”
“……”
我非常沒有面子地跟過去坐下,他立刻把一雙後根雕刻着花瓣圖案的木筷遞給我,這雙筷子握着實在舒服,于是閑暇時拍了張照在網上搜了搜,一看價格我差點求着司空占給廚房上把鎖,要丢了我真是賠不起啊賠不起。
“嘗嘗?”他一臉期待地看着我。
我翻了翻面條,上面覆着顏色鮮豔的青菜,還有顆形狀良好的荷包蛋,鑒于我對打荷包蛋這事完全沒有天賦,所以看到碗裏這顆時,我是有那麽點意外的。
挑起一口,我吹散熱氣,吃進嘴裏,咀嚼幾口後,我不由得點了點頭,沖他豎起拇指。
“好吃。”我衷心贊賞。
司空占笑了起來,松了口氣的樣子,接着得意地看着我,懷揣某種暗示。
“慢慢還吧。”我埋頭吃起了面。
昨天的事我無心再提,因為後半程他對小忘的态度迥然相反,讓我實在找不到機會質問和發火。
我大概能明白他在想什麽,在這件事上他的态度跟何再春不謀而合,怕我跟一個非親非故的孩子有不必要的牽扯,怕給自己惹麻煩。
而後面他放低姿态的示好,也許是因為怕我生氣,也許是發現自己有些草木皆兵,又或者僅僅是因為何忘那聲略帶猶豫的……爸爸。
總而言之,我能感覺到他在處理關于我的事時才會顯露的緊張。
“對了,”司空占仰躺在椅子上,看了眼手機,“這周末七班那幫人說要同學聚會,你有時間嗎?”
我咽下一口面,擡頭看他,“你們班同學聚會問我幹嘛?”
司空占沖我晃晃聊天頁面,笑着說,“他們指明了讓我帶上你。”
“還有喬若愚。”
“好吧,”我跟他班那幾個比跟同班同學還熟,确實也挺久沒見了,于是答應,“那我問問喬若愚。”
“她去,”司空占收回手機,“夏眠也去。”
我啧了半天。
時間約在了周末下午,司空占上午去了趟公司,中午幫我點了外賣,我吃了幾口不太想吃,于是洗了個澡睡了倆小時。
緩緩精氣神兒。
司空占把我從床上撈起時我還在做夢,迷糊中感覺他在我唇上親了口,柔聲問,“中午怎麽吃那麽少?”
我緩緩睜開眼皮,對他擅自拿鑰匙開門這件事已經無話可說了,只能任由他抱着,去浴室洗臉清醒。
洗完臉他抱着我回到卧室換衣服,我坐在床邊,他靠着門框懶懶地盯着我看,下巴微微仰起,雙手插.進褲兜裏。
我真想抄起拖鞋朝他那張臉砸去,氣道,“你現在真是出入自由,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
他今天穿了身休閑西服,扣子散開,襯衣領張着妥帖的幅度,勾出勻稱細致的腰線,左手腕繞着一圈純銀手鏈,半遮半掩,襯的皮膚泛着冷色,說話時胸前衣物微微起伏。
“我确實想出入自由,”他眯着眼看我,視線朝下不懷好意,“就看你什麽時候給機會了。”
我氣得兩眼發昏,真想不通他為什麽這麽不要臉,于是不再理他,起身走到衣櫃前,拉開櫃門,挑半天挑了件我幾乎不怎麽穿的露肩長裙,故意在身上比劃了半天,接着說,“我要換衣服了,你還出不出去?”
司空占沒說話,兩秒後身後傳來門被關上的聲響。
我煩躁地把裙子扔在床上,揚手脫掉了身上的睡衣睡褲,然後盯着那件淡青色裙子生悶氣。
“我給你穿?”
身後突然傳來司空占的聲音。
我猛地捂住胸口,驚恐地向後看去,只見司空占靠在門背上,正一臉淡定地看着赤身裸.體只剩內衣的我。
“我靠!”我一把撈起床上的裙子胡亂擋住身體,都顧不上羞恥了,指着他怒吼,“你不是出去了嗎!我□□大爺司空占!你個變态!”
司空占眯着眼一笑,完全沒了正人君子的做派,大步走過來把我往床上一掄,接着整個人全壓了下來,一只手臂撐在我耳邊,另一只手掌心從我的腰側一點一點撫上去,停在鎖骨處,聲音裏帶着調笑與壓抑,“我就變态了,我不僅變态,我還沒什麽耐心。”
被他劃過的皮膚一寸寸燒了起來,炎炎夏日,他指尖卻總是冰涼涼的,停在炙熱的皮膚上觸感分明,腰間皮帶上的金屬扣貼着我的腹部,冰涼滲着寒意,像把匕首抵着我,卻全然不能平息被皮膚隔在內裏的溫度。
我吞了口唾沫,雙手緊緊攥着捂在胸前的裙子,大氣不敢出一聲。
“不逗你了,”司空占俯身在我唇上重重親了下,又一路向下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牙齒堅硬鋒利,讓我有種野獸在耐心地撕咬好不容易才覓得的獵物的感覺。
“我給你穿。”
他把怔愣錯亂的我撈起來,圈在懷中,拉開裙子上的拉鏈,然後溫柔地穿在我身上,從背後拉起拉鏈時,指腹有意無意地慢慢滑過我的後背。
“寶寶,我們出發吧。”
說完這句,他抱起我走向門口,把我輕輕放在櫃子上,俯下身替我細心地穿好了鞋,純白色鞋帶被他幼稚地系出蝴蝶結的形狀。
他擡起身盯着我的臉仔細觀摩,幾秒後,他轉身去冰箱拿了瓶冰鎮飲料出來,往我臉頰上貼了貼,冰得我一激靈,往後躲了躲,他嘴角彎起幸災樂禍的弧度,說,“臉真紅。”
我體內那躁動的邪火立馬就降去了一大半。
怒火回升,我跳下櫃子,一膝蓋頂在了他大腿上,“我臉紅!你特麽直接不要臉!”
車剛發動喬若愚就打來了電話,說她已經到了,讓我們抓緊,她怕夏眠待會兒來了他倆會忍不住打起來。
地點約在了商業區一家酒吧,離公寓有點遠,還得過橋。
這座城市被一條河分割成兩部分,河東河西發展規劃全然不同,我們住在河西,這邊大多是居民樓,學校,公園什麽的,一派安居樂業,而河東全是各種大型酒店,酒吧,各種娛樂場所混雜并進,燈紅酒綠,到處散發着紙醉金迷的氣息。
到達酒吧門口已經是下午五點,酒吧在一條狹窄的巷子裏,門口懸挂着故意傾斜下來的招牌,光灑在破舊古銅色的鐵質框架上,很符合此刻它制造出的外形——下墜。
推開發廊一樣生鏽的鐵門,又是另外一個世界。
我自認為不是個乖乖女,但裝修成這樣糜亂黑沉到處透露危險氣息的酒吧還是第一次來,視覺輕易被擊破,不由得挽住了司空占的手臂,想裹件棉服在一覽無餘的肩膀上。
司空占倒是一臉淡然,畢竟頻繁進出此類場所對他一個大老板來說實在不足為怪,只自然地脫下了自己材質輕薄的西裝外套,披在了我肩膀上,伸手一摟,我大半個身子都被他圈在了懷裏。
推開包廂門的瞬間,裏面的人聲驟停了一瞬,接着不知誰先起哄了一聲,恍如當年,嬉笑着喊起了“嫂子”。
我尴尬地從司空占懷裏掙脫出來,笑着打了聲招呼,想把身上的外套脫了還給他,他卻按住了我的手,湊到我耳邊說,“穿好。”
其實也沒必要掩飾,這幫人大都知道我倆的事,從以前到現在,或許我倆都對這份關系懷疑過,可他們卻一如既往地堅信不疑。
我是有那麽一點點感動的。
畢竟我以前一直覺得,我跟司空占間不僅僅是感情問題,更多的是由于身份造成的巨大差距。
但如今我不這麽想了。
我只是何三沐,他只是司空占。
我們以前做過同學,談過戀愛。
後來分手了。
而他現在,正在追我。
至于往後如何,還得看我答不答應。
想到這兒我立馬有些飄飄然了,把衣服丢給了司空占,毫不猶豫地扭過去坐在了喬若愚旁邊。
這幫人裏有些好幾年都沒見過彼此了,隔着數不清的距離,但真聚到一起後,也并無想象中的疏遠,慣有思維中同學聚會心懷鬼胎互相攀比的情況并沒有出現,反倒是各種調侃和嫌棄,依舊惡俗不堪入耳,偶爾摻進一兩聲互毆時的痛罵。
喬若愚對我的衣着打扮很是贊賞,忿忿不平地問為何我什麽裙子都像個清純女學生,而她穿什麽裙子都像個經驗豐富的女流氓。
于是我跟她進行了一輪長達五分鐘極為不要臉的互誇。
其中包括其實我也不想像這樣啦容易被騙你這張臉簡直是泡男人利器啊但我相信你家小宋肯定不是因為你的美貌才看上你的此類真誠又違心的話。
她也如此,她甚至懷疑司空占是不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陰暗心理才能對着我這張娃娃臉下得了嘴。
我沉思兩秒,正色道,可能是美國妞看膩了吧,還是覺得我這樣的最好看。
喬若愚聽完一臉見鬼的表情,老三,你知道嗎,你現在這幅語氣就特欠揍特有恃無恐。
我一頓,是嗎?
大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