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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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中旬時,我接到了學校的通知,畢業班的老師需要去鄰市一所中學考察學習,大概一周時長。
将此消息告訴司空占後,臨走前一天晚上他來公寓找我,假惺惺地詢問明天需不需要送我過去。
“你大半夜跑來就是為了問這個?”我踢了踢地上他買給我的粉色小兔子行李箱。
“你要想幹點兒別的我也可以配合。”
“……”我就不該跟他讨論這種問題。
“這位帥哥,我的意思是,快十一點了你不睡覺夜闖我家,你知不知道自己擾民了?”
司空占不為所動,“可你也沒休息啊。”
我啞口無言,于是對他置之不理,專心收拾行李,他便像個受了冷落的小孩一樣在我眼前故意晃啊晃,不停打擾我的動作。
費心勞力裝好行李後,我把箱子往床上狠狠一扔,捏住司空占的衣領走出卧室,甩在了陽臺的躺椅上。
“來,告訴我你到底想幹嘛?”我忍無可忍地看着他。
“你要去一周啊?”他理了理被我扯亂的領口,垂着眼角仰頭看我。
“不然呢。”我也挺不爽,非挑最熱的三伏天外出交流,學校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大概想順便磨煉下我們的意志。
“這麽久啊……”他眸色發亮,仰着頭看人時顯得有些可憐兮兮,不知在埋怨還是撒嬌,“那我想你怎麽辦。”
“……”我眨了眨眼,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出差的時候怎麽不問問我想不想你?”
“那你想我嗎?”他期待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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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語地瞪了他一眼,“不想!”
司空占很誇張地嘆了口氣,伸手一撈把我拽進懷裏,我沒留意被他拽得一個踉跄,反應過來已經穩穩當當坐在了他腿上。
“那我想你就夠了。”
“你怎麽那麽不要臉?”我與他對視着,稍稍往前就能親到他的鼻尖,他皮膚實在好,光滑緊致,看得到一層細小的絨毛。
我将他的劉海往上扶了扶,露出光潔的前額,他閉了閉眼,一排稀長的睫毛緩緩垂着,翹起好看的弧度,我沒忍住湊上去親了親。
司空占眯着眼笑了笑,兜着我的後腦勺吻在了我額頭上,“我等你回來。”
我跟他保持這個姿勢不知道坐了多久,久到我差點趴在他肩膀上睡着,我用僅有的一絲意識考慮到最近我被他投喂得發福了幾斤,這樣繼續坐下去保不準他會由于雙腿發麻太久落個殘疾什麽的,實在倒黴。
為了避免這種慘無人道傷害初戀的蠢事發生在我身上,我十分不情願地從他身上下來了。
“我腿麻了,今晚可能回不去了。”司空占拍了拍他的雙腿,振振有詞道。
我覺得我那點同情心完全是多此一舉,于是扔下他轉頭就回卧室,“那你在那兒躺一晚上吧。”
話雖這麽說,可我怎麽可能真讓他在露天的陽臺上坐着吹一晚上風呢?再怎麽說他也是我的房東……當然主要還是因為我舍不得。
于是我低眉順眼地從櫃子裏扒出毛毯,抱着自己暫時是主人理應待客有道的想法走向沙發,把床讓給了嬌生慣養的司空占,往出走的時候我一直在想他裝修房子時腦子是不是被油漆糊了,這麽大的兩層公寓竟然只留了一間卧室,真是太浪費資源了。
聽他說這段時間一直住在老宅,我也沒有多問,反正他房子多的是,像我一樣流落街頭的情況是不可能發生的。
沒等我出去,司空占追過來從我手裏拿走了毛毯,嘆了口氣,“你還真睡沙發啊?”
“啊?”我頓住腳步,腦子一抽回了句,“我不睡沙發難道睡你?”
“可以。”他答應得很幹脆。
“……”
“沒時間!”我從他手裏搶毛毯,“我明天還得早起呢……”
“那等你回來。”司空占湊近我耳邊笑着說,然後抱着毛毯去了沙發,“快睡吧,晚安。”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回到了卧室。
早晨被司空占這個人工鬧鐘叫醒,洗漱完下樓又看到桌上放着碗他剛煮好冒着熱氣的面條時,我用大清早不太清醒的腦子想,我要是個男的,我一定要想法設法把他娶回家……不,我一定要跟他搞基然後把他拐回家,太他媽賢惠了。
“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吃完面司空占陪着我步行至校門口時說。
“不了不了不了,”我急忙攔下他,“又不是去旅游,你去幹嘛。”
“好吧,”他不厭其煩地囑咐,“那你注意安全。”
“知道了。”我揮了揮手,真沒發現原來他這麽啰嗦。
學校派了大巴接送,車上坐滿了人,我跟王佳擠在倒數第二排,她假期回老家了,接到通知又連夜趕了回來,舟車勞頓,不一會兒就睡着了,我也塞了耳機,偏過頭靜靜看着窗外。
車廂內叽叽喳喳吵個不停,耳機裏的音樂聲也隔絕不住,也不知道王佳睡得安不安穩,忍耐了五個小時後,大巴終于到達了目的地。
臨市五中是所名副其實的初中學校,不像爍陽,高中初中部都在一個校區,明顯沒有爍陽面積寬廣,不過學校實力不容小觑。
到了學校一看,我總算明白這小破學校為什麽實力雄厚了,熱不死人在外面随便曬幾分鐘就能中暑的鬼天氣裏,這幫人居然在給學生偷偷補課。
簡直喪心病狂有沒有。
我就說嘛,大熱天又趕上假期的,跑這兒瞎交流什麽呢,我真想轉身立馬坐回大巴上撥通教育局的電話。
喂喂喂您好我是學生家長請問學校擅自占用假期給學生補課是什麽處罰來着……
但我沒敢去,因為王主任走在後面,趕羊一樣冷漠無情地将我們趕進了校園。
走進學校後有人來接應我們,為首的是個身形健碩的年輕男人,步伐穩重地遠遠走過來,待他走近,看清那張俊朗的小麥色臉時,我不由得一怔,詫異地開口,“……于真?”
“嘿?”對方也愣了愣,驚喜地看着我,“何三沐?”
“真是你啊,”我笑了起來,沒想到會在這兒碰到認識的人,“我以為我看錯了……”
“我也太意外了,”于真認真打量了我半天,吞吐道,“你喊我我都沒反應過來,你真是……我差點沒認出你。”
“是嗎?”我笑着說,“你也變了好多。”
“你認識?”王佳偏過頭問道。
“大學同學,”我向她介紹,“于真。”
于真确實變化很大,嚴格來講我跟他其實不算同學,他是數統學院的,以前在青協裏一起做過志願者,後來一同出過幾次活動,才開始慢慢有了來往。
于真人如其名,真實,也很仗義,性格大大咧咧的,主要是很随性,跟他出活動沒那麽多麻煩,還踏實,當時好幾個搭檔裏我唯一欣賞的就是他了。
記憶裏他是個不修邊幅的糙漢子,渾身上下透着不拘一格的野性,而如今這個成熟穩重的精英模樣,實在讓人難以跟以前的他重新挂鈎。
由于還有其餘人等候,工作也不好耽擱,我倆沒說幾句就停止了閑聊,他帶着我們一衆人先去了會議室,開會講解這次行程的主要安排。
接下來一整天都在不停開會開會開會,聽對方工作人員連吹帶捧介紹他們學校發展歷史,下午又頭頂炎熱将校園從裏到外參觀了一遍。
晚上回到宿舍,收到司空占發來的短信,說他今晚打算在公寓過夜,趁我不在偷偷睡我的床。
我又氣又想笑,都能想象到他打這些字時臉上幼稚而得意的表情。
我回了句你敢,沒等他再回複就睡着了,忙了一整天,實在覺得困倦。
接下來的兩天裏都在接連不斷地聽課,看着明明心力交瘁還要強行打起精神配合老師的學生們,我就開始忍不住的煩躁。
中午在學校食堂吃飯,對着油膩的飯菜我有點食欲不振,但又不好當着這麽多人浪費糧食,于是忍着反胃不停往嘴裏塞,看得王佳吓了一跳,驚恐地問我飯菜裏是不是有毒。
“我不太想吃,”我苦痛地回答。
正說着,于真端着盤子走了過來,一屁股坐在了我跟王佳對面,忙碌兩天,彼此都沒顧得上聊幾句,這會終于有了時間,閑扯了幾句後,我問他,“怎麽跑這兒當老師了?
于真把給我和王佳買的兩份水果撈遞過來,笑着說,“畢業去私人教育機構幹了段兒時間,忙死我了,就給辭了,發現還是學校裏待着輕松。”
“你呢,畢業後直接考進學校了嗎?”
我點點頭,回答,“都快一年了。”
“那事兒……對你沒什麽影響吧?”于真猶豫着問了句。
我頓了頓,輕松一笑,“怎麽會,我還一直怕會對你有影響呢。”
于真爽朗地笑了笑,“不礙事兒,而且我根本就沒在意。”
我笑了笑沒說話,王佳在一旁不知所雲地聽了半天,良好的教養讓她沒有刨根問底,一起回宿舍的路上她才有些憂慮地問了句,“你們倆……你跟那個于老師,沒什麽過節吧。”
我一愣,沒想到她會錯意了,連忙解釋,“沒有沒有,我們以前關系……還行,他還幫我打過架呢。”
王佳哦了一聲,放心下來,沒再多問。
于真确實替我打過架,對方是我當時的班長,那天籃球賽,我們學院正好抽中了數統的,于真是他們球隊隊長,他個子高,球打得不錯,人緣也好。
那場比賽本來輕而易舉就能贏了我們學院,但那天沒人知道他怎麽了,打了前半場突然出手傷人,揍了我們班長,籃球隊裏都是擰着一股繩的,最後變成了一群人互毆,于真是主犯,為這事最後受到了處分。
問他出于什麽原因,他只說,看我們班長不順眼。
只有我知道,他只是氣不過才用這種方式替我報仇,在我被所有人誤會的情況下,他義無反顧地站了出來,盡管他對于真相一概不知。
我去實習的前一天晚上,本着并不想欠人情的想法請他吃了頓飯,我怕他受到牽連,畢竟學校處分對一個即将畢業的學生很有影響,但他只是毫不在意地擋了擋臉上的傷,漠然地說,他犯的事多了,不缺這一次。還反過來安慰我,讓我別跟那種人渣一般見識,去實習了照顧好自己。
大學期間裏我一直沒什麽特別親近的朋友,隔壁宿舍的李玥算一個,于真是另一個。
只怪我那時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離開學校後就将所有人的聯系方式都删得一幹二淨,包括李玥和于真,下定決心要忘了大學裏的一切重新開始。
所以這次碰到他,驚訝的同時,我心裏還是很欣喜的。
也有些對不住,不知道他後來聯系過我沒。
但他很大度地沒有問我為什麽删了他的聯系方式。
回宿舍後,我又将此事告訴了王佳,原因潦草帶過,她聽完後沒問我是因為什麽事,只贊賞于真這個人真性情,也講義氣。
我旁擊側敲地問,“你覺得他這人靠得住嗎?”
王佳肯定地點了點頭,又笑得一臉八卦,“我覺得不錯,怎麽?你要跟他……”
我沒回答,盯着她看了會兒,真是這麽看怎麽順眼,可能我從小性格比較暴躁的原因,唯一的好閨蜜喬若愚也是個更豪放狂野的,所以我對王佳這樣沉靜柔和的女生格外有好感,就是不知道于真有女朋友了沒。
我沒敢将自己無恥的心思告訴王佳,她家裏一直催她相親,她每次都回絕,要是知道我本人,她年紀輕輕的同事,居然也開始操心她的婚姻大事了,我怕她會恐婚。
“喂,你幹嘛這麽看我,”王佳摸了摸自己的臉,恐慌道,“笑得跟我媽給我介紹相親對象時一樣,好吓人。”
我笑了半天。
睡前依舊沒有收到司空占的消息,大概這兩天又開始忙了,我也沒多想,就是理解過後又有點氣悶。
靠,發個短信需要幾分鐘,忽冷忽熱的煩死了。
第二天吃完晚飯,我趁王佳不注意将于真拉到一旁,皺着眉糾結地問,“……你有沒有女朋友?”
于真被我問愣了,有些緊張地咳了咳,“沒……沒呢,怎麽了?”
“那你覺得我那個同事怎麽樣?”我小聲試探,嘴臉簡直跟我家附近一位給我介紹他孫子的老奶奶一模一樣。
“……啊?”他似是沒想到我會這麽說,震驚地瞪大了眼睛,過了幾秒後才反應過來,略顯尴尬地回,“你是說王佳老師嗎?呃……挺……挺漂亮的,人也不錯……”
我誠懇道,“我當時狀态很不好,所以跟所有人都斷了聯系,挺對不住的。”
突然轉變話題,但他很快聽懂了,笑了笑表示理解。
我立馬當場重新加回了他的微信,又迅速将王佳的聯系方式發了過去,語重心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哎……”
沒等他開口我就行動利索地跑了。
司空占仍舊沒有聯系我,我坐在床上發了會兒愣,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月亮被大片烏雲隐去,只能看到一絲亮光穿透白霧氤氲模糊。
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了。
我突然有點心緒不寧。
上次司空占去出差,再累他也會每天跟我保持聯絡,一通電話一條短信,從不間斷,但是這都連着四天了毫無消息。
難道他在等我聯系他?
我煩躁地點開手機,聊天記錄依舊停留在那天晚上我回他的那句你敢。
躺床上翻來覆去半天,我還是沒忍住給他撥了通電話。
無人接聽。
我重新撥了一次。
依舊無人接聽。
我突然開始不受控制地心慌,我一急就愛胡思亂想,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什麽事了,忙什麽一直不接電話啊……
為什麽我今晚才給他打電話!前兩天我幹嘛去了!何三沐你主動打個電話會死啊!
我又抖着手撥了好幾次,都是無人接聽,我跳下床穿好鞋,不知道該做什麽,只好又撥了一次,響了三聲後接通了。
“喂司空占!”我也顧不上擔心了,心急如焚地罵道,“你他媽幹什麽呢一直不接電話!”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傳來一個沉穩清淡的聲音,“……何小姐您好,我是夏時清,總經理他……這會有點事,不方便接電話。”
一聽這話我瞬間冷靜了下來,仔細想想又覺得不對勁,于是我說,“大晚上能有什麽事啊不方便接,把電話給他。”
“這個……”夏時清猶豫道,“抱歉,現在真不行。”
“給他!”我強硬道。
夏時清沉默着。
“他出什麽事了?”我強壓着不安問,出聲時聲音帶上了明顯的抖。
“你說話啊!他是不是出什麽事了!”我又吼了一句。
“老板他……”夏時清嘆了口氣。
“他出了點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