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3

今年冬天來得格外遲,一直到十二月底,才下了一場大雪,流感來襲,這場大雪倒是讓空氣清新了不少。一進教室,全是接連不斷的咳嗽聲,我開窗通風,喊醒後幾排趴着的學生,感覺自己都跟着有點頭暈。

撐到下課,立馬喊他們去外面雪地裏玩了會,我在這幫學生裏沒什麽威嚴,最後被扔了滿身的雪碎,六班學生也跟了出來,他們還算乖,五班都跟撒了歡一樣,就學習委員南稀站得遠遠的咯咯笑,帶着雙手套,臉笑得紅撲撲的。

南稀?

對哦,這小姑娘就是南稀。

學霸許雁塵喜歡的小姑娘不正是她嗎?!

我又掃視了一圈,沒看到許雁塵,這位學霸一般是不會參加這種娛樂活動的,我往教室窗口看了眼,發現他目光正盯着背對他的南稀。

啧。

我惡趣十足地過去拉着南稀走到了人群裏,南稀一愣,羞澀地笑了笑,然後跟我們一起玩了起來。

我笑着沖窗口的許雁塵挑了挑眉,許雁塵嗆了一聲,奔潰地走了。

給六班上課時,第一排的許雁塵坐得直挺挺的,專心致志地給我挑了一節課錯誤。

驚得旁人都不敢犯困了。

從教室出來,我連着打了好幾個噴嚏,回到辦公室,連忙跟王佳要了包感冒沖劑喝了。

“這兩天流感嚴重呢,”王佳坐在我對面改數學題,“你注意點。”

“沒事,”我喝着白開水,說,“五班半教室人咳嗽呢,還不開窗,你下節課去記得打開。”

“這幫人我說不聽,”王佳心累道,“後面那幾個估計覺得自己也考不上了,幹脆破罐破摔,作業也不交,昨天說幾句就不行了,摔筆擺架子,我都不知道該不該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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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話說着吧,”五班幾個墊底的确實越來越放肆了,壓力大了多少都對心理有影響,我勸道,“不聽也沒辦法,現在關鍵階段,又不能來硬的。”

自上次飯店碰到韓思思回來後,她跟主任請求搬去了隔壁辦公室,于是左手邊空出了張桌子,被我跟王佳用來放作業了。

王佳平時不是個喜怒形于色的人,不過韓思思搬走後,她少見地表現出了喜悅。

我很納悶,問,“你跟她有仇嗎?”

王佳搖頭,“沒,主要她話太多了,打攪我工作。”

“那我也話多啊……”我很擔心。

“但你聽着不煩,”王佳真誠道,“而且讓我有搭一句的欲.望。”

我倆對着一旁的空桌子心領神悟地笑了半天。

笑完我更擔心她的終身大事了,打算問問于真聯系她了沒,不料王佳先開了口,說,“對了,我忘了跟你說,你那個大學同學加了我微信,我感覺他想在我這打探你的事情,不過我什麽都沒說,沒跟你确認一下,怕你不樂意。”

“不是……”沒想到她又誤會了,我急忙解釋,“我跟他沒關系,就是老同學,再說他不可能跟你打探我消息的。”

“那怎麽辦啊?”王佳愁道,“我還以為……”

“沒事,”我随意道,“你就跟他随便聊,他這人挺有趣的。”

“可我把人拉黑了。”王佳很尴尬。

“……”

我服了這姑娘了。

一直到晚上回家,我也沒能止住打噴嚏,原以為喝包沖劑就好了,沒想到越來越嚴重了,鼻子發癢,眼眶酸得都有點睜不開。

翻箱倒櫃也沒找到感冒藥,懶得下樓了,我打算堅持一晚,司空占打來電話時我剛洗完澡,工作日都得上班,也沒時間見面,只能打電話,我清了清嗓子,接通。

“睡了沒?”聽着他像是也回家了。

“沒呢,”我懶懶地應。

“累了?”司空占笑着問。

我眯着眼點頭,點完意識到他不在眼前,又應,“有點。”

“你是不是感冒了?”

“沒,”我咳了一聲,“剛洗完澡,嗓子幹。”

我實在怕他又大半夜跑過來,要是傳染給他就更麻煩了,以前幹過的蠢事我實在不想回味一遍。

“真的?”司空占懷疑道,“我就到門口了,你出來讓我看看。”

我無奈承認,“喝了藥了,睡一覺就沒事了。”

“我半小時後過來。”他挂了電話。

扔下手機,我躺床上揉了會兒鼻梁,感覺随時都能昏睡過去,又撐着眼皮起身換了套睡衣,聽見門響了一聲。

司空占上了樓,手裏提着個塑料袋,一看就是從家裏急匆匆過來的,外面裹了件黑色棉服,身上還穿着睡衣睡褲,拖鞋都沒換。

他往我額前摸了摸,問,“沒發燒吧?”

我把額頭抵在他胸前,說,“沒,我沒感覺到熱。”

司空占攬着我坐在床邊,解開塑料袋,是他拿來的藥,還有支溫度計,他拿出來甩了甩,伸手探進我衣服裏給我夾上,退出來時,手背不小心在我胸前蹭了蹭。

我頓時一陣頭皮發麻,溫度計都差點滑落。

司空占也一愣,頓了頓火速起身下樓去給我倒水。

我捂着胸口坐在床邊,尴尬完莫名有點想笑,瞌睡都笑沒了。

司空占端着水上來時我還在不停笑,他嘆了口氣,從我衣服下很小心地取出溫度計,看了看,說:“沒燒。”

我喝了他買的藥,斜躺在床上動也不想動。

人真是矯情,他沒來之前我覺得就一小感冒,屁事沒有,他一來我頓時覺得自己跟病入膏肓了一樣,嬌弱得不行,就等人伺候了。

司空占毫無怨言,給我喂藥,倒水,抱起我将我放正,給我蓋被子,然後順理成章地在我旁邊躺下。

“怎麽突然感冒了?”他繞着我的發絲,問,“是不是着涼了?”

司空占大概過來時剛洗完澡,我鼻塞都能聞見他身上帶着剛剛沐浴完的清香,有點清涼,但很好聞,讓人有點昏昏欲睡。

“沒,”我回答,“估計是學生傳染的。”

“要不明天請個假別去了?反正下午就放假了。”

我搖頭,那麽多學生都帶病上課,我要不去算怎麽回事。

“我幫你請。”司空占摸着我的臉。

“不行,”我連忙說,這人估計又要給校長打電話,“明早滿課,下午還有自習。”

“那你按時吃藥,”司空占沒再強迫,柔聲道,“別死撐。”

“知道了,”我在他手心扣了扣,“明天就好了。”

“你別不當回事,”司空占捏住我的手指,嚴肅道,“這兩天流感挺嚴重,公司裏一半人請假了。”

“你這老板真好。”我笑着感嘆。

“那你辭職別幹了,”司空占也笑起來,“來當老板娘,每天想幹嘛幹嘛,想訓誰訓誰。”

我笑了半天,突然想起夏眠以前也對喬若愚說過相似的話,一對比,感覺司空占比他靠譜多了。

随意聊了會兒,已經淩晨了,我喝了一大把藥,神經開始困頓,司空占也沒再回去,抱着我睡了一夜。

雪又下了一夜,路面也結了冰,天冷了我沒再騎小電驢,司空占久違地送我去上班,這次我讓他停在了學校門口,并沒覺得有什麽不妥,別人的閑言碎語我也不想去在意了,況且不是每個人都那麽無聊。

這種天氣騎小電驢挺遭罪的,不過司空占給小電驢裝了個厚厚的擋風篷,粉嫩嫩的特別可愛,還很暖和,有時趕時間我依舊會騎它去學校。

“晚上我來找你。”司空占打下車窗說。

我揮了揮手跑進學校,半途又撞上了司空禮,他沖我笑得一臉邪惡,“嫂子?昨晚我哥大半夜跑出去了,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廢話,”幾步路已經到了樓梯口,我邊走遠邊回答,“你哥夜不歸宿,當然是去找你嫂子了。”

上了一早上課感冒絲毫沒有好轉,幸好下午兩節自習就放假了,我在講桌上睡了倆自習,底下一群人都快坐不住了,蠢蠢欲動就等着打鈴,還不忘關心我,給我拿藥,倒水,我讓他們自己看書,不用管我。

終于撐到放學,我頭痛欲裂地回到公寓,一頭栽到床上,司空占還沒下班,打來電話問我想吃什麽,過來給我帶上,想來想去,感覺只想喝碗銀耳湯。

挂完電話我就裹着被子沉沉睡着了,再度被手機吵醒時外面已經暗了下來,街道上霓虹閃爍,打進幾縷浮光。

我按亮手機屏幕,費勁地分辨上面的字,發現竟然是我媽打來的。

距上次我回家又過了一個多月了,陳莫念的婚禮我也沒有去參加,不知道這通電話所為何事。

我掀開被子起身,喝了口水,才接通,還沒來得及說話,被我媽暴怒的聲音震得快要握不住手機。

我把手機往遠拿了拿,才聽清她在喊什麽,“你快點滾過來!你不接電話什麽意思!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姥爺要死了你知不知道!你有沒有良心啊我問你……”

我猛然清醒,瞪着眼前的黑暗說不出一句話,耳邊我媽還在不停哭喊着,有那麽一瞬間我甚至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我媽的怒火久久沒有得到回應,她終于停了下來,接着傳來何再春着急的聲音,“小沐,你在哪?快來我這裏的醫院,姥爺情況不太好。”

我挂了電話,才發現短短一小時內手機裏有無數通未接來電,而我睡得太死完全沒有聽到。

下床時我突然眼前一黑,沒站穩倒在了床上,緩了能有十分鐘,我才有了點力氣,快速穿好衣服下了樓。

打車時司空占正好來了,我飛快沖過去拍了拍車窗,一屁股坐進副駕駛,着急道,“快快快!去醫院!”

司空占沒多問,立即調轉方向疾馳,操縱臺上放着一份銀耳湯,香甜味飄滿了整個車廂,我慢慢冷靜下來,穩住氣息讷讷道,“我姥爺快不行了。”

“別急,”他捏了捏我的手,開得很快。

不到二十分鐘我們就趕到了醫院,我沒讓司空占陪我上去,免得刺激到我媽,他幫我問清病房,把我帶到相應的樓層,然後下了樓。

跑到病房門口時,我聽到了我媽的哭聲,夾雜着不知道是誰的勸慰聲,像是我舅舅,又像是他兒子。

我緩慢地推開門,衆人馬上齊刷刷轉過了頭,舅舅,舅媽,表哥,姥姥,我爸,何再春……病床周圍站滿了人,表情凝重悲切,我媽跟陳莫念正跪在床邊,放聲哭喊着。

姥爺一動不動地躺在病床上,雙眼緊閉。

我突然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何再春快步走過來拉着我就往外走,我媽擡起頭看了我一眼,眼裏不知是憎惡還是哀痛的情緒讓本就頭暈腦脹的我感覺眼前一陣天旋地轉。

“你別進去了,”何再春拽着我到了走廊裏,雙眼通紅,說,“姥爺……走了。”

我聽她說完這句,突然說不上心裏是什麽感受,好像根本毫無觸動,又或者,有點麻木。

我跟我姥爺不怎麽親,記憶裏就覺得他是個很硬朗又嚴肅的老人,小時候還會跟何再春一起去他家,長大了就不怎麽去了,碰上陳莫念,互相都不舒坦。

上次見,好像還是清明。

“怎麽會?”我好半天才吐出一句。

“昨晚在雪地裏摔了,”何再春呆呆地盯着牆壁,“身體本來也不行了,運氣不好,怪不了誰。”

“你回去吧。”何再春抹了下眼淚,“一直等不到你,媽跟瘋了一樣,你怎麽一直不接電話?”

“我……”

“你手怎麽這麽燙?”何再春握了握我的手,又摸我額頭,驚道,“你發燒了?你是不是暈倒了沒聽見?”

我僵硬地點了點頭。

“你快離開吧!”何再春推了推我,着急道,“別跟媽對上,去樓下我辦公……”

“你這個畜生!”

何再春話還沒說完,我媽突然從病房裏沖了出來,推開何再春,一巴掌打在了我臉上。

我毫無防備,被她打得向後退了一步,後背砸在了牆上。

我偏了偏頭,臉上一片痛麻像被火燒着一樣,我舔了舔嘴角,擡頭看着她幾近瘋狂地指着我罵。

“我怎麽會生了你這樣畜生不如的東西!良心狗肺!你給我滾!你現在來這裏幹什麽?!虧你姥爺對你那麽好臨死了都要問你!你卻連電話都躲,何三沐你聽着!我沒你這種忘恩負義的女兒!”

“媽你冷靜點!”何再春攔在我面前,手在背後戳了戳我,大概是示意我快走,“她發着燒呢!”

“發燒了?”我媽眼底布滿血絲,冷笑一聲,“她死了才好呢!”

“你他媽瘋了嗎?!”我爸推了她一把,罵道,“這是醫院!”

“我瘋了!我瘋了!我是瘋了!讓她滾!我不想見到她!讓她滾!我當初就不該生下她……”我媽雙目欲裂,又揚手往我身上撲了過來。

一時間這裏亂成了一團,哭的,勸的,攔的,喊的,醫生護士都趕了過來。

“你真是瘋了!”何再春沖着我媽怒罵了一句,我媽整個人一抖,難以置信地看着何再春,癱坐在了地上。

司空占大概是不放心,重新跟了上來,恰好看到了這裏的一片混亂,何再春護着我沖破人群時,他遠遠地沖了過來。

“帶她離開。”何再春看清是他後,疲憊地放開了我。

司空占往我臉上瞄了一眼,又往我們身後看了看,沒問什麽,脫下外套包住我,攬着我往外走去。

遠處的嘈雜聲慢慢消失,司空占擁着我下樓,上了車,行駛了一段後,他猛地把車停在了路邊。

“誰幹的?”他沉聲問,眼神冷得吓人。

我扯了扯嘴角,說出這兩個字好像用盡了全身力氣,“……我媽。”

司空占一滞,皺着眉輕輕捏住我的下巴轉了轉,看了好久才緩聲問,“疼不疼?”

我遲鈍地搖搖頭。

“寶寶,”司空占摟住我,歉疚道,“對不起,我應該陪你過去的。”

我拍了拍他的背,苦澀道,“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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