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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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倆的激情互誇最後被推門而進的夏眠打斷,他穿一件騷包的花襯衫出現在衆人眼前時,有幾位女生開始笑鬧起來。
不得不說,如今的他真是越來越人模狗樣,一眼望過去實在容易讓人将他誤認為風流成性的渣男。
喬若愚聞聲往門口看了一眼,接着面無表情挪開視線,端起酒杯灌了一口,低下頭裝作玩手機。
我實在不知道怎麽處理此種情況,只能求助地看了眼夏眠。
但夏眠只是很冷漠地別開了眼,先去找他的好兄弟司空占了。
“我這輩子都不會再跟他講話。”
喬若愚又喝了一口酒,喝出了家祭無忘告乃翁的沖動。
我牙關都抖了抖。
五分鐘後,夏眠扯着司空占坐了過來,擠開我往喬若愚身邊一坐,嬉皮笑臉地摟她,“寶貝兒,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啊,都不喊我去接你。”
我渾身一顫,看了眼司空占,他正歪着嘴角打量我。
喬若愚一把拍開挂在肩膀上的胳膊,“呦,我哪敢告訴你,我怕見了面被人認錯,畢竟有的人心盲眼瞎。”
夏眠腆着臉繼續往前湊,“寶貝兒我錯了,我再也不拿你跟我那不長眼的前女友比較了,她連你萬分之一都比不上,咱倆是什麽關系,怎麽能輕易被肮髒脆弱的愛情影響呢你說是吧。”
喬若愚瞪了他一眼沒說話,不過沒再推開他。
“我自罰。”
夏眠心領神會,從桌上拿起一瓶酒,在桌沿兒上一磕,瓶蓋彈了出去,他舉起酒瓶幹脆利索地仰頭往下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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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絲毫不情願,沒有絲毫猶豫。
一瓶酒很快見了瓶底,陳柏鑫在對面吹了聲口哨,有人鼓了鼓掌,我起身挪到了司空占旁邊,給他倆留出空間相互交談。
話筒架旁邊有人唱歌,老掉牙的《因為愛情》,唱的愁腸百結,高音上不去時感覺下一秒就要哭出聲來,我拍了拍司空占的腿,偏過頭問,“你記不記得高三那次,我在上面唱了首歌。”
“記得啊,”司空占一頓,摟過我的肩膀,低聲笑了笑,“《味道》嘛,是唱給我的對吧。”
“……”我被他不要臉的精神徹底折服了,無語地瞥了他一眼,“我幹嘛給你唱那種歌?”
司空占煞有介事地看着我。
“好吧,”我嘆了口氣,“其實我想唱《算什麽男人》來着,或者《好心分手》,《活得比你好》……”
“那你今天上去唱?”他挑了挑眉。
“算了吧,”我擺擺手,又期待地沖他眨眨眼,“我都沒聽過你唱歌呢,你好歹也是學過的。”
“想聽?”司空占在我鼻梁上刮了下,尾音挑了挑。
我點點頭。
“那唱吧,”司空占嗓音沉沉的,“待會兒給你唱。”
我一驚,沒想到他居然答應了,這時夏眠扯着喬若愚挪了過來,一把摟住我的肩膀,“老三,今兒不醉不歸哈。”
“手拿開。”司空占看着他。
“滾開,”夏眠寧死不屈地回瞪他,“我摟我哥們兒關你屁事?”
“你摟就摟,”我一把拍開他的手,瞪着他,“瞎他媽摸什麽摸!”
夏眠嘿嘿樂了兩聲,又轉頭招惹喬若愚:“小喬,小喬,怎麽不把你男朋友叫來?”
“叫他幹嘛?”喬若愚警惕地問。
“帶來給我們看看啊,”夏眠理直氣壯的。
“你對他是不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心思?”喬若愚仔細看着夏眠,語氣嚴肅,“上次不是見過了嗎?晚上他來接我,要不你再好好看看?”
“死遠,”夏眠盯着她看了幾秒,躺回了沙發,眼神不知道瞄着何處。
鬧騰半天,有人提議玩真心話大冒險,此游戲在各類聚會中的地位恐怕無人能敵,無聊且傻逼,但又玩得津津有味。
跟陳柏鑫挨着的一個胖子發牌,發到我的時候頓了頓,看了眼司空占,糾結地問嫂子能不能喝酒。
我額角一跳,又想起當年的蠢事,一把從他手裏抽了張牌,罵道,“你問他幹嘛,還沒成你嫂子呢。”
一桌人全嘻嘻哈哈笑起來,揶揄地看着司空占。
結果第一局我就抽到了最小的牌,這麽多年了,夏眠手氣依舊旺得讓人記恨,他把手裏的牌往桌上一扔,口腹蜜劍地笑了笑,“選一個。”
我一看他那陰恻恻的笑,眉心直跳,選大冒險實在過于冒險,于是說,“真心話。”
“好嘞,”夏眠摸着下巴,緩緩開口,“容我想想……”
“初夜還在麽?”
情啊愛啊的我都準備好了,沒想到他竟然問這麽勁爆的,不過大夥就愛聽這種,這會兒都好奇興奮地看着我。
我冷哼一聲,“我兒子都會喊媽了,你說呢?”
“……”
衆人瞠目結舌地看向司空占。
司空占很給面子,耐人尋味地一笑。
“我靠老三什麽時候結婚的啊?”
“司哥都有兒子了……怎麽沒聽說啊,太不夠意思了吧。”
我一聽他們居然又開始讨伐我跟司空占偷偷結婚這事了,煩躁地揮了揮手,“逗你們呢,沒兒子。”
“初夜……還在。”
大家失望地嘁了半天,明顯不信。
“真的。”我倒是想騙人。
“下一輪下一輪。”
胖子重新發牌,這次手氣還不錯,不過夏眠碰上喬若愚永遠輸的定律這麽多年同樣沒被打破,心如死灰地扔了牌,“大冒險。”
“行,”喬若愚皺着眉思索,如今不能随意胡來了,給她點煙什麽的不太合适,于是把話筒扔給夏眠,“在場估計沒人聽過你唱歌吧?那今天唱一個。”
夏眠沒推脫,頓了幾秒後拿起話筒過去在顯示器上戳了戳,坐上高腳凳,一條腿曲着踩在木條上,另一條腿懶懶地垂下來,腳尖劃着話筒架。
“就會這一首,”他擡頭掃視一圈,“随便聽吧。”
大家期待地鼓掌尖叫。
他閉了閉眼,開口,嗓音很沉,有種彰明較著的壓制。
但也很空,空到很難判斷此刻他是否在用心投入地唱。
不過很好聽,一句歌詞就能輕易将人扯進他世界的那種好聽。
“忘掉種過的花,重新的出發,放棄理想吧。”
“別再看,塵封的喜帖,你正在要搬家。築得起,人應該接受,都有日倒下。其實沒有一種安穩快樂,永遠也不差……”
“就似這一區,曾經稱得上美滿甲天下,但霎眼,全街的單位,快要住滿烏鴉……”
“好景不會每日常在,天梯不可只往上爬,愛的人沒有一生一世嗎,大概不需要害怕。”
“忘掉愛過的他,當初的喜帖金箔印着那位他,裱起婚紗照那道牆,及一切美麗舊年華,明日同步拆下……”
“忘掉有過的家,小餐枱沙發雪櫃及兩份紅茶,溫馨的光境不過借出,到期拿回嗎,等不到下一代,是嗎……”
“忘掉砌過的沙,回憶的堡壘剎那已倒下,面對這浮起的荒土,你注定學會潇灑,階磚不會拒絕磨蝕,窗花不可幽禁落霞……”
“有感情就會一生一世嗎,又再惋惜有用嗎……”
“終須會時辰到,別怕,請放下手裏那鎖匙,好嗎……”
夏眠跳下板凳大步走至我身旁拽起我,跟司空占說了聲“借你老婆出去買瓶水”時,大家依舊全然沉浸在結尾悠長的伴奏中。
我被夏眠拉着走出包廂,坐進外面幽暗的卡座裏,陰冷的空氣凍得我立馬打了個顫,我摸了摸手臂,一頭霧水地看着他,“你幹嘛?買什麽水非要拉上我?”
夏眠沒說話,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光線很昏沉,但我還是看見他閉着眼時喉結滾了滾。
“你不是吧,”我走近坐到他身旁,“哭了?”
“哭個屁,”他嗓子發啞,手捂着臉揉了兩把,“你能閉嘴麽?”
“那你他媽拉我出來幹嘛?”我嘆了口氣,我看得出他心裏很難受,但我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不就是來聽你說廢話的麽?”
夏眠垂着眸沒說話,過了會突然問,“你跟司空占什麽情況?想什麽呢?”
“沒情況,”我瞪着桌子上擺放的黑色煙灰缸,是一只長了三個角的兇獸,看着有點吓人,“就這麽着吧。”
“是不是覺得心裏還是過不去,”夏眠抓了抓頭發,輕聲說,“其實說真的,我挺理解你的,有些事想通了,和過去了,完全是兩碼事。”
我笑了笑沒說話。
他突然的情緒失控,讓我心裏挺不是滋味的,可我無能為力,我無法幹涉別人的感情,就算那個人是我最親的好朋友。
“別給自己留遺憾。”他又說。
“你呢,”我偏過頭看他,能看到他睫毛泛着稀碎的光,“你給自己留遺憾了沒?”
夏眠沒有回答,默了會兒後,有位美女經過遞給了他一支煙,他湊過去點上,吸了一口緩緩吐出來,沖她一笑,美女立刻扭着腰肢愉快地走了。
“老三,”他重新坐回來,盯着指尖跳動的火星,無所謂地一笑,“不是所有遺憾,都有重新來過的機會,比如你,比如我,你懂嗎?”
他把煙在那個很恐怖的煙灰缸裏摁滅,站起來。
“我的遺憾,早就算不上遺憾了,遺憾是兩個人的事情。”
回到包廂,夏眠已經神色無異,我們又從櫃臺那兒要了幾瓶酒精低微的飲料,拿進去分給了女生。
我看了眼司空占,他沖我招了招手,我過去坐下,他什麽也沒問,只是緊緊攥住了我的手。
我突然就有點眼眶酸澀。
夏眠走過去把飲料遞給了喬若愚。
“少喝點,你男朋友不管你啊?”
喬若愚接過飲料,一把扯着他坐下,盯着他發紅的眼睛看了幾秒,恨鐵不成鋼地罵了幾句,“不就是失戀了嗎,你有必要嗎,天大地大什麽樣的找不到,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麻煩……”
“你說得對,”夏眠摟住她,雲淡風輕地一笑,“你哥哥我這麽帥,想嫁我的都能繞我家別墅百八十圈……”
喬若愚翻了個白眼,一把拍開了他。
無人在意這點插曲,等結束時已經将近十一點,大家依依不舍地道了別,商量着下次有時間再聚。
沒有像夏眠說的不醉不歸,喬若愚也沒有喝多,只是腳步不太穩,被夏眠攙着。
我倒是被夏眠一杯接一杯灌得腦殼直發暈,還想着他心裏不舒服,陪他喝幾杯,結果現在他倒像個沒事人。
宋知聲照常來接喬若愚,看到她肩膀上搭着夏眠的手時,目光沉了沉。
夏眠并不介意,把喬若愚交給他,轉身離開,嘴裏跟喝醉了似的胡言亂語,不知道在說給誰聽。
“以前總忘記送她回家,你說我在想什麽啊,後來有人來接她了,其實我沒資格說什麽現在我終于放心了,可是除了這句,我好像什麽都說不出來……”
他孤單,卻不甘示弱,也不肯回頭。
司空占用寬大的外套包住我,抱着我上了車,我渾身沒有一點力氣,任由他擺弄,覺得頭疼,意識混亂,還有點惡心。
但我記得司空占答應了要給我唱歌,可他沒兌現,我不滿地嚷嚷,“你還沒給我唱歌呢……”
司空占把座位調低,這樣我躺着舒服點,夜晚的風吹得很緩,像被人輕柔地撫摸,過了橋後,道路趨于寧靜,只有樹梢上隐約傳來的幾聲蟬鳴。
“想聽我唱歌?”司空占把車停在了小區門口。
“想。”我無意識地回答一句。
“何三沐,”他解開安全帶,側身靠過來,一手撐着靠背,俯下身捧着我的臉,拇指指腹輕輕擦過我的唇。
“我是不是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你。”
他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我耳際,耳後皮膚傳來一陣戰栗感,我擡手拂了拂他額前的碎發,昏黃的路燈斜斜打進來,給皮膚暈上一層暖調的光,司空占用他深邃而專注的眼眸看着我。
“什麽?”我發暈地看着他。
其實我是想跟他接吻的。
這樣的場合,讓我有種接吻的沖動。
可我渾身提不起力氣。
“我……”
“特別喜歡你。”
“很早很早之前就開始喜歡了。”
“也許是初二你用掃帚打我的時候,也許是初三你躲在我懷裏緊緊抱着我發抖時,也許是後來在圖書館你問我要不要跟你做同桌時。”
“我讓你難過,也讓你開心。”
“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你喝醉了,”他低頭在我唇上親了親,“悄悄說給你聽吧。”
眼前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我伸手摟住了他,鋪天蓋地的眩暈感讓我分不清此刻在夢境還是現實。
“你還沒有唱歌……”
“唱,”司空占笑了笑,“現在就唱。”
他輕緩帶着沙啞的嗓音完好無損地穿進我的耳朵,所有神經與意識都被溫柔慢慢被瓦解,我沉沉地睡了過去。
“天空剛下了幾場雨,看街上路人不多,現在的你在做什麽,還有沒有在想我……”
“快樂是否曾來過,探訪我們兩個,誰都不想讓自己錯,剩下了自己一個。”
“快樂是否也來過,探訪你們兩個,誰都不想再讓你哭,剩下你自己一個。”
“外面的雨下得太久,我的心感覺冷漠,看到這一場過雲雨,你是否會想起我……”
是以前我在全班面前唱給他的一首歌。
半夢半醒間,好像夢到了初三畢業的那年夏天,我站在講臺上小聲又緊張地唱。
“春夏秋冬,有多少人會走。”
“春夏秋冬,有多少人會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