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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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大清早,我還在熟睡,就被司空占冷酷無情地從床上拖了起來,洗漱完被塞進車裏帶去了民政局,迷迷糊糊地拍了照蓋了戳。

我握着那本紅色的證件簡直懷疑人生。

“你他媽真是陰險,”從民政局裏走出來,我把證件拍他身上,罵道,“先是急匆匆去我家搞定我爸媽,看我一臉懵了幹脆逼着我答應嫁給你,今早還沒睡醒呢又被你拽到這兒來,你連環計啊!”

“沒錯啊,”證件到手,他徹底原形畢露,“先去你家搞定你爸媽,你不答應也晚了,沒辦法,誰讓我岳父對我實在是滿意呢。”

“你踏馬要不要臉了還?!”

我暴跳如雷地指着他,“司空占我告訴你,我還有個兒子呢!現在有條件了,我不管我要正大光明地養他!”

司空占将兩本證件全部收好,然後摟着我上了車,說,“這話要擱以前,我二話不說直接上福利院把人給你接過來,但現在不行了,何三沐,這孩子你還得再考慮考慮。”

“……你什麽意思?”我停下打安全帶的動作,不敢相信地看看他,說不上自己是什麽心情,“司空占,我早就跟你說過了,是你自己說不在乎,你現在看我跟你結婚了,拿到證了,所以想反悔嗎?”

我一字一句地說,“那我也可以反悔。”

“寶寶,”他無奈地嘆口氣,轉身幫我打好安全帶,把我圈在懷裏,“你這輩子都別想反悔。”

“先別着急,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我不明所以,情緒複雜地跟着他回了家。

他沒帶我回公寓,而是在老宅門口停了車,幫我打開車門,說,“上次我不是跟你說,我覺得玲玲姐有點眼熟嗎?她就在後院,你現在過去仔細看看她,看有沒有跟我一樣的感覺。”

我不知道他什麽意思,但看他神色認真,似乎有什麽事要告訴我,便聽從他的話,一頭霧水地去了後院。

正值午後,玲玲姐正俯腰給花園裏的植物澆水,聽見腳步聲後,她擡頭看了過來,一看是我,她立馬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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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被司空占影響了,她笑起來一瞬間,我好像真的從她眼神裏看到了一股莫名熟悉的感覺,我有點恍神地跟她打了個招呼。

玲玲姐來這兒已經将近三四個月了,我來這兒的次數越多,跟她也越來越熟,因為我跟她交流起來最方便。

她做事很認真,花園被她打理的整齊茂盛,開滿了各式各樣的花,清香四溢。我指了指院子裏大片的豔麗,用手語說,“花很漂亮,你好厲害。”

她笑着回,謝謝。

我又在四周随便轉了會兒,裝作不經意地打量了她大半天,然後返回了前院,司空占正躺在吊椅上等着我。

“看清了嗎?覺得眼熟嗎?”

我遲疑着沒有立刻回答。

“寶寶,”他神色有些凝重,“我先向你道個歉,沒有經過你的同意,我擅自調查了何忘,發現他是在兩歲時被拐賣去山裏的。”

這我知道,此刻卻突然有些忐忑,“……然後呢?”

“賣掉何忘的人是他舅舅,也是他媽媽的親哥,姓封,叫封赫。”

“什麽?”我一時有些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何忘居然不是被拐走的,而是被自己的親人賣掉的?

“是真的,”司空占語氣嚴肅,頓了頓,又說,“那我問你,這麽久了,你大概還不知道玲玲姐全名叫什麽吧?”

我遲緩搖了搖頭,心裏的迷霧仿佛正在被一只手慢慢撥開。

“她就姓封,叫封凜,凜冽的凜。”

“她……”那股莫名的熟悉感突然又湧了出來,我艱難地開口,“跟何忘有關系?”

司空占拉住了我的手,繼續問,“我問了王姨,你知道玲玲姐是怎麽說不出話的嗎?”

我呆呆地看着他。

“心理受到嚴重創傷後導致的精神性失語。”

“五年前,她兩歲的孩子突然失蹤了。”

“那個孩子就是何忘。”

轟的一聲,我愣在了原地,接着就有點腿腳發軟,緊緊捏住了司空占的手。

這怎麽可能。

怎麽會有這樣巧合的事情?為什麽偏偏是我撿到了何忘?為什麽王姨會帶着玲玲姐恰好來到司空占家裏?

這一切都太荒謬了,就好像是上天刻意安排,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我并不是一個相信緣分的人,但我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那便是玲玲姐剛剛沖我笑時,那股熟悉感是從何而來了。

何忘笑起來時,眉眼像極了她。

那是任何東西都無法掩蓋,讓人無法忽視的血緣關系。

“你怎麽選擇,我都支持你。”司空占伸手抱住了我。

我靠在他身上,腦子裏混亂不堪,我聞着他身上熟悉的氣息,過了好久,意識才一寸寸回了籠。

我突然特別想見到何忘,想抱抱他,想看他笑,想聽他喊我一句媽媽。

司空占帶着我去了福利院,這幾個月裏我們一起來看過他幾次,他已經跟司空占很熟悉了,每次我們來,他都會爸爸媽媽不停興奮地喊着。

“寶貝兒,”我蹲下身緊緊地抱住他,感受着他的呼吸,“有沒有想媽媽?”

“特別想,”何忘也緊緊摟着我,聽得出很開心,“也想爸爸。”

“想吃什麽?”司空占彎腰摸了摸他的腦袋,“爸爸帶你去吃。”

我松開何忘,他立馬朝司空占張開了胳膊,司空占很輕松地一把将他抱了起來。

他長了個兒,我抱着有點吃力了,我捏了捏他的臉,帶他出去吃飯。

吃飯時他一直在叽叽喳喳講着最近的趣事,他現在比以前活潑多了,偶爾也會撒嬌,大概是因為我再也沒說過讓他不要喊我媽媽這樣的話,無形中給了他踏實,聽着他語氣裏的歡快,我突然就有點于心不忍。

我們在公園裏溜達了會兒,到處都是飯後出來散步的家庭,周圍小孩兒的歡笑聲就像是餘晖穿透了繁茂的林葉,細碎地鋪灑在地面上。

“寶貝兒……”

我帶着何忘在公園的長凳上坐下,再三斟酌,還是說了句:“媽媽問你個問題。”

“什麽?”何忘吃着冰激淩,舔了舔嘴唇。

“如果……”我擦了擦他嘴角的冰激淩,“我是說如果,媽媽能找到你的家人,你願意……願意跟他們見一面嗎?”

“媽媽……”何忘瞪大了眼睛,眼裏全是不安,“你不要我了嗎?”

“寶貝兒,”我把他抱在懷裏,“媽媽不是這個意思,媽媽只在征求你的意見,比如,你的親生父母,如果說他們不是故意丢下你的,你會原諒他們嗎?”

何忘定定地看着我沒有說話。

他這樣驚恐的眼神讓我一瞬間的後悔,但我還是接着說了下去,“就像別的小孩兒一樣,有個溫暖的家,可以去學校上學,有爸爸媽媽的陪伴……”

“不要,”他打斷我,“我只有你一個媽媽。”

“媽媽,”他帶上了一絲乞求,眼底懸着淚珠,“我很喜歡福利院,我很幸福,你不要扔下我好不好?”

我如鲠在喉,突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就算我再怎樣逃避也沒用,老天就是跟我開了這樣一個玩笑,在我終于有了能力,可以去照顧一個生命,終于坦然接受了那句媽媽時,突然有人告訴我,眼前這個孩子,我伸出手拉住了的這個孩子,他有自己的媽媽。

我多想不顧一切回答他,媽媽永遠不會扔下你,爸爸媽媽結婚了,媽媽這兩天就去辦手續,把你接回來,我們以後一起生活,好不好?

可是臨出發前司空占冷靜的話語就在耳邊,“如果你沒做好決定,那就不要着急向他許諾,這件事我們不能擅自做決定,不管站在什麽立場,我們都應該告訴玲玲姐,她這些年,一直在找何忘。”

他說的沒錯,我無法預料未來會生出什麽變故,所以我不能随意做決定,輕易改變一個人的人生。

我抱着何忘細聲安慰他,他漸漸平複下來後,我們将他送了回去,然後回了老宅。

封凜,原來玲玲姐叫封凜。

司叔叔跟司阿姨去了城外的一個避暑山莊,司空禮跟同學去玩了,家裏只剩不多的幾個人。

我跟司空占在後花園找到了封凜,她正坐在樹蔭下的長凳上安安靜靜地看書,風吹起她鬓邊的一股碎發,顯得溫柔又惬意。

我讓司空占不要跟來,獨自走過去坐在了她身旁,封凜被打斷,轉過了頭,沖我淺淺地笑了笑。

我看着她嘴角的笑久久沒有回過神。

她才是何忘的媽媽……

我說,“玲玲姐,我有事問你。”

這是我第一次沒用手語跟她講話。

封凜一愣,然後點了點頭。

我指了指嗓子,踟蹰了一會,然後說,“很抱歉,我知道這有點不禮貌,但我想問問你,你為什麽……說不出話了?”

封凜的眼神慢慢暗淡下去,嘴角挂着一抹苦笑,頓了好久,才回答,她生病了,發燒昏迷,醒來後就說不出話了。

“是……是什麽原因?”

她慢慢合上了書,眼裏似乎有了層霧氣,慢慢垂了下頭,我的孩子找不到了。

周圍安靜得仿佛能聽見蝴蝶扇動翅膀的聲音,我聽見自己嗓子裏發出的聲音有些幹澀,我問,“如果……那他現在是不是已經七歲了?眼睛很大很亮,耳朵後面有顆痣?”

封凜猝然看向我,眼裏全是驚愕與疑惑。

我深呼吸一口,說,“我幫你找到他了。”

在說出這句話後,我才發現我并沒有任何我以為會出現的情緒,可在我說出口的瞬間,我只剩下了輕松。

封凜眼底徒然升起了一道光,她猛地離開凳子站了起來,那本書掉在了地上,她不知所措地看着我,雙手不停比劃着,貌似有很多話想問,可她情緒過于激烈,神情錯亂恍惚,我努力分辨,竟然一句都沒有看懂她在說什麽,而她已經急得快要哭出來。

我急忙直起身握住了她的手,“玲玲姐,你先別着急,聽我慢慢說。”

封凜死死地攥着我的胳膊,仿佛生怕會漏掉任何信息,眼神裏全是請求與焦灼。

我拉着她在凳子上坐下,慢慢組織語言,“我大四實習,去了一個山區裏,碰到了一個小孩兒,我碰到他時他已經五歲了,他養父對他……特別不好,于是我把他偷偷帶了出來,當時我還是個學生,只能把他送進福利院,本來打算結婚後再領養他……”

“可是你突然出現了,他跟你長得……實在是太像了,于是司空占去調查了當初拐賣他的那個人,是他的親舅舅,跟你一個姓,他叫封赫。”

“你認識他嗎?”

封凜低下了頭,嗓子裏發出并不明顯的,嘶啞的啜泣聲,不住地點頭。

我任由她抓着我一只胳膊,往她肩膀上拍了拍,遞給她一張紙巾,說,“他現在叫何忘,随了我的姓,我跟她提了下你的存在,但他……似乎有點抵觸。”

封凜擡起頭,顫抖着比劃,沒關系,讓我見見他。

“好,”我點頭答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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