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56

生活總是處處驚喜,時時意外,我以為大概沒有比這更聞所未聞的發生在我身邊了,沒想到還有更魔幻的事情等着我。

大概夏天真的是一個神奇充滿不可思議的季節。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準備出發去福利院,司空占打電話喊夏時清來開車,我跟玲玲姐并排走出了院門,夏時清正立在車頭等候,聞聲轉過了身,看到我們三個時,他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準确來說,是看到封凜後。

“……凜凜?”

他永遠平靜寡淡的臉上,此刻竟然有些大驚失色。

再看看封凜,臉上的驚訝不比夏時清少半分,雖然看得出她在極力克制。

我視線在兩人之間移動了半天,發現接下來兩個人都呆住了。

這是……

他倆……認識?

我茫然地看了眼司空占,他也一臉懵,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這場景實在詭異,不像是碰到了熟人,倒像是……失散多年的戀人再度相遇了!

我突然聞到了一絲八卦的氣味。

“夏時清,”司空占打破了這二人之間的僵持,問,“怎麽回事?”

夏時清沒有回答司空占的問題,罕見地失态,沖過來一把拉住了封凜,動作慌亂不堪,聲音也在發顫,“老板通知我讓我送你們去福利院看那個小孩兒,這些事我都知道,可……那個孩子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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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凜被他拽得身形微晃,生硬地點了點頭。

“你……”他問得很艱難,“你,結婚了?”

頓了兩秒,封凜繼續點頭。

“那……”夏時清眼底閃過一絲落寞,“孩子的父親呢?”

封凜掙開了他,然後比手語,在鄉下。

“你……”

夏時清近乎瘋狂地重新拽住她的手,“你怎麽了?為什麽……不說話?”

“她那個……”我在一旁解釋,“現在說不出話。”

“什麽意思?”夏時清惶然地看向我。

“就是……”我指了指嗓子,嘆了口氣,“你想的那個意思。”

夏時清神色恍惚地盯着封凜看了片刻,痛苦地垂下了眼簾。

他居然……哭了。

司空占拉着我走到了車的那頭。

夏時清再擡頭時已經看不出什麽,只有眼眶微微泛紅,他有太多疑問,由于他看不懂手語,于是我又被他拉去坐在他跟封凜中間充當翻譯。

這幅畫面實在是驚悚,我莫名覺得自己像個閃閃發亮的大燈泡。

沒想到平時都是夏時清當電燈泡,風水輪流轉,今天轉到了我。

夏時清無非問了些平常問題,他問得也很有分寸,什麽這些年怎麽樣,何忘為什麽會被拐賣,他的父親呢?你當年……還是嫁給了那個人嗎?

封凜回答得也很簡單,這些年挺好的,孩子的事……出了點意外,他父親在家,她也……嫁給了那個人。

我傳達來傳達去,猛然發現封凜在對夏時清撒謊。

王姨明明說說她這些年一直一個人。

至于孩子怎麽來的,什麽時候結婚了,現在是不是離婚了,王姨都閉口不提。

封凜大概也看出了我的疑惑,跟我比手勢,請求你,不要告訴他。

“她說什麽?”夏時清問。

“她說……”我苦着臉瞎編,“說你比以前更帥了……”

說完我就想一頭栽桌上。

“剛那句我胡說的,”我急忙擺了擺手,“其實我沒看懂。”

“……”

經過夏時清的不完全講述,我終于大致明白了這兩人之間的愛恨糾葛。

夏時清當年逃命,去松山小鎮藏了一段時間,遇到了家在那裏的封凜,後面發生了什麽他省略了,只說他後來他離開了,但從他明晃晃躲避的眼神中我還是立馬讀懂了。

——我跟她有過一腿。

至于怎麽個一腿法我就不太清楚了,是談了個戀愛還是上了個床,他倆貌似都不太想提。

可按理說,封凜應該早就結婚了,孩子都七歲了,夏時清每聽完這些回答,便怔愣一瞬,眼底是藏不住的苦澀,不過還是在強顏歡笑着。

“走吧,去看何忘吧。”

何忘得知我帶了陌生人去看他時,根本不願意見我們,我知道他在害怕,只好跟司空占先進去,讓夏時清帶着封凜去外面的咖啡館等候。

“小忘,你聽媽媽說完,媽媽沒有不要你,但她是你的親生母親,不管如何,你都得見她一面,她這些年一直在找你,見完面後你如何選擇,媽媽都尊重你,媽媽不會抛棄你。”

何忘還是垂着腦袋不答應,不過臉上有了動搖之色。

“小忘,”司空占在他面前蹲下身,摸了摸他的頭,“男子漢不能逃避,你必須去見她,見完後再做決定,這樣的話,我們以後一起生活的話才能踏實幸福,你想讓媽媽心裏結疙瘩嗎?你想讓她為難嗎?”

“我去。”何忘點了點頭。

“寶貝,”司空占摟了摟他,“不管發生什麽,我們永遠是你的爸爸媽媽,知道了嗎。”

何忘趴在他肩膀上點了點頭。

我倆帶着何忘去了外面的咖啡店,夏時清跟封凜面對面坐着,封凜呆呆地看着窗外,聽到腳步聲後,她緩慢地轉過了頭,視線停留在何忘身上,幾秒後,她起身一把抱住了何忘。

何忘先是有點抗拒,可大概是封凜顫抖着的身體讓他有點無措,或者是即使封凜說不出話,別人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痛苦,何忘躊躇地擡起手,在她背上輕輕拍了拍。

他們分離時何忘才兩歲,完全不記事的年齡,可無法改變的血緣關系,骨肉相連的事實,讓他在這一刻也感受到了兒時那種熟悉的感受。

大概最讓人無法懷疑的,便是母子連心吧。

我看着對面夏時清眼神疼惜又溫柔地看着這對母子,突然有種其實他們才是一家人的奇妙感覺,溫馨而美好。

這頓飯吃得沉默無言,在座的每個人都思緒萬千。

飯後将何忘送回去後,夏時清說想跟封凜單獨待會兒,于是我跟司空占一起回了公寓。回到家後,司空占又給家裏打了個電話,告知王姨,玲玲姐是被我拉去了外面逛街。

為了平複我今天起起落落的心情,我開了聽啤酒喝了一口,在司空占旁邊坐下,“我突然想起,你跟我提過的,那個夏時清奇怪的愛好,收集各式各樣的風鈴。”

“不會跟玲玲姐有關系吧?”

“封凜,”我看着他,“風鈴。”

“這不是明擺着的嗎?”司空占從我手裏接過啤酒喝了一口,砸了咂嘴,“這麽多年,我就沒見過他對哪個女的這麽反應過度,我不是說他經常去松山小鎮找人嗎?看來找的人就是封凜。”

“可玲玲姐已經結婚了……”我思索着,“不對啊,王姨說她這些年一直一個人,那何忘是……”

“我去!”我震驚道,“你有沒有覺得小忘跟夏時清長得也有點像!”

“沒有吧……”司空占愣了愣,“我怎麽沒這種感覺?”

我拍了他一巴掌,“那氣質一模一樣好吧!”

我說上次我還覺得何忘長大後應該是夏時清那一挂的,這尼瑪說不定就是他兒子呢!那能不像麽?!

我心裏已經基本認定了這個事實。

可又忍不住疑惑,如果夏時清真是何忘親爹,那玲玲姐為什麽要隐瞞他,還對夏時清撒謊說她已經結婚了,孩子他爸在鄉下。

難道是覺得自己如今不能說話了,所以……

反正她肯定有難言之隐。

幾天後,我的合理猜測全部得到了證實,司空占去上班時拔了夏時清的頭發,又從福利院搞來了何忘的頭發,效率極高地拿去做了親子鑒定,鑒定結果清清楚楚地表明,何忘就是夏時清他親兒子。

“……這怎麽可能?”夏時清皺着眉喃喃道,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司空占把親子鑒定拍在了他臉上。

“你挺牛逼啊,連自己什麽時候有了個兒子都不知道,還他媽讓我老婆替你養兒子。”

我嘴角抽了抽,确實挺操蛋的。

老板替員工養他不知情的兒子。

“老板……”夏時清糾結地看了他一眼。

司空占看穿他的意圖,說,“這兩天老宅後花園裏需要做幾個秋千,這事就交給你辦了,家裏房間還有空的,你住下來也行。”

“可是她結婚了,”夏時清捏着那份鑒定報告,“我什麽都做不了。”

“你他媽腦子鏽了?”司空占氣罵,“結婚了還一個人跑這麽遠來打工,那那男的是該有多廢物啊,能給她幸福麽,你還不出手?等她親自來跟你說她終于離婚了,結沒結的還存有疑問呢,她要真結了,二話不說,我給你請一拳館,摁着那男的當着你的面簽離婚協議。”

“……可她要是不願意呢?”夏時清六神無主地盯着地面。

“你是不是腦子有坑?”我真想踹他一腳,“她明擺着騙你呢你看不出來?她現在不能說話了,覺得自己有缺陷,她不想拖累你,連孩子是你的都不願意告訴你,我跟你說她要真不在乎你,早說出真相狠狠敲詐你一筆算了,還會考慮你的感受?做夢去。”

“我……”

“你他媽磨磨唧唧的,”司空占踹了一腳桌子,“不會是嫌棄她不會說話吧?”

“怎麽可能!”夏時清擡起了頭,着急忙慌地解釋,“我就是……我就是有點害怕,你換位思考一下,要是你突然知道自己有了個這麽大的兒子,你什麽心情?”

“廢話,”司空占不屑道,“我高興都來不及。”

……您認真的嗎?

我擡起頭瞥了他一眼,也不知道那天我說我有兒子後黑着個臉的是哪位。

司空占心虛地移開目光,咳了兩聲,給夏時清打下最後一劑藥,“你要再不去,玲玲姐估計就要辭職了。”

夏時清一頓,拿起那份親子鑒定沖了出去。

“哎,”我看着夏時清離開的背影,蕭瑟道,“我還是不能接受,好不容易撿了個兒子,竟然便宜了夏時清這貨……”

“我他媽也不能接受,”司空占也很絕望,氣得蹦了一整天髒字,“憑什麽他一回來老婆兒子都有了,我卻要眼睜睜看着我老婆替別人養兒子。”

“你還挺不樂意是吧?”我看着他。

“怎麽可能?”司空占變臉極快,勾着我往他跟前一拉,把臉湊過來,委屈道,“我心裏不平衡,你親我一下。”

“神經病,”我笑着親了他一口。

“我問你,要是夏時清搞不定怎麽辦?”

他把我抱在腿上,在我身上亂摸着,“我相信我公司員工的能力。”

“就算搞定了玲玲姐,那搞不定何忘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他沒好氣兒地撇撇嘴,“我替他養呗,讓他給我打一輩子工,作為補償。”

我抱着他笑了半天。

他幼稚起來,真的很可愛啊。

接下來的日子裏我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夏時清這貨一閑就纏着我讓我給他教手語。

手語是我以前去一群特殊學校支教是特意學的,我學了好長時間,反正感覺要徹底學懂了還挺難的,于是我整整一個假期就被這麽白白浪費了。

不過還是有收獲的,畢竟玲玲姐決定不辭職了,她打算留在這裏陪何忘,慢慢培養感情,這就給了夏時清充當司機和翻譯的機會。

而何忘漸漸也開始不那麽抗拒這兩人了,畢竟在我面前,他永遠存有一絲不踏實,而在自己真正的父母面前,得到的是毫無保留純粹真摯的偏愛。

高考成績出來已經有段時間了,司空禮不負衆望,考了全市第一,打算去美國留學。

臨走前抱着我跟司空占哭了個山崩地裂。

“嫂子……嗚哇哇哇我會想你的……”

“哥!我走了你不許欺負嫂子!嗚嗚嗚嫂子,你什麽時候被我哥騙去領證的,都不告訴我……我還是不是你最愛的弟弟了……”

“……”我任由他鼻涕眼淚地往我身上擦。

司空占在一旁頭疼地安慰着他,要不是看着就要遠走他鄉了,估計能當場按着他揍一頓。

司阿姨既頭疼也心疼,倆兒子一到成年就都離開她,怎麽說也舍不得,不過也看得開,哭完就心煩地催司空禮趕緊走,又反複跟在後面叮囑一定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注意安全,司空占那次出意外,着實給她留下了陰影。

司叔叔是典型的嚴父,不過這次卻和藹了許多,大概是看着司空占可以肩負起照顧一個家的責任了,他開始逐漸回歸家庭,照顧每一份遲來的親情,對着司空禮也囑咐許多,還告誡他不用只顧着學習,多享受享受青春年華。

司空占又不平衡了,氣得坐在沙發上不言不語。

我有理有據地安慰他,“你不到十八就早戀了,司空禮已經過了十八了,連女生的手都沒摸過,你贏了。”

司空占霎時茅塞頓開。

送走司空禮的那個下午,莊茉意外地給我打了通電話,她在電話裏大哭着,請我在司空占面前替他哥求求情。

司空占只跟我說他和莊岘鬧翻了,具體沒告訴我,我也不知道他做了什麽,他從來不在我面前提起那些事,跟我之間始終保留了一層隔閡,我也默契地不去觸碰。

我相信只要我倆的心是緊緊貼着的就行了。

這話有點矯情,總之,我知道他愛我就夠了。

于是我把真相全部告訴了莊茉,包括他哥一直讓她親近司空占的原因,還有司空占在美國被刺傷的事。

莊茉先是發了瘋地大罵,說我在胡說,在騙她,再後來,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不斷抽泣着,這麽多年,或許此刻她才幡然醒悟,又或許,她只是一直在用自己面前那份模糊不清的感情蒙騙自己。

挂了電話,我才發現司空占站在我身後。

他從後面摟住我,沉聲說,“我對莊岘做什麽,不是因為他戳我那一刀,而是他居然敢對你做手腳。”

“你打算離開的那個晚上,就算沒有下雨,就算你沒有滑倒,跟在你身後的那輛車上也會有人推你下去。”

我扭過頭錯愕地看着他。

“疼嗎?”他緊緊抱住我,情緒突然低落下來,“真的很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你。我總是忍不住想,如果那晚你出了什麽意外,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自己。”

“不會的,”我回過身抱住他,在他唇邊親了親,笑着說,“我還沒等到你,怎麽可能會出意外。”

“你說,你特別想就這麽跟我過一輩子,既然我答應你了,那就不會食言。”

我早就不在乎了。

那些摻雜着悲色的過往。

正如我此刻幸福得想分享給全世界。

看了那麽多書,這一刻我卻突然變得不善言辭,我只想說。

我真的真的很愛,面前這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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