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章節
帶了點懷念,又隐約透出深深的遺憾,“這是我師兄,只是他……後來做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惹惱了師傅,已經被逐出師門了。”
“什麽?”
阮暮燈驚訝地睜大眼睛。
要知道,“逐出師門”這事兒,無論在哪門哪派裏,都是很嚴厲的懲罰,能讓師祖做出這等決定的,想來這位“師伯”犯的事兒一定十分嚴重。
“這些事,現在告訴你也應該無妨了吧……”
蕭潇擡頭看向供桌上自家師傅的牌位,大約是因為沉浸在回憶之中一般,眼神有些放空。
“師兄比我大了整整十歲,從我六歲被師傅撿回來以後,一直都是他在照顧我,真要說起來,我幾乎可以算是被他養大的。蕭寧師兄他天賦比我高,人也比我聰明,現在想起來,我的這些本事,差不多都是跟他學的。”
蕭潇聲音放得很低,“不過,他那個人,就是太過聰明了,跟原本師承茅山派的降教開山祖一樣,蕭寧師兄也對降術一類的術法特別感興趣……後來,學得過分了,鬧出了好幾條人命,被師傅得悉以後,就廢了他一只眼睛一條腿,将他趕了出去。”
阮暮燈聽出了蕭潇話語間未盡之意,忍不住問道:“後來呢?”
“後來?”
蕭潇輕輕地哼笑了一聲,“還能怎樣呢?逆天而為的人必會遭天譴,損福折壽都是當然的……他,不到四十歲就橫死了……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雖然蕭潇從來沒有說過自己的年紀,不過能修出周身紅紫氣暈的人,阮暮燈早就能猜到,這人的實際年齡肯定要比他的外貌大上許多,只是不知道他剛才那句“很多年前”到底是多久以前,也不好仔細追問下去。
“阿阮……”
蕭潇轉過頭,視線落到自家徒弟那張俊美無俦的臉上。
“你要記住,對于那些絕對不能越過的底線,一定不能去碰,知道嗎?”
阮暮燈定定地看着自家師傅的眼睛,用力點了點頭,鄭重地承諾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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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好不容易才回來一趟,蕭潇自然不會立刻就走。
他跟阮暮燈說,打算在這裏住上兩三天,把道觀上下都檢查一番,看看還有沒有需要整修的地方,還要再帶着青年在附近逛一逛,笑曰這是“認認山門”。
兩人吃過晚飯以後,又在屋裏随便逛了一陣,八點過後就互相道了晚安,阮暮燈也帶着在藏書閣裏翻出的兩本雜書,回自己房裏去了。
青年推開廂房門的時候,正好迎面碰上拾壹抱着一床本子,從他房間裏出來。
看到阮暮燈,拾壹吓了一跳,整個人條件反射一般向後蹦了一下,差點把單手抱着的大被子給扔了出去。
“啊,阮、阮先生!”
圓頭圓腦的男孩子瞪圓了眼睛,似乎是因為緊張的緣故,聲音有點兒抖,“我、我給你換了一床新的被子,上星期剛剛曬過的!”
“謝謝,辛苦了。”
阮暮燈對拾壹認真地道謝。
以他的性格,就算是身為客人,讓黃伯他們那樣的老人,或者拾壹這樣的小孩兒來關照自己的起居飲食,本來就讓他覺得很不習慣,尤其這孩子還是右手帶着殘疾的。
“沒事、沒事!”
拾壹一邊說着,一邊抱着那床換下來的被子,跟條游魚一樣,身子一矮,“刺溜”一下就從阮暮燈的腋下鑽了過去,蹿進院子裏,很快跑得沒影兒了。
那孩子的反應實在有點兒奇怪,阮暮燈盯着拾壹跑掉的身影,沉吟了一陣,才轉身回了房間,掩上了房門。
道觀裏沒有通電,此時房間裏點了一盞煤油燈,光照很暗。
阮暮燈在房間裏仔細查看了一番,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床褥被子都是新的,鋪得整整齊齊,一個白底藍花瓷枕擱在床頭,腳踏旁邊還放着洗漱用的木盆和幹淨的毛巾,并沒有拾壹惡作劇的痕跡。
青年搖搖頭,也不再糾結這些,放下手裏的書,端起木盆,又拿上些換洗的衣物,自顧自到院子後頭的浴室洗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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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之後,山裏又下起了雨。
雨滴落在草葉、花木和屋瓦上,雨聲綿密而細碎,遮掩了其他一切聲息,令人有種宛若置身于曠野之中,天地之間僅剩自己一人的錯覺。
阮暮燈覺得自己似乎才剛剛躺下,就被落在臉頰上的雨水驚醒,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時,驚詫地發現,自己居然幕天席地睡在了一塊大石頭上。
青年一瞬間清醒過來,“騰”地翻身坐起,警惕的看向四周。
天上飄着細雨,層雲遮住月光。盡管四周光線很黑,但他視力很好,仍然能看清自己的确就是身處在野地之中,別說蕭潇的“知了觀”了,連半段殘垣幾塊碎瓦都看不見,只有遠處山腳下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燈火,也不知到底是什麽地方。
“這是怎麽回事?”
阮暮燈腦海裏一時間浮現出他在睡前從雜書裏看到的某個山野怪談。
故事說的是一個挑腳夫夜間行路,錯過了可以投宿的客棧,正在着急的時候,正好看見路邊有一處民宅,他大喜過望,立刻上前敲開了院門,懇求主人家收留他一晚上。
那宅子的主人是一對中年夫妻,還有個二八年華如花似玉的漂亮女兒。
兩夫妻熱情地收留了這挑腳夫,不僅給他提供了食宿,晚上還遣了自家女兒給他送洗臉水。
可憐那挑夫光棍了快三十年,嬌俏少女又有意引誘,兩人半推半就,十分自然就成了好事。
可次日當那挑腳漢子心滿意足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竟然睡在了亂墳堆裏。他慌忙起身,放眼看去,哪裏還有什麽民宅,也壓根沒有什麽美人,身下是半截斷掉的墓碑,四周荒草都長得有半尺高了。
想當然爾,這挑夫是中了孤魂野鬼的幻術,被那鬼美人給采陽補陰了。
可阮暮燈并不覺得自己情況和他一樣——起碼蕭潇就絕對不會憑空捏出一座道觀,就為了将他半夜丢到荒山野林裏戲耍一番。
一邊琢磨着,青年一邊站起身來,四處看了看,打定主意,就朝着遠處有光照的地方走去。
他摸黑在樹林裏走了有半個小時,才終于下了山,來到了能看到燈火的地方——那竟然是一條青瓦白牆,古色古香的村子!
這非年非節的時候,而且還下着細雨,但這村子卻好像正在舉行着什麽慶典一般,街上燈火通明,挂着大大小小的燈籠,沿街支滿各色攤位。行人皆身穿搭護、直身或是襦裙,撐着各色油紙傘,臉上戴着奇形怪狀的面具,或拖家帶口或親友結伴,穿梭往來、摩肩接踵,極是熱鬧。
阮暮燈先是躺在滿是青苔的大石上被雨滴弄醒,又冒雨在山林裏摸黑走了許久,身上穿着的睡衣早就濕漉漉髒兮兮的,髒得不成樣子了,就這麽站在街口,整個人就和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顯眼非常。
他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先不說這忽然出現在山中的村落和集市到底有多古怪,光是這些人的衣着打扮,比影城古裝一條街裏的龍套還要敬業,一看就不是現在随随便便能見到的,更別說人人臉上都戴着面具,真的怎麽看怎麽覺得可疑。
就在阮暮燈躊蹴不前,糾結着到底要不要進村的時候,忽然感到小臂上傳來一股拉力,似是有人拽了拽他的衣袖。
除了蕭潇之外,青年還沒有遇到誰能夠這麽悄無聲息的從他身後接近,甚至拽到他的袖子了,他都還毫無所覺的。
阮暮燈整個人都吓了一跳,朝前側身一個撤步,足足退開有三步的距離,才去看那站在他身後的人。
剛才拉他衣袖的,是一個身穿藍色直袍的男子,撐着一把畫着紫陽花的油紙傘,身高看上去比阮暮燈要矮上那麽幾公分,但身形修長,從袖口露出的細瘦手腕和修長手指來看,應該是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
這人一頭烏黑長發披到肩膀上,兩鬓撩起一束挽到後腦處,用一支烏木簪盤了個小髻,臉上戴着一個青面獠牙的鬼面具,看不清長相,但從眼洞裏露出來的一對眼睛卻笑得彎了起來,讓阮暮燈覺得無比熟悉。
“你穿成這樣可不能進村子啊,會被趕出來的。”
那人笑着說道。
聲音一出口,阮暮燈立刻叫了出來,“蕭潇!”
“哎呀,你認識我?”
那人笑着掀起面具的一角,露出了半張臉,琥珀色的眼瞳朝着青年狡黠地眨了眨,果然就是蕭潇的模樣。
“你……這又是在鬧什麽?”
被自家師傅故作神秘耍得次數多了,阮暮燈覺得自己都快要對他的惡趣味免疫了,