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一夜未眠,第二天買了最早的班次往回趕的時候,我整個人依舊處于混沌狀态,盡管夏時清在電話中反複強調司空占并無大礙,只是受了點輕微的傷,現在正在醫院安靜調養,等我回去立馬就能出院。
但我還是放心不下。
夏時清告訴我這只是場再平常不過的意外,時運不濟也怪不了誰,可我實在想不通司空占好端端的到底為什麽會出車禍,對方還是個無證駕駛同時還酒駕的不明人士。
他的話如果屬實,為什麽司空占都不能跟我通個電話?
臨走前王佳很擔心地問我發生了什麽事,需不需要陪我一起回,大概是我過于憂慮不安的樣子吓到了她,想了想後,我強裝鎮定地交代她,“不用了,一點小事,于真那裏你幫我解釋一下吧。”
“就說,我男朋友受了點傷,我得回去照顧他。”
那天詢問于真有沒有女朋友,又把王佳的聯系方式給他時,他眼神裏的失望轉瞬即逝,但我還是看的一清二楚。
我不傻,以前他選擇幫我時我就應該意識到了,而現在我也不想再牽扯不清,一次性表明态度對誰都好。
盡管把王佳介紹給他這件事不太道德,但具體怎麽發展我也無法支配,還得看他們自己。
主要這倆人品什麽的我都比較放心。
就是給王主任請假時他面如土色,在衆多領導面前才堪堪維持住表面的溫和,不過我也顧不上管他什麽态度了,最後兩天沒什麽重要事,就是交流意見寫寫總結,我自己回家也能完成,于是沒等他答應就跑了。
一下車我便心急如焚地再次撥通了司空占的電話,響了幾聲被接通,聽見熟悉的聲音後,我靠着站臺邊的路牌突然就哽住了,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何三沐?”耳邊是司空占透着虛弱的聲音,能聽到他在努力地維持正常語氣,“……老三?怎麽不說話啊?”
我強壓着快要失控哭出來的沖動,緊緊捏住手機,“你個混蛋!你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司空占輕輕嘆了口氣,有點內疚,“我沒事,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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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哪?”我問。
“我……”司空占一頓,接着說,“我回家休息了,真沒事,你好好工作,別擔心。”
“司空占!”我沖電話吼了一句,吓得對面正要問我去哪的出租車師傅一抖,小聲詢問還坐不坐了。
我捂住電話,跟他說了聲不好意思,然後走向別處。
“沐沐,”他耐心解釋,“我真沒事了,我都罵了夏時清一頓,他太大驚小怪了……”
他撒起謊果然還是和從前一樣,一想到這兒我又頓時覺得鼻子酸得厲害。
“司空占,”我真是氣得想鑽進電話裏狠狠抽他一頓,“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會撒謊?我告訴你,半小時之內讓我見到你,不然,這輩子你都別想再見我。”
沉默了一瞬後,他遲疑又驚訝地問,“……你在哪?”
“車站。”我冷着聲音回答。
“你……”他妥協地嘆了口氣,“你站那兒別動,我讓人來接你。”
沒過幾分鐘,我便看到了那輛黑色奧迪,不過開車的人不是夏時清,是上次在醫院碰見的那位休假回來的司機,三十來歲,性格比夏時清要活躍的多,一路上都在不停嘀咕,什麽何小姐您在記得我嗎上次我們在醫院見過的,你一走我們老板就沖我發脾氣吓死我了,不過待會兒他見到您肯定很開心……
我沒什麽心情搭理他,他便不嫌累地一個人自說自話,還說的不亦樂乎,讓我嚴重懷疑他一定是因為廢話太多才會被司空占給休了。
車停在了一家私人醫院門口,我跟着司機下車走進去,他大概終于發覺了我情緒并不高漲,于是帶着我走進電梯後,一路默默無言,最後在五樓停下,來到走廊最末端一間VIP病房門口。
“老板就在裏面。”司機說。
“嗯,”我沒推門,轉過頭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我?”他笑起來眼睛閃着諧谑的光,像個小混混,“我嗎?叫我萌奇就行了。”
“……哪個萌?”我一言難盡地問。
“萌萌噠的萌,奇怪的奇。”他笑了笑。
“……萌奇啊,”我點了點頭,完全确定我此刻沒話找話是在緩解自己的緊張,不過看萌奇這麽淡定,司空占應該沒什麽大事,但我大老遠扔下工作跑過來,是不是顯得太小題大做了,搞的我有多擔心他似的……
“那我先離開了,有事兒喊我。”萌奇并沒察覺到我的異樣,颔了颔首然後走開了。
我深呼一口氣,握住門把手,緩緩推開了門。
病房裏很昏暗,窗簾沒拉開的緣故,但外面陽光刺眼,裏面陳設還是看的很清楚,空調,茶幾,擺着好幾張沙發,空間很大,我分辨了半天才找到最左端的床位。
幹淨潔白的被子下明顯躺着個人,靠近病床的位置被鋪上了一層厚厚的地毯,我猶豫了一下,不确定需不需要我脫鞋,這時病床上的身影翻了個身,司空占那張蒼白的臉立馬映入眼簾。
“你來啦。”他努力扯了扯嘴角,費勁地起身往上靠了靠,見我站在地毯外沒動,笑着說,“不用脫鞋,過來。”
跟上次一樣,他腦袋上依舊裹了圈紗布,叫人想忽視都有點難,整個人消瘦了不少,說話也有氣無力的,嗓子啞啞的,皺着眉看上去很不舒服。
我目不斜視地盯着他。
“怎麽了,”司空占有些無措地看着我,含糊道,“寶寶,我……”
不等他說完,我從他臉上挪開了視線,低頭踢掉鞋,走過去靠在床邊,彎腰一把抱住了他,把臉埋在了他胸口上。
接着我就聽到了自己怎麽也壓抑不住的,也不怎麽動聽的抽泣聲。
“寶寶……你沒事吧?”司空占僵硬着身子,手在我背上輕輕摸了摸,“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騙你的。”
我沒理他,自顧自哭了會兒,直到感覺他胸前衣物全濕透了,才抽噎着停了下來。
“是誰幹的!”我仰起臉,不顧此時的窘态,問,“好端端的怎麽會發生這種事?”
司空占用手抹去我臉上的淚,心疼地皺了皺眉,“還沒查到,不過報警了,很快就會知道了。”
“只有這兒受傷了嗎?”我摸了摸他腦袋上的繃帶,他這幅受了傷疲倦虛弱的樣子讓我心裏又澀又疼,我猛地起身,怕自己剛不留意壓到了哪的傷口,“還有……別的地方嗎?”
“沒有了,”司空占拉着我的手讓我重新坐下,“真沒事,歇幾天就能出院了。”
我狐疑地望着他,偏過頭,又注意到他慘白的手背上被針紮出了幾處傷口,已然泛了青,他感受到我的視線,将手往被子裏挪了挪,解釋道,“我皮膚太好了嘛,一點小傷看上去都很明顯。”
什麽時候了還不忘臭美,我想揍他又下不去手,只好去廁所洗了把臉,才回來坐在地毯上,趴在床邊盯着他看。
相顧無言了會兒又覺得尴尬,我幹脆把臉埋在了臂彎裏。
“餓了嗎?”他在我後頸輕輕捏着,力道很舒服,“早上沒顧上吃飯吧?”
我沒回答,悶着嗓子哼了一聲。
司空占笑了笑,“怎麽突然跑過來了,工作結束了嗎?”
“沒完,”我擡起頭,一想到這兒我又開始氣憤,“怕你死了才突然跑過來!”
司空占垂眸看着我,好一會兒才開口,“你怕我會死嗎?”
我眼眶迅速漫起一層水霧,賭氣道,“不怕,就怕你死了讓我知道。”
司空占眼神裏閃過一絲苦澀,啞聲問,“那我偷偷死掉,不告訴你,你就不怕了嗎?”
我狠狠抹掉了眼淚,起身堵住了他的嘴,在他唇上用力咬了下,瞪着他說,“我當然怕,你偷偷死掉,誰來追我,你追夠三年五年了嗎?你又想食言扔下我?司空占你想得美,我絕不會讓自己在你身上栽第二次。”
司空占喉結滾了滾,呼吸不穩地看着我,幾秒後他一把将我拉進懷裏,摁住我的後腦勺,動作無比輕柔地吻住我。
我很享受跟他之間這樣處處顯露溫情的接吻方式,無奈他是個傷口未愈的病人,氣息微弱了不少,我怕太久他會被我親得背過氣,在他舌尖上輕輕咬了下後,急忙放開了他。
司空占雙唇終于有了點顏色,濕潤微張,輕輕喘着,我看了眼後趕忙別開了臉,實在怕自己情難自禁重新撲上去。
我得照顧病人。
過了會兒他讓夏時清送了些飯拿來,除去一些清淡的粥,其他菜都是沾點辣的。
“知道你一熱就不想吃飯,”司空占靠着床頭,打開飯盒遞給我,“吃點辣的開開胃。”
“那你光喝粥,”我同情地看着他,“看我吃你不饞啊,要不我去外面吃吧,吃完再回來。”
“別走,”他按住我的手,“看着你我才吃得下去。”
“……”夏時清看了我倆幾眼,大概覺得自己很多餘,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我坐回司空占對面,看他一勺勺喝着食之無味的白粥,乖巧又可憐,完全沒有不樂意的樣子,我心裏一軟,沒忍住從他手裏拿過了勺子,扶着他靠着床頭,端起碗親自喂給他。
“寶寶,”他愉悅的眯起眼睛,臉上也沒有那麽慘白了,一眼不眨地盯着我看。
我被他看得不自在,又去幫他接了杯水,喂他喝完了一整碗粥,喝了半杯水後,才端着飯盒去茶幾那兒吃飯。
已經快下午了,緩過了神放松下來,我才感覺到了一股餓意,風卷殘雲地吃了一大半。
護士來給司空占吊水,看見我後愣了愣,目光很是驚訝,不過轉頭看向司空占時,眼神又極度不收斂,恨不得就貼上去了,讓我很想沖過去奪了她手裏的針頭親自上陣。
我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監視了半天,她才挂好藥水戀戀不舍地拿起記錄單朝外走去,她一走我就沖到了床前,瞪着司空占抱怨:“這破醫院怎麽都沒有男護士!”
司空占一愣,接着笑了起來,笑了半天才說,“哪個醫院男護士都少啊。”
“你沒看她都要貼你身上去了嗎?”他漫不經心的笑讓我一股火直沖腦門,我指着他罵,“你一個病人能不能有點自我保護意識!氣死我了!”
“你吃醋了?”他嘴角挂着新奇又玩味的笑。
“你吃屁吧,”我氣沖沖地走開,坐到了沙發上。
氣氛突然凝固,我拿出手機低頭亂翻着,心裏又亂又煩,其實我沒想因為這點不足挂齒的破事跟他吵嘴,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總感覺這次回來,我跟他之間模模糊糊有什麽發生了改變,又覺得什麽都沒變。
我也不清楚自己在顧慮什麽,又或者說在害怕什麽,心裏被一股難以言喻的郁結堵得難受,想發火,想吵架,總之有股煩躁急需發洩出來。
我很厭煩這樣的自己,可我早就找不到當初那種純粹到只建立在喜歡之上的沖動了,我可以很肯定的是,我忘不了司空占,我喜歡他,擔心他,或許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忘記他,可是此刻,我卻有點力不從心。
百無聊賴地點開朋友圈,我微信裏聯系人少之又少,內容還停留在喬若愚昨天傍晚發的動态上。
是一張自拍,她靠着宋知聲的肩膀,應該是在橋邊,背後有一片連着的彩燈,微風吹得他倆額前的發絲都微斜着,喬若愚笑的歡喜又溫柔,宋知聲萬年不變的性冷淡臉居然也難得地彎着嘴角。
-有小姑娘找小宋拍照,天啦,只有我這麽美小宋才會答應嗳。
夏眠在底下評論。
-小宋那麽帥,我真怕你被小姑娘推下河。
喬若愚回複。
-滾蛋,反正我家小宋會毫不猶豫跳下去救我。
我嘆了口氣,忍不住笑了笑。
翻來翻去沒什麽有意思的,退出前我又習慣性刷新了一下。
接着彈出來一條新動态。
顯示剛剛發布。
确定我沒看錯昵稱後,我朝病床上看了一眼,只見司空占偏過頭瞪着窗外,吃飯時我替他拉開了一小截窗簾,這會下午慵懶的陽光透過縫隙灑進來,給他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
能看到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和嘴角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司空占的昵稱是三道杠,也不知道是什麽意義,大概是胡填的,頭像是部動畫片裏的人物。
我之所以認識,是因為我頭像也是這部動畫片的人物,我小時候經常看,因為看這部動畫片還經常上學遲到跟我媽吵架,所以我對此記憶深刻。
高中有次看到一個懷念童年的博主發了這組照片,我就保存下來換成了頭像,這麽多年都沒變過。
司空占大概是自己搜的,在某次我跟他認真解釋了我頭像裏那個姑娘是誰後。
于是他換成了那個姑娘的舅舅。
因為動畫片裏那位姑娘最愛最親的人就是她舅舅了。
記得司空占剛換上這個頭像時我十分無語,跑去問他什麽意思。
司空占一臉無辜地回答,是嗎?你說什麽動畫片啊?我不知道哎……我只是覺得這個男的長得像我舅舅……
我實在沒好意思問他為什麽要拿長得像他舅舅的人的圖片做頭像。
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好外甥……
……
我又将視線挪回手機上。
朋友圈我頭像裏的小姑娘她舅舅發了條動态。
-替我紮針的是護士,是因為職責,讓我想好好活着的是你,我多希望,是因為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